第五百十九章 你要騙我到何時
臨夏光看著那些紙,鼻子就酸了。
眼圈泛紅,看向書桌邊上靜坐著不知道多久的人。
她輕聲喚:「許姐姐。」
許銀鈴轉過頭來,看向她,微微一笑:「這麼早,伯母如何了?」
「和臨春都在睡,你這……」
她看向一地的紙。
許銀鈴蹲下身來收拾:「沒什麼,只是……太想他了。」
臨夏幫著收拾。
抬頭看去,無意間看到許銀鈴手腕上幾道血痕。
她大為怔忡。
握住了那手腕。
「這是?」
「剛出宮的時候,想著隨他去了,收到了將軍的信,打消了念頭。」
「父親說什麼了?」
「也沒什麼,只說,若想入臨家宗祠,許先為臨獻守靈三年。」
原來,她是因為這個,才沒尋死。
原來,又是一個,企圖用時間治癒她的人。
原來,她內心從未得到寧靜。
原來,她始終這般痛苦無得解脫。
臨夏疼惜的摩挲著那上頭的傷痕。
其實,她又何嘗不是獨孤煜,不是臨啟芳,不是那希望許銀鈴能好好活著的許多人中的一個。
只是這樣活著,與她而言,無非生不如死。
與其如此,臨夏想到了一個,或許能讓她活的舒服點的辦法。
「許姐姐,在宮中我就見識過你的聰慧,你只是不願意同那些人爭,你若然出手,這後宮也便沒有那些人翻騰的餘地了,你有才華,何以辜負呢,我哥為國捐軀,死的光榮,你何不入軍伍,為軍事,既能體會我哥哥當年的生活環境,又無需在這裡日夜難免,被思念折磨成這般。」
許銀鈴收拾東西的手猛然一頓,抬起頭來,眼中驟然放出了光芒:「對啊,我可以去看看他生活過的地方,我來臨家,無非也是因為此處是他生活過的地方,可他半身戎馬,何曾如此安逸,想要真正靠近他,還是要親臨沙場,我要習武。」
額!
臨夏大方向是勸對了,只是小方向許銀鈴自己走偏了。
習武。
她?
臨夏覺得,不大現實。
「如我們兄妹,自小是有根底的,便是如此,父親也不會派我上戰場,何況是你。」
許銀鈴握住了臨夏的手:「你不知,許猛如今在軍中,我若然投奔於他,以長姐身份施壓,他不能不收我,我雖無武功根底,卻能學啊,那軍中男兒,又非人人少年入伍,操練多年。我從新兵學起,便是身子嬌弱不及男子,三五年總也能上回戰場的。」
三五年?
這個詞兒,臨夏倒是聽著舒心。
也便是說,若然有這機會,許銀鈴自是有了活下去的盼頭。
「那,我支持你。」
一個人,心死如灰之時,任何支撐他活下去的念頭,勿要反駁,勿要質疑,勿要勸說,只管認同鼓勵便好了。
許銀鈴眼中光芒更甚,站起身來:「我收拾一番,等伯母醒來去道別之後,我便去許猛處,我的事情,你先勿要告訴任何人。」
她是怕被阻撓。
「嗯。」
臨夏答應下,心中起一奇想,許是多年後,這藍照國,也能出個花木蘭也未可防。
*
半月後,已經搬回了臨府的臨夏,收到了許銀鈴寄來的第一封信。
信中數語寥寥,無非問候她母親。
也提及她境況,三言兩語,只道還好毋念。
許猛駐軍,在京城不遠。
臨夏想著去看看,轉念,又放棄了想法。
待得以後,再去吧。
如今她才進軍營,便是有許猛在,以她一心想要早上沙場的心情,只怕旁人照顧再三,她也會往死里操練自己,人斷不可能如信中所言那般還好。
如今去,瞧她狼狽,自己看了心疼,於許銀鈴來說,怕也不願意叫人看到。
再是一月。
錢芷晴來找臨夏的次數少了許多,她懷孕了。
速度之快,只能感慨,到底是年輕夫妻啊。
不過也足見,夫婦感情甚篤。
臨夏去季府看望了錢芷晴幾次,每次看到季白笨拙的討好著錢芷晴的樣子,都羨慕的緊。
她和獨孤煜需待何日,才能如此?
獨孤文始終未能獨立處政,獨孤煜始終在宮中,同臨夏約定的「不會太遠」了,在臨夏看來就跟個空頭支票一樣,遙遙無期的很。
不過,她也不急。
因為如今,她回來只是,已再不是秘密。
而那皇宮,她也終於實現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最初願望。
五月,漸入夏。
除了晨晚還有些許寒意,日頭出來,熬到正午時分,底氣甚熱,都有些炙人。
御花園牡丹開敗,芍藥珊珊開遲,佔了半壁江山,熱熱鬧鬧,奼紫嫣紅。
此處說一句,獨孤煜的後宮,自行解散了。
留著,自可留。
離著,自可離。
這樣的季節,原本最是熱鬧的御花園,如今清清冷冷,賞花之人寥寥。
臨夏帶著何嬤嬤等走在其中,遠遠看到皇后的時候,要躲已是躲不開了。
獨孤煜一朝退位,滿宮解散,沒走之人十之一二,而皇后便是這一二之人。
昔年她身邊,也是群妃環繞,如今寂寥孤清,只帶著幾個宮人,對著其中幾盆開敗還來不及撤走牡丹發獃。
看到臨夏時候,她沒什麼表情。
臨夏上前,恭順福身:「民女給皇後娘娘請安。」
她已不是悅妃,也早不以妃自稱。
皇后聽到這兩字,只輕笑了一聲,笑聲里,道不盡的哀婉。
「回來,怎的避本宮如蛇蠍,一次都不曾同本宮說過話?」
避如蛇蠍不至於,只是一則她能夠自由出入皇宮還是一個月左右的事情。
二則,她來的也不勤快,算上這次攏共來了三次。
這還是獨孤煜拆人送信叫她來,她才來的。
不然,每次來都有獨孤文這第三者在,無趣的很,宮裡規矩又多,她還不愛來呢。
「娘娘多慮了,並非民女刻意避開娘娘,只是遇不上,不錯當年之事,民女始終欠娘娘一句謝謝,也欠娘娘一句對不起。」
「本宮都不需要,你走或不走,與本宮而言,都一樣。」她看了一眼那開敗的牡丹,對身邊的人道,「叫花木司都換了,獨留下兩盆做甚,在這裡諷刺誰呢。」
牡丹,國母之花。
無非是順應四時,花開花敗。
只是賞花之人心境大為不同,這小小一株植物,也能看出許多不同。
宮人忙道:「是,娘娘。」
皇后看向臨夏:「本宮有話,要單獨同你說,那邊走走。」
「是,娘娘。」
令人撇下所有的宮人,單獨走到了一堆開的爛漫的芍藥花叢中,皇后掐下來一朵,捏在手裡把玩:「本宮曾在心裡,把你比作芍藥,以為你便有牡丹之姿,也無牡丹之命。如今看來,牡丹也好,芍藥也罷,那人心中所取為何,何花才是那最尊貴的。本宮便是那天池裡的蓮花又如何,入不得他的眼睛,還不如開在塵泥之中一朵野花。臨夏,本宮這輩子,和這人斗,和那人斗,以為斗敗了一個又一個,到頭來,卻是一個從來不曾和本宮斗過的人,把本宮斗到一敗塗地,呵,臨夏,你真的好本事啊。」
「娘娘,我從前說過,我什麼都不要,要的只是他一個人罷了。不是我好本事,只是恰恰,他喜歡這樣的我。」
「你以為本宮不曾如此待他?」皇后諷刺笑道,「你以為就你的愛尊貴你的愛無私你的愛崇高了?你怎知,本宮要的就不是一個他?不愛就是不愛,他從頭至尾都沒愛過本宮,從來不曾愛過。」
她語氣激動,聲音發冷,手中的那朵花也被死死的捏在了掌心。
其實,她說的對。
不愛就是不愛,沒有任何借口和理由。
皇后對獨孤煜的愛,不會比這後宮之中任何一個女人少。
甚至臨夏敢說,也凌駕於她之上。
然而感情這種東西,一向是沒有道理的。
「臨夏,你知道本宮多恨你嗎?」
她咬著牙,死死道:「你為何還要回來,你若不回來,他斷不會拋棄這江山,拋棄這天下,拋棄這後宮,拋棄本宮。」
「他做這皇帝,並不快樂。」
「快樂!」皇后厲聲打斷了臨夏,「誰快樂?我做這皇后快樂了,宣王做這新帝快樂了,快樂是什麼,是你們快樂了,全世界都要陪著你們痛苦嗎?」
皇后這話偏激了點。
不過臨夏也不想反駁。
「娘娘,我想您有點激動了,我們可能沒什麼能談的,我先告辭了。」
「別走。」皇后忽然伸手,抓住了臨夏的手臂:「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可好?」
她的笑,幾分詭異。
臨夏蹙眉:「什麼秘密?」
「皇上活不久了?你以為,太后憑什麼能逼他讓位,真是因為你嗎?你真是太高看自己了。」
「你說什麼?」臨夏一把抓住了皇后的衣領。
「呵呵,我給他下的葯。」她笑的有些瘋癲。
「你給我說清楚。」
臨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皇后笑道:「呵呵,皇上一死,皇上沒有子嗣,只要遺詔不公布,自然而然是宣王即位了。在你離開的這幾年,我早就明白了,這輩子活著我都不可能獨佔他,我還要忍著他的冷落,他的無視,忍著他和那一個又一個新人恩愛纏綿,就算我知道他不能人事,可只要想到他這一年三百多日,他身邊日日都是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而我容顏老去,他投在我身上的目光會越來越短,近乎於無,我就無法忍受,所以一起死吧,我是他的正牌皇后,死了之後我們就能同穴而眠,所有后妃再是得寵,都只能葬入妃陵,再也沒有人能打擾到我們了,再也沒有。」
她笑的寒意漸深:「但是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選在這時候回來。你帶走了他,誰和本宮一起同穴而眠?他為你退位,為你拋棄一切,為你根本就沒想過本宮以後該如何自處,臨夏,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
皇后的臉色,極度陰沉后,又明媚笑了起來:「沒關係,本宮得不到,你也別想得到,誰也別想得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瘋子!」臨夏一把推開皇后。
她要去找獨孤煜,她要問清楚。
未央宮。
獨孤文寢宮。
厚厚的摺子堆積成山。
獨孤文正凝神蹙眉,神思憂慮。
獨孤煜靜坐在他身側,靜等著他。
「哥,我不明白,錦州水患,修建堤壩,為何不直接交由工部督辦,要行的如此複雜?」
「水利之事,看似交由工部督辦最為合理,然而工部尚書乃我登基之後拔擢新人,根基尚淺,威信不足,便如之前督查曹家,雖出動三司但卻還需要錢老帶頭,便是看中了錢老的威信。錦州堤壩,我先前派你督工,你是朕的嫡弟,無人膽敢在你眼皮底下翻出浪花,同理若不選拔個地位或者威嚴震懾四方之人,那些地方官員便以為朝廷不重視,消極怠工算輕,從中動手剋扣盤剝朝廷撥款的也大有人在,所以……」
「阿煜,我有事找你。」臨夏進去,直接打斷了獨孤煜。
獨孤文和獨孤煜同時抬頭。
她從不這般的,前幾次來,見他們議事,總是安安靜靜的待著,若然待的無趣,也只一人出去轉轉。
這樣陡然出言打斷,神色凝重,語氣焦慮,叫兩兄弟都有些擔心。
「怎麼了?」獨孤煜問道。
臨夏上前拉了獨孤煜的手:「你跟我來。」
說著,回頭對獨孤文道:「你自己看。」
拖著獨孤煜回到了無極宮,一進去,臨夏就打發了屋內所有人出去,踮起腳尖親了上去。
獨孤煜一怔。
身子稍許僵硬之後,放鬆下來。
嘴角,勾起一抹微微的笑意。
伸手,環住了臨夏的腰肢。
臨夏加深了吻。
漸漸感覺到獨孤煜的氣息亂了。
她開始,拉他衣服。
「做什麼?」他低聲問。
臨夏道:「你不是說,咱們吃了一樣的葯,就同葯相吸了嘛?我等不及了,我現在就想要。」
獨孤煜耳垂微紅。
可眼中卻生了幾分懷疑。
臨夏根本沒給他思考的工夫,用力再度親了上去。
她極盡所能的挑逗。
獨孤煜的呼吸,從微喘,到急促。
臉色,從紅,到白。
還不及落盡衣衫,他臉上毫無血色,卻強撐著,將她壓在了榻間。
「夠了,夠了,你還要騙我到何時?你是想拼著命,為了留下一悉念想,一脈子嗣,你是怕我和許姐姐一樣,承受不住你的離去,在你死後痛苦到無法獨活嘛?」
那葯,根本是騙她的。
可憐她當時那麼傻,竟然歡喜興奮的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