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柔軟寬容的心
幾乎是她話音才落,獨孤煜一口血嘔了出來。
臨夏慌了。
「阿煜,來人,來人……」
「夏夏,不用了,朕這身子,已經葯食無靈了,莫要驚動了太醫院,莫要讓阿文知道了。」
他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替別人著想嗎?
臨夏氣的眼圈發紅。
「他知道又如何,他母親為了逼你讓位,如此心狠手辣,不該讓他知道嘛?」
「阿文已經很難了,他把母後送去行宮,便是為了朕,夏夏,朕只怕是,要對你食言了。」
臨夏眼圈一片水汽,氤氳的水汽之中,是獨孤煜慘白的面孔。
她撲上去,重重抱住了他,泣不成聲。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怕你擔心。」
「為什麼還留著魏青蓮,那個瘋子,為什麼不殺了她。」
其實這句話,他不用回答臨夏也知道。
皇后陪了他最難的時光,他對她豈能全然無情。
「夏夏,殺了她也無用。而且她同朕一道用藥了,也時日無多了。」
「所以你們是要一起死嗎?我絕對不會允許你死,獨孤煜你給我聽好了,無論是什麼葯,肯定有解藥的,肯定有,我去找白素心,我現在就去。」
獨孤煜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無用的,白太醫已經給朕看過了,無解。」
臨夏僵在了那,無法動彈。
「太后呢,太后給你用的葯,她豈能沒有解藥。」
獨孤煜道:「你以為,她還給朕留著活路嘛?一早想要奪位的時候,朕於她而言,便是活著礙眼的了。」
所以,什麼辦法都沒了嘛?
臨夏兩世為人,都不曾如同此刻這般絕望過。
「她為什麼這麼狠,她怎麼能這麼狠?就算不是親生的,也是她一手養大的啊,她怎麼下得了手,你那麼聰明,又怎麼會中招?」
獨孤煜輕輕將她擁入懷中:「因為朕如何也沒想到,會是青蓮。」
臨夏身側的拳頭緊握,指甲幾乎要掐入掌心。
這合宮上下,便是她,防著所有人傷害獨孤煜,也斷然沒想過會是魏青蓮。
誰能想到,那個女人為了同阿煜生死相守,走了這般瘋狂極端。
「別哭了,朕身體底子不錯,白太醫一直在對朕用藥,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事,只是鎖陽女貞丸的事情,朕騙了你,朕原本是想給你留點念想,但是,似乎,做不到。朕的身體,沒法做到,對不起,夏夏。」
她要他什麼對不起。
愛上他的那刻就想著這輩子柏拉圖式的戀愛又如何。
她不貪戀床笫之歡。
她也不需要子嗣後人。
她要的,無非是一個他。
她要的,是他啊!
「多久,白素心說還有多久?」
「兩年至多。」
兩年!
從未覺得,這數字如此沉重過。
只有兩年了。
「走,我們離開這裡,我們離開皇宮,只有兩年了,你還管什麼天下,管什麼獨孤文,我們走。」
兩年,去哪裡都好。
留在這個對阿煜來說,傷痕纍纍的地方,太殘忍了。
這裡,他的生母低賤出軌,給了他一個蒙羞身份。
他的養母無恥狠毒,在他心口劃了重重一刀。
他的父親為了另一個兒子,可以逼他服下那殘忍藥物。
他的皇后又以愛的名義,對毫無防備的他下了致命毒藥。
都道他冷酷無情。
卻無人知道,他的內心是何等柔軟寬容。
這一個個的該死的人啊。
就是欺負他這點了吧。
她要帶他離開。
這個骯髒的地方,她再也不想跟他多待一刻。
臨夏的執意之下,獨孤煜終於,動身和她啟程,離開京城。
其實,這也並不是個順利的過程,獨孤文那個廢柴屁事賊多,獨孤煜穩著臨夏幫扶著獨孤文熟悉政務。
真正拋下一切和臨夏離開京城,那是八月的事情了。
都盛夏了。
天熱的一塌糊塗。
坐在馬車上才趕了半天的路,臨夏就熱到想把皮也剝了。
誰會趕在大夏天出去玩?
然而,只有兩年了,這山川河流,她想同他一一走遍。
馬車晃出城后,連馬兒都吃不消,半道就鬧脾氣不肯繼續往前走。
車夫是姜德福,作為獨孤煜的死忠,又是伺候獨孤煜多年的老人,獨孤煜離開皇宮后,他以死哀求,終得獨孤煜同意他一路隨行。
臨夏心裡卻道,這老太監是想蹭吃蹭喝蹭玩吧。
不過,也便是同姜德福熟識了,內心裡開那麼個小玩笑。
墨玉留在獨孤文身邊,以她的政治才能,獨孤煜離開之後,憑她也能暗中提點幫扶獨孤文而不為人知。
她就是一顆明珠,臨夏一路上聽獨孤煜說才知道,原來獨孤煜執政多年,這諸多大事竟私下裡都會和墨玉商量,包括突厥戰事,在主戰和主占這個問題上,也是墨玉跟他一道梳理,權衡利弊之後,才讓他拿定了後者主意。
獨孤煜對墨玉的評價:治世之才。
評價完還惋惜了一句:可惜是個女兒之身,不然入閣拜相,也不在話下。
這也是獨孤煜把墨玉留在獨孤文身邊的原因了。
走到九月底的時候,兩人來到了一處小鎮。
叫無棣鎮。
這是臨夏特別選。
因為在某處小鎮遊玩的時候,偶聽的當地一人道,無棣鎮有個神醫,名就九黎,醫術十分高明,她於是一路上,指點著姜德福往無棣鎮來。
到了無棣鎮,拜會了那神醫,臨夏滿心期望,那神醫在摸了獨孤煜的脈之後,卻眉頭緊皺,只說了一句「無能為力」就把他們給打發了。
什麼神醫,臨夏氣的想把他招牌拆了。
也就是獨孤煜理智攔住了她。
「好了,彆氣了。」繞道白跑一趟無棣鎮,病無進展,反倒浪費了兩日形成,臨夏回到車上,因為心煩意悶,始終沉著臉。
獨孤煜輕輕摸了摸她的手,柔聲勸她。
臨夏心情,越是沉重。
「我不是生氣,我只是……我不信,走遍這天下,也找不到能治好你病的人,姜德福,繼續前往蓉城。」
蓉城,從京城出發的時候就聽白素心說,她師傅就在蓉城。
能培養出白素心這樣的徒弟,臨夏對這師傅也是寄予厚望的。
「是,夫人。」
自宮中出來,姜德福對兩人的稱呼就變成了老爺夫人。
其實說起來,獨孤煜還欠著臨夏一個婚禮呢。
到了蓉城是三天後的事情了。
巧了恰逢蓉城第一富紳長女拋繡球招親。
綉樓就設在主幹線上,人擠人,圍個水泄不通。
車馬過不去,擱淺在那。
一路舟車勞頓,說是遊山玩水,其實心情始終未曾放鬆過。
難得這般熱鬧,人既已到了蓉城,臨夏倒也不急於一時了。
拉著獨孤煜下車。
「招親啊,咱們去看看吧。」
「你就不怕我被那繡球砸中了?」
「美的你。」臨夏道,「有我在,你還想被砸中了?」
獨孤煜一臉寵溺笑容。
說話間,兩人已經擠到了前頭。
上頭的人,廢話一堆,大抵是說的被砸中者,只要年紀在十六到三十之間,無甚疾病,從未娶妻納妾,便可成為他們家的大姑爺。
不過得需入贅他家,若然不願,接到繡球之後,便將繡球送回前頭丫鬟手中,由那大小姐重拋繡球。
這周圍多半是同臨夏等人一樣,看熱鬧而已。
卻也真有那盼著少奮鬥幾十年的青年人,在那眼睛放光,躍躍欲試。
聽得邊上一五十上下的婆娘道:「這張家小姐胖成肥豬,丑成羅剎,都二十八歲了還嫁不出去,聽說脾氣還差的很,動不動就扇人耳光,誰娶了誰倒霉。」
另有一婆子道:「前年我給她說過一回親,要求還甚高,什麼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什麼解元起步,什麼長相俊朗,這真是個解元起步,前途不可限量,還能要她了。也就是這些窮小子,還有那些窮的快三十了還打光棍的,只要是個女的都行的才來這湊熱鬧。你沒瞧著那邊的公子哥們,搖著扇子打著趣兒,都不過是來湊熱鬧的嘛?」
周圍,一陣哄鬧聲,淹沒了兩人談話聲。
是那小姐出來,砸繡球了。
蓋著個紅蓋頭,瞧不清樣貌,不過那肥碩的身材,著實壯觀了。
那紅蓋頭菲薄,她估計是能瞧見外頭的景象的。
在人群中看了半天,目光本來是落在站在邊邊上那些俊朗華服的公子哥那的。
不知怎的,忽然收回,直勾勾的落在了人群里。
習武之人的敏銳,臨夏覺著,她就在瞅著獨孤煜呢。
果不其然,那胖小姐絲毫沒猶豫,繡球沖著獨孤煜的方向砸了過來。
獨孤煜紋絲不動,那繡球去跟長腳了一樣,陡然飛向一邊。
一群人頓然哄搶起來。
那胖小姐在上頭急的直跺腳。
緊張的看著繡球在一堆人頭上飛來飛去,就是不近獨孤煜身子半分。
她一把扯了紅蓋頭,又被丫鬟匆匆蓋上。
臨夏貼近獨孤煜:「兩眼直瞅著你呢,有眼光。」
獨孤煜道:「玩夠了吧,走了,此處人多,多是男子,這般熙來攘去,推推搡搡,我,不喜歡。」
吃醋就吃醋嗎?
不過臨夏也給推來推去的夠嗆。
於是道:「走吧。」
才要走,那胖小姐中氣十足大喊一聲:「別走,就你,別走。」
可真正,霸氣啊。
然而,誰鳥她。
臨夏和獨孤煜繼續往外走,馬車和姜德福還被堵在那頭,兩人從另一頭出來,這蓉城熱鬧,兩人閑來無事,牽著手逛了起來。
「去找白素心的師傅吧。」臨夏道。
獨孤煜應聲:「嗯,餓不餓,不若先吃些東西。」
「不餓,不過你昨日吃壞了肚子,今天又趕了一天的路,怕是餓了,還是先吃點吧!我問問當地人,此處最是美味是什麼。」
「一起。」
兩人攜手走到一處胭脂鋪前,臨夏詢了當地美食,那小販也是個熱情之人,知兩人自外地來,指點了許多當地的名小吃給兩人。
一路走,一路尋,一路吃。
說說笑笑,將將有了一些旅遊的歡快氣氛。
臨夏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路急著尋醫問葯,實在把氣氛弄的過於緊張了。
若然人生進入倒數,日日這般身心俱疲的活著,到頭來落下的回憶之中,怕除了遺憾便一無所有了。
所以,今日,她已做好了心理建設。
若然白素心的師傅對獨孤煜的病也束手無策,那她們繼續吃吃喝喝玩玩,去尋下一人。
情緒定然要控制好,定然不能再任由內心隨時崩塌和絕望了。
到了白素心師傅的醫館,已近黃昏。
打聽之下才知道,白素心的師傅竟然已經仙去了。
也是,白素心進宮已然是十多載,這期間同她師傅少有書信來往,這幾年更是斷了聯繫。
她怕是不知,她師傅已經駕鶴西歸了。
不過,既是來了,也便不能白來。
醫館里還有其餘大夫,都叫出來瞧了瞧獨孤煜的病。
稍許有些能耐的,倒是能看出獨孤煜身子抱恙,性命堪憂,只是不知道如何解除。
那些個無用的,聽著脈搏竟能說出獨孤煜沒什麼病之類的話。
聽說都是白素心師傅後來收的徒弟。
想來,這老先生也就出了白素心這麼一位成才的學生。
可惜白素心道老先生因她是女兒之身,並不喜她。
便是她書信問候也從來不回,以至於這幾年索性直接斷了聯繫,連生死亡故白素心那也全然無知。
此番來,又是失望而歸了。
從醫館出來,遠遠看到一尊紅彤彤的大山帶著震天跺地的氣勢迎面而來。
竟是那拋繡球的小姐。
瞧見兩人出手就野蠻攔住了兩人去路:「怎的不接我繡球,還想法子弄到邊上去了?」
她質問,氣呼呼。
原來她看出來,獨孤煜暗自運功,將那球給震開了。
獨孤煜拉起了臨夏的手:「已有嬌妻,不符要求。」
那小姐看向臨夏,幾分妒忌。
「休了便可。」
臨夏忍不住想笑。
這小姐的臉皮和她這身肉成正比。
「小姐自重,在下與夫人感情甚篤,沒考慮過休妻另娶。」
「我不管,我就是看上你了。」
她一手指著獨孤煜的鼻子。
這人,莫不是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