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情真若夢

第19章 情真若夢

第十九章情真若夢

狄老二抿了口茶,慢慢落盞,滿是愜意地伸了伸胳膊。

鍾鐵衣卻是一副焦急的神色,他心有牽挂,怎麼也輕鬆不起來,嘆道:「狄二兄,瞧你這副慵懶德行,是不是只要喝上好茶,天塌下來都懶得理他了?」

狄老二哂道:「錯。其一,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好茶,要想泡出一壺好茶,光有上好的茶葉是不夠的,水源和火候都十分講究,只有深諳此道的人方能把握。」

鍾鐵衣兩眼一翻,道:「好好,我是不懂泡茶,將就著喝罷。那其二呢?」

「你有心情聽嗎?」

「那還能怎樣?總好過在這干著急。」

狄老二失笑道「說的也是。其二嘛,我這不是慵懶,是放鬆,只有精神放鬆了,頭腦才靈敏,身為將帥,應當做到千軍動而心不動……」

鍾鐵衣突然來了興趣,笑道:「狄二兄,你這些學問是不是跟剛才提到的那位高人學的啊?快說來聽聽,對方是何許人也,我也想結識一下此等奇人異士。」

「鍾兄見諒。非是我狄老二小家子氣,實在是與那人早有約定,對他的行蹤和名諱不得向外人透露。他是我在一次來中原的途中結識的,當時他遇到了一點麻煩,我恰巧幫了他一把,他因此心存感激,執意邀我共飲一醉。我們意氣相投,在酒樓大喝了一場,相互引為生平知己,但是他好清靜,怕人打擾,所以與我下此約定。」

鍾鐵衣點頭道:「原來如此,那我便不為難狄二兄了。老四怎麼還沒回來,快去了一個時辰了罷?我們的茶都喝了好幾盞了,這天也差不多亮了。」

狄老三耳朵貼地,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他忽道:「這不來了嘛。」話一落音,門外果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一人推門而入,正是狄老四。

鍾鐵衣贊道:「老三這耳活真是絕了,連老四的腿腳都瞞不過他。」

那女子聞聲而來,迫不及待地問道:「情況如何?可有發現宮主的蹤跡?」

狄老四搖了搖頭,而後咧嘴笑道:「果真如我二哥所料,敵人在西側的山坡上布下了埋伏,上山的各處要道都設了暗哨,一共二十多人,其中有一半是弓箭手。」

那女子臉色十分難看,急道:「另外兩處地方的情況呢?」

「敵人布防嚴密,想接近他們極為不易,光是西側一處地方,就將我精力耗盡,東側的山坡和南邊的谷口根本來不及查探。」

狄老二再也坐不住了,霍地站了起來,凜然道:「大家依計行事。老三,立刻通知谷外的夜光衛隊,悄悄繞到西側的山坡附近待命。」

狄老三答應一聲,匆匆去了。

劉宸輕輕浮出水面,藏身於岸邊的草叢下,他心中一片寧靜,進入了練武之人夢寐以求的清明之境,一時半睡半醒渾然忘我。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只覺通體舒泰,直想快活地喊出聲來,體內真氣充盈,正循著經脈自行運轉,受傷時的痛楚已全然不在。

他試著將真氣引導了一下,發現意之所至暢行無阻,淤塞的經脈竟已全部打通。更令他驚奇的是,體內的經脈似乎有擴張了的跡象,令真氣運行更加自如。

經脈內的真氣被他這一引導,越發激蕩起來,他感覺全身都充滿了力量。

一聲清嘯有如鶴鳴九皋,他左手抄起妘綺柔,右掌往水面一擊,二人螺旋般飄起,往岸上落去,倩影驚鴻一現,恰如彩虹凌空。

劉宸將她輕輕放下,擁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給她驅寒。過不多時,她嚶嚀一聲睜開雙眼,眸子轉了轉,正好奇地審視著周圍的環境,看來這個最原始的辦法還真管用。

她感覺自己彷彿倚靠在一個溫暖的棉榻上,非常舒服,就跟在家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裡可以看到天上的雲彩,周圍的蒿牆也頗為有趣。

懵懂過後,她驀然醒悟,一時有些面紅耳赤,想要撐起身來。

他輕輕道:「不要動,你需要休息一下。」這句話似乎充滿了魔力,她便真的依言不再挪動身體,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對這個陌生的男人如此溫順。

他伸手替她整理著凌亂的濕發,目光不經意間從她身上掃過,但見濕透的衣裳緊貼著她婀娜的身段,盡顯少女的玲瓏曲線,晶瑩的肌膚便似溫玉一般,瑰麗不可方物。

「她真美,便是玉池邊的仙子也不過如此了罷?」他不由心中一盪,當下撇過頭去不敢多看。然而對方如雲般的秀髮卻挾著陣陣馨香,往他鼻中鑽去,令他一陣迷醉,他一時神魂顛倒如在夢境,真希望天地間的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一陣山風吹來,頗有幾分涼意,她不禁蜷縮了一下。

他低頭問道:「你感覺怎樣,咱們可以走了嗎?」她點了點頭。

他輕輕將她扶起,指著上游道:「敵人肯定以為我們會順流而下,那我們就偏偏往山上走,讓對方撲個空。不過得換個道,就沿著左邊那條山谷走。」

「一切聽你的便是。」

「眼下當務之急,需要找個隱秘的地方為你療傷,我已經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方法,料想可以將你體內的熱毒清除乾淨。」

她驚異地瞧了他一眼,上前抓住對方的手腕一陣搖晃,歡叫道:「真的嗎?你什麼時候想到的?」旋即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緊撒了手,轉過身去。

他微笑道:「當然是真的,就在破出火陣之後,我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她轉過身來,深情地往他瞧去,道:「不過……你自己的傷勢怎樣了呢?偷襲你後背的那人,武功著實不弱,關老頭最後那一掌,更是驚險萬分。」

「放心吧,不礙事的,我可不像你那樣嬌貴,一旦受傷便百般棘手。我從小便喜歡闖蕩江湖,遊歷巴蜀時,大小傷勢不下數十次,都是過得幾日便痊癒了。」

她掩口失笑道:「你是鐵打的牛嗎?」

「我想多半是的,我師尊他老人家曾半開玩笑地說,我是鐵打的水牛貓給的命,這世上根本沒人能夠殺我。剛才那種場面,只是家常便飯。」

她一時笑得前俯後仰,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這人……當真有趣……光是這張嘴……就已天下無敵了,誰還能夠殺你?」

他倒也面不改色,哂道:「我剛才在水中行功一陣,已把內傷治得差不多了。不過我很納悶,關子陽最後那一掌,使出了一股綿力,就像故意放我走的一樣。」

「你在水中不但可以長期閉氣,還可以運功療傷?這簡直令人難以相信,天下之大果真無奇不有。」她思索了一會,接著道,「我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原來是關老頭手下留情?此事真令人費解。好了,想不通的事就別去想了,咱們走罷。」

他道:「山風很大,我來背你。」她應了一聲,依言爬到他的背上。

劉宸縱身一躍,有如駿馬騰空,追星趕月般往前奔去,行得數里,岔入林中。

二人依著山勢,曲折地翻越了幾座山峰,眼前突然一亮,竟是一片石林,其間水霧繚繞宛如仙境,雖石多木少,卻幽深莫測。

他驚嘆一聲,指著前方道:「瞧那水霧,這裡莫不是有一道溫泉?你冷不冷,咱們去泉水裡泡一泡罷?正好暖和一下身子,以驅寒氣。」

她甜甜地應了一聲,道:「這裡好美。」

他便即拉著對方,展開身法飄然而下,四下里尋了一陣,果然見有一道清澈的泉水從石縫間流淌而出,形成了一條溪流,所經之處煙波瀰漫,如詩如幻。

周圍儘是奇石,腳下綠草如茵,時有幾聲悅耳的鳥鳴,挾著花草的清香而來,身處此境,當真心曠神怡,令人登時忘卻了塵世間的一切俗事。

劉宸把她輕輕放到一邊,柔聲道:「我去試試水溫。」

他走到泉水邊的一塊青石上,伸手在水裡劃了划,驀地驚呼一聲栽入水中。妘綺柔神色大變,料想是他傷勢突發,掉下去了,她忙奔了過來,焦急地尋找,但濃密的煙霧中卻哪還有對方的影子?她不禁心中一酸,抽噎道:「你在哪裡?不要嚇我……」

水中突然嘩啦一響,劉宸像條泥鰍般貼著岸邊鑽了出來,一把將她扯了下去。她一時驚喜交集,一雙粉拳雨點般往他身上捶去,口中嗔道:「你真壞……」

劉宸被追得「抱頭鼠竄」,連連求饒:「女俠饒命……都是我不好,一時興起想逗你玩一下,沒想到你卻當了真,嘿嘿……哎喲,再打下去,骨頭就要斷了。」

妘綺柔見了他那副可憐模樣,當下噗嗤一笑,忽又擺出一副蠻橫的樣子:「哼,饒你也可以,不過本姑娘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可要老老實實地回答,否則有你好看。」

劉宸連忙點頭:「別說幾個問題,就是千千萬萬個問題我也張口奉上。」

她見劉宸說得有趣,當下又是一笑,舉起皓腕道:「哼,那我可要問了。你若是敢虛言騙我,或者是回答慢了,便要挨揍。」

劉宸睨視著她那凝脂般的素手,心中一盪:「便是挨幾下揍,也是福分啊。」表面卻裝出一副害怕的神情,道:「姑娘,下手可要輕點。」

她道:「哼,若敢巧言矇混,老大耳刮子的抽你。」劉宸吐吐舌頭,作揖求饒。

她清了清嗓子,道:「你和那位祁妙菱姑娘相識多久了?」劉宸心中一緊,沒想到會是這個問題,忙道:「我根本就不認識她,純粹是瞎編亂說的。」

「那你為何知道她的姓名?」「記人姓名,我有過耳不忘的本事,啊不……」

啪的一聲,劉宸臉上挨了一巴掌,不過力道還算輕柔,臉上只微微生痛。他挨了打,卻並不著惱,回想起剛才柔荑觸臉的剎那,心中閃過一絲甜蜜,不過表面上得裝得痛苦一些,慘叫了一聲,委屈地道:「幹嘛打我?」

她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快說。」說完再次掄起了巴掌。他忙道:「名字是我在酒樓聽食客閑聊時知道的。」

「哪個酒樓?」「洛陽的醉鄉樓。」「什麼時候?」「去年五月。」「你姓甚名誰?」「在下姓劉名宸,師尊賜號昭凌。」「魚和熊掌,你吃哪個?」「呃,獵熊殘忍,還是吃魚罷……」「祁姑娘在什麼地方遇到了你?」「嗯?啊……她根本不認識我。」「去年此時,你在幹什麼?」「啊……」

「嗬嗬……」她發出一陣嬌笑,放下手臂道,「好了,算你過關啦。」

他如釋重負,長長吁了口氣,道:「這種整人的鬼主意,你跟誰學的啊?」

「煩悶的時候,青兒教我玩的。」「這青兒姑娘倒是個人才。」

她失笑道:「可不是么,各種麻煩事情到了她那裡,都能迎刃而解。」忽又臉露憂傷之情,幽幽道:「唉,自從我娘親離世之後,都是她一直照顧我,陪著我。」

劉宸心道:「沒想到她也是個很可憐的人吶,比我好不到哪去。這些年來,多虧師父和師姐對我百般疼愛,否則真不知道日子如何度過。」他當下心中一酸,對她生出一股憐憫之情,安慰道:「你不用難過,以後你煩悶的時候,就有我陪著你啦。」

她歡喜地道:「真的嗎,你不會是一時騙我開心的罷?」劉宸一本正經的道:「當然是真的,只要你不嫌棄,日後我便天天跟著你,照護你,陪你說話,給你解悶。若是誰敢欺負你,我便揍扁他屁股。」她低頭應了一聲,一時面紅過耳。

劉宸又道:「那你父親呢,他不管你么?」她抬起頭,語音哽咽地道:「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父親,娘也從來不跟我提起。」

劉宸「啊」的一聲,歉然道:「都怪我不好,勾起了你的傷心事。」

「沒什麼,都習以為常了。和你說了這些話,心中倒舒暢了許多,說起來,我應該謝謝你才對,嘻嘻……這兩天雖然驚險,卻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劉宸傻笑一聲,感慨道:「我也這麼覺得,這兩天的經歷,當真其樂無窮,多虧了火蓮教那班猢猻,陪咱玩得這麼起勁。」

妘綺柔被他這句詼諧的話逗得笑了起來,她嬌怯怯地白了對方一眼,欲言卻羞。

他瞧得心中一盪,有些口乾舌燥起來,忙岔開話題道:「我先為你療傷罷。」

她抬頭望來,道:「但是我有些擔心,你上次都累得暈倒了。」

他搖頭道:「這次不會了。我不是說了嘛,我已經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方法。」見她一臉疑惑的模樣,又道:「好罷,我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與你說個清楚明白,若不消除你心中的疑慮,你便難以釋懷,心也靜不下來,那還如何療傷?對罷?」

她一陣點頭,連連稱是。

劉宸便把無極宮的情況大概地解說了一下,而後接著道:「我們混元宗有一部玄奧的武學典籍,喚作《潛龍訣》,分為上、下兩卷,上卷記載的是「天龍劍法」,修練的是至剛至陽的天龍真氣,下卷記載殘缺,修練的是至陰至寒的地龍真氣。」

她奇道:「為何下卷會殘缺呢?」劉宸哂道:「聽師父說,祖師爺創下這套武學的時候遇到了頗多難點,一時難以想通,需要等待靈感。然而靈感遲遲未至,羽化登仙的機緣卻已到來,遂留下了這一卷殘書。唉,這可能是一種天意罷。」

她訝道:「人真的可以以武入道,羽化登仙嗎?」

劉宸道:「應該可以。我黃師伯的一身修為便已超出了一般的武學範疇,與典籍中記載的『以武入道』頗為接近,假以時日,未嘗不可。」

她目露光采,一時遐想連連。

劉宸又道:「由於下卷典籍殘缺不全,修練起來十分不易,稍有不慎兇險難料,歷代宗主都選擇將它封存起來。直到我十四歲劍法大成那年,師父說我天資獨厚,且天生北冥之體,大可一試,遂將下卷典籍傳了給我。」

他露出回憶的神情:「下卷心法果然玄奧無比,加上口訣殘缺,解說不全,我至今仍有許多地方未曾領悟。我當時照著典籍記載,將天龍真氣封印於鎖骨「缺盆穴」,開始慢慢修練地龍真氣,隨著地龍真氣越練越強,之前的天龍真氣已被完全封印。」

她不解道:「為何一定要將天龍真氣封印?」劉宸笑道:「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有這個疑惑,到後來才知道原因所在。人體內的經脈所能承載的真氣是有限的,若不將原來的天龍真氣慢慢封印起來,地龍真氣便練不出來。」

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而後搖頭道:「那我更不明白了,既如此,那又何苦花這麼大的功夫去練地龍真氣,之前的天龍真氣不就白練了么?」

「不然。祖師創下這套武學的終極招式喚作「天地潛龍」,那便是要將天、地二氣合而為一的,典籍有云:『陰陽相生無窮盡,合二為一問太極,意隨心發劍氣動,潛龍升淵天地留。』我如今地龍真氣已有小成,若把天龍真氣釋放出來,是不是……」

「但是你別忘了,人的經脈承載有限,怎麼可能同時存下這兩股真氣?」

「這一點我也一直弄不明白,但是現在,似乎有了眉目。被困火陣之時,封印的天龍真氣無意中外泄出來,雖兇險萬分,卻正好應正了『陰陽相生無窮盡』這句話。」

「難道……外泄出來的天龍真氣,真的生成了地龍真氣?」

「不但如此,我後來還發現,體內的經脈似乎擴張了少許。」

「天吶!這可了不得,若真如此,這才是潛龍訣最厲害之處。」

「我想是的,天地間的奧妙,當真玄之又玄。『陰之極則陽生,陽之極則陰生』,陰陽本就是相生相剋的,這正是本派武功的精髓所在。」

「你說了這麼多,跟療傷有什麼干係嗎?」

「干係可大了。依我上次幫你療傷的經驗,殘留在你體內的『熱毒』乃是敵人掌力所留下的一道真氣,其性至剛至陽,與我的天龍真氣有相似之處,我若將之吸出,引到我的體內,與天龍真氣一併封存,日後還能為我所用,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她想了想,道:「話雖不錯,但這畢竟只是你的一個推測,一個大膽的想法,從來沒有試過,萬一出點岔子……我不想你有任何意外。」說完最後一句,登時俏臉緋紅。

一個女兒家,能對異性說出這麼一句話,其心意已表露無遺,劉宸再傻也能明白,他心中甜甜的,柔聲道:「雖然有點冒險,但值得一試。放心罷,我有很大的把握。」

「那好罷,但你要小心一點,若有異狀,立刻收手,莫要傷了自己。」

「我理會得。咱們到邊上去,這便開始罷。」

二人找了個水淺的地方,相對而坐,溪水剛好沒過胸口,十分得益。四掌相抵,劉宸開始運功,他道:「你收斂精神意守丹田,不可心有雜念。」

過得片刻,二人頭上冒起絲絲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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