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梅落殘雪
夕輝向暖,殘雪簌簌。
冷風搖曳著興隆南路衚衕的梧桐樹。
無數車轍碾壓後街道,細碎的樹枝與零亂的腳印交疊著。
祝雲鵬的小汽車從衚衕盡頭駛了過來。
車方要停下,祝雲鵬在車看到了於芷山的汽車停下了納蘭宅邸的大門口,他連忙對給自己的司機鍾三克說:「快速開過去,不要減速。」
原來,萬年裡67號院中的十二個小弟兄經過在地方警察學校的受訓后,秦無用和金銘成被敵人殺害,餘下的十個小弟兄,除把龍四海和陳允先留在駱霜晨身邊,其他的都以普通職員身份打入了偽滿幾大要害部門,當時,是納蘭擔心祝雲鵬一人與關東軍司令部的人周旋,沒有更好的助手,就把鍾三克安排在了祝雲鵬身邊,而且鍾三克與祝雲鵬有共同的獨門絕技,就是耍飛刀。
「祝叔,怎麼了?三爺不是要你速來這裡么?為什麼不進去了?」鍾三克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今天是小年,正常以老於的脾氣他不可能出來的,你看他的車門口處雪地上有那麼多腳印,除了司機沒有下車,至少有三個人到了這裡,我貿然進去,要是有外人問起來就麻煩了,我也知道程恭年的傷很重,如果是正常的傷他就會直接到醫院,不會這麼急要我到家中了。你繼續往前開,我們再想辦法吧。」祝雲鵬不由得把大衣的毛領立了起來。
「祝叔,我在三爺家住了四年多,我知道,染秋樓後面有個小門,要不,我陪您從那裡偷偷進去?三爺的習慣,接待客人一般都在望月樓,不會讓客人去別處的。」
「你小子精明,就這樣,你把車開出衚衕,繞過去,到北面的那條衚衕,想法進去,我們從那裡進去,再晚了,怕程少爺小命都沒了,你陸哥回來不得罵死才怪呢。」
「祝叔,前面向左拐過去開一段距離就是電信電話株式會社,那裡有電話,我記得聽雨樓書房的電話號碼,程少爺應該就安置在那裡,我給雲秋嬸打電話,讓她到小門處給我們開門接應下,這樣就不會打擾前面的那些人了。」鍾三克總是這樣細心地處理問題。
「好——儘快,我已經讓豐臣加奈子在醫院拖了一個時辰了,很明顯她的病不是我這個外科醫生能解決的,她就一個勁兒纏著我,這樣分析起來,可能程少爺和三爺遇刺一定和豐臣有關,看來老於來到這裡除了蕭子蘭,還有豐臣安排來的人,這是摸動靜來了。我們要小心。我進去后,你把車開得遠的地方等我。」
「好咧,您放心吧。祝叔,敲門兩長一短,我和三嬸約好的。」
汽車開得很快,到了滿洲電信電話株式會社門前的話務所門前,鍾三克下車去打電話,片刻,就回來了,而後車子開到了納蘭宅院後身的衚衕里,衚衕里無人也無車。
祝雲鵬下車后,背著藥箱徑向院牆西北方的黑漆小鐵門走去,他躬著身子先聽了聽,裡面沒有異常,就用手指敲了三聲鐵門,兩長一短,裡面沒有聲單,他試著推了一下門,門是虛掩著的,開了,他不敢怠慢,閃身進去。
畢竟此時,天還沒有黑,祝雲鵬以醫生的敏感和嗅覺,他嗅到了血腥味道,而且很濃烈,頓時他感覺氣氛不對,他仔細看著周圍,低聲叫道:「雲秋嫂子——」
猛然,在小門左側小偏廈門口,一隻雪白的染著血跡的手顫抖著伸出來。
祝雲鵬快步跑了過去,他放下藥箱,推開偏廈的木門,只見面色蒼白的鈕雲秋倒在血泊之中,她匍匐著,儘力去抓住祝雲鵬的手。
「嫂子?你……你怎麼了?」祝雲鵬意識到出大事了,瞳仁充血,腦袋發脹,他跪在了地上抱住了鈕雲秋。
「……兄弟,有……有壞人,我……我……不行了,你……你和寒生……照顧好……甫年……」顯然鈕雲秋攢著最後的氣力在等祝雲鵬。
「嫂子,你……你這是誰把你給害了?誰呀?」祝雲鵬悲情難以抑制,他也顧不得許多了,緊緊地抱著、搖晃著鈕雲秋。
鈕雲秋的胸口汩汩地冒著鮮血,她慢慢地閉上了眼,口中呢喃著:「三……角……眼,黑……黑痣……」
就在她白皙的手從祝雲鵬懷裡垂下的一剎那,祝雲鵬如遭五雷轟頂一般,這可怎麼辦?喊人?不行!馬上抱著她去醫院?來不及了,沒有用了,這可怎麼辦?
正在猶豫不定的時候,身後有人大叫一聲:「你——什麼人?你在做什麼?」
祝雲鵬來不及多想,只知此事不能讓前院的人知道,他略迴轉身子,一看,正是管家來福站在身後。
「哦,我說老爺等你你不來,敢情你從後門來的,你還殺死了夫人!虧我們老爺把你當朋友,姓祝的,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來人啊——夫人——」
祝雲鵬此時已是哀傷不已,潛意識告訴他不能讓前院的人知道眼前發生的事,他來不及多想,甩手就飛出一刀,直插進了來福的咽喉,來福抬起了右臂,指著祝雲鵬,口吐鮮血,倒在了偏廈的門外的雪地之中。
祝雲鵬把刀飛出之後,心想壞了,再是高手,都有亂了方寸的時候,我,我殺他做什麼,這以後可怎麼和納蘭解釋呢,顧不得那麼多了,此時更不能走了,撐著吧,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到這裡,他顧不上自己身上的血跡斑斑了,他先把鈕雲秋的屍體放下,轉過身來把來福的屍體抱進了偏廈里,用幾個積著灰塵的麻袋蓋上,而後挎起藥箱的背帶,又抱起了鈕雲秋的屍體向幾棵石榴樹掩映的聽雨樓垂花門走去,他走過的地方,鈕雲秋的鮮血滴在雪地上,像綻放的梅花的花瓣散落下來。
祝雲鵬心情沉重地抱著體溫殘存的鈕雲秋的屍體上了聽雨樓里陰暗的樓梯,彷彿自己在走向暗黑的地獄,他想快步走上樓,可是他感覺腳上像是綴著鉛塊一樣,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明明知道樓里程恭年也在等他救治,此時複雜的心緒讓他無所適從。
「吱呀——」二樓書房的門打開了,盧頌綿驚恐地站在門口,她整個人都懵了:「祝大夫——這——這——這是怎麼了?我三嫂——啊?」
「你在?丫頭——快快幫忙——別聲張——」祝雲鵬畢竟年紀和閱歷讓他能穩妥面對眼前的問題。
「誰呀——我三嫂——啊——」盧頌綿頓時感覺思維混亂,驚恐交加,她本能地顫抖著推開了書房對面的房間的門,用眼神示意祝雲鵬一下。
就這樣,二人手忙腳亂地把鈕雲秋的屍體安放在床上。
「祝大夫,我三嫂才出去多長時間,就這樣?」盧頌綿感覺這個平時待自己如女兒一樣的人突然變成了這樣,毫無表情,氣息全無,鮮血染紅了她的軀體,「嫂子——嫂子——你醒醒啊——」
「孩子呀,事發突然,你幫她換下衣服吧……」
「你是誰?你是大夫,你救救她呀——求求你了——是誰殺了她呀——」盧頌綿終究是沒忍住,癱坐在地上,拉著鈕雲秋的手,淚如泉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