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論道三十載(下)

第138章 論道三十載(下)

鍾凡久久佇立,腳下墨水漸起波瀾,青瑤的這一句話觸動了他。他說道:「先生雖然口稱討厭道祖,但這句話卻和當年苑卿所言頗有相似。」

青瑤回應道:「他能說出這話並不意外,否則道祖之名何以擔當。我雖討厭其為人,但其所為之事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相傳他以道思陰陽,悟得坤道之法,成為世間第一個破門之人,更是奠定了這世間的修鍊之路,倒也值得敬佩。」

古之修真,皆是認為神為清,身為濁,所以皆修內而不修外,很多人甚至放棄肉身,但打破這一觀念的便是當年道祖。

鍾凡抬起一掌,幾片墨化落葉進入手中,「先生,讓我們回到剛剛的問題,你說一葉一天,一道一情孰為大,怎麼思量呢?」

「天大嗎?」青瑤問道。

「天浩然無邊,當然大。」鍾凡不假思索道。

青瑤點了一下頭,接過鍾凡手中的葉子,擋在了他的眼睛再問道:「這下你就看不見天了,小小一片葉子,卻能擋住你眼中的浩瀚天空。道和情的關係也是一樣,對於自己來說,你將誰放在前誰便大,不同的人不同的答案。」

「情是一個非常玄妙的東西,明明對修為沒有任何幫助,卻可以讓人一念之差成魔成佛,所以我也能理解那些為了修道,拋去感情之人,但不染紅塵而以忘紅塵?」

鍾凡看著葉子,這時劍帝的墨像也褪散而去,他思量了一番道:「先生好說法!真是令人清醒的回答。既然說到天,我倒還想問問先生,如何理解天地人三者?」

「天地人視為三才,即天道、坤道、人間道。」青瑤解釋道,「這三者你應該早已悟得,何必再問。」

鍾凡呵呵笑道:「人不同,所以亦有區別,我真想知道先生如何思考的。」

見他真心相求,青瑤左手化出一缽盂,右手化出幾枚棋子,她先是放下三子,滑到底部形成角狀,再放下一子,成方形,又放下兩子成長圓,「這便是天地之道,三子成角,四子成方,六子成長圓。」

說著,青瑤意念一動,周圍環境隨之變化,晝夜、四季。「晝夜更替,四季更換,水往低處流,這都是天地之道。天地之道便是規律,制定世間一切運行的規律。」

「漂亮!」鍾凡不由讚歎,「能以三子論天地之道,先生大才。只是不知同為規律,二者有何異議?」

「天為清,地為濁,註定二者有異議。《道德經》有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其實很多人對這句話有誤解,它本意是說天地對世界一切報以相同的態度。」青瑤解釋道,「而我認為,天道無情容萬事,坤道有情載萬物,無情即有情,結果等量齊觀。」

鍾凡心中大驚,此女子道心真是深不可測,說堪比道祖也不為過。

「那麼,先生對人的理解呢?」鍾凡完言,周圍世界變換到人間之景,川流不息的人群在二人眼前飛掠,「人居然能以三才身份與天地並立,有時感覺實在不可思議,先生覺得呢?」

青瑤看著人群,回答道:「人非人,只是一個字稱罷了。但歷史長河中,人類確實做出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了。如果說天地為規律,那麼人就是變數,變數意味著打破規律,而變數的驅動往往離不開的就是一個情字,不單單是男女之情,還有人性的諸多之情。」

「天地規定人只能有百多壽命,卻因人修真被打破,天地規定人無法飛行,於是因人有了御劍法術打破,天地規定水往低處流,但當年劍帝一劍就讓斬出逆流之水。三才之稱,人字當得起。」

「天地為規,人為變數,說的好啊!」鍾凡欣喜道,「那儒門總論天道是否有常。殊不知天道便是規律,它的有常是有常,它的無常也是有常。」

「與先生相談,真乃人生一大快事。先生可知,道祖不知去向前,曾留下一迷題,這也是道中四論的出現的原因。」

青瑤點點頭,當年道祖最後一次現身人世,便是留下問題,發問究竟何道能造就大同之世。此後,四論並立出世,傳播理念,然多年過去,依舊沒人能下個定論。

「先生認為何道最為可能?還是說先生心中有自己的大同之道?」鍾凡道。

青瑤聞言,搖搖頭嘆笑一聲:「我的道……不適合這個世界,我不想與天斗,不想與地斗,更不願與他人斗,順心而生、順心而滅。世間千萬景,三年已觀盡。」

「先生不是順天,而是順心,可見先生的道,真乃是大道啊!」鍾凡道,「不妨先生也聽聽我的道吧!」

「願聞其詳。」青瑤道。

鍾凡又一揮手,周遭突然戰火四起,萬人哀嚎!

「所謂大同之世,乃太平之盛世,無戰火、無殺戮、無罪惡……然而這卻與玄門陰陽之理所相背,有強就有弱,有善就有惡,只要有此不對等,大同之世就難以實現。」

「所以對於佛門和儒門的做法我實在不苟同,一個想普度眾生,一個想教化世人。兩者都只想將禮仁和善果二詞立於人心,違背陰陽之理,未免天方夜譚。所以我認為大同之世,並不太可能完美實現,弱肉強食生存法則,同樣是自然之理,無論是誰也逃不過。」

鍾凡所語,甚是豪言,佛門和儒門竟是直接被他否認了。

青瑤道:「依你所言,仁善教化無用,是否太過決斷?我聽小雲說起過,你曾在入宗時說過惡為善,善為惡的說法。」

「善惡標準,人之所定,當日我之言,雖有誇張,但發自肺腑。」鍾凡回答道。

「那麼你認為,如何才能實現大同之世?」青瑤詢問道。

「兩個字,制衡!」鍾凡有力的說出兩個字,「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難以避免。儒佛二道已不適這個規則,玄門是萬道之源,可惜又繁雜難懂,難表其意。為此,唯有第四道,制衡之理!」

「所謂制衡,就是令世間明白一個道理。讓弱者自知其弱,而知己不如強,乃安分守己。同時令強者自知其強,而知弱能成強,乃有所忌憚。」

「這就好比人間的帝王之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唯有相互忌憚,相互有制衡的力量,才能和平相處。相比佛儒那種不切實際的方法,這個最為可能!先生以為如何?」

青瑤沒有說話,只是轉身搖了搖頭,遠處走去。

鍾凡眉毛皺起,跟了上去:「先生莫不是覺得我說錯了?」

青瑤持續搖著頭:「不,你說的都很有道理,沒有任何問題?」

「若是如此,先生為何這般反應?」鍾凡問道。

青瑤停下腳步,突然展開了她從未有過的笑容,只道了一句:「沒什麼,只是感覺……那樣會活得好累啊!」

鍾凡眼神一呆,喃喃自語:「活得好累……就因為這個…」

突然間,又是一陣斗轉星移,兩人的意識從棋盤中回到了外面,「看來是這一局是已經決出勝負了!」青瑤看著棋面說道。「要不要數一數子數?」

鍾凡看著青瑤,似乎還在想為何她說出了那句話,他嘆笑道:「不必了先生,此局我少你三子,你贏了!」

青瑤扶起還在酣睡的哈哧,道:「你問我的很多問題都是在試探我,其實自己心知肚明。另外這縱橫十九道棋盤太小,觀棋面,倘若再多一道,我贏不了你,你志不在小棋盤,無所謂輸贏,就算我們平局吧!」

鍾凡長呼一口氣:「多謝先生,這一局好長啊!旁邊的枯柳已經花開花落三十次,整整三十年啊!」

兩人環望四周,光牆之內枯柳已經逢春,雪地早已消融,簡直是內外隔絕出了兩個世界。

「是啊!這一局真是下太長了!」青瑤也感嘆道。

「能和先生論道,說不枉此生也足以!」鍾凡道,「但棋盤結束的還是太早,有些問題沒能請教啊……」

青瑤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就此打住吧!你所論之道,不應該由我與你論,你就自己去悟吧!」

鍾凡道:「既如此,我就不勉強了,先生猜出我的身份了嗎?」

青瑤道:「基本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這次也算是對你的道有了一個大概理解,為何你之道,傳世之言如此稀少?」

「佛儒雖多,但後世整合雜亂不堪。所以我這輩子只著了一本經書,足矣!」鍾凡氣定神閑的回答道。

「你倒是說的清楚,你之道路,過於兇險,可是害了不少人!其中甚至有我宗兩任掌門!」青瑤道。

鍾凡想了想:「我著書經內容無問題,只是看的人,自己心術不正罷了!」

「先生,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鍾凡突然語句嚴肅起來,「您是否曾聽到過?」

青瑤看著他,明白他所指為何,默默點了點頭。

「幾句?」

「十二句!」

鍾凡手指一顫,只覺得不可思議,當真是一個奇女子。傳聞,道祖也不過聽到過六句。

見已經無事,鍾凡也起身,兩手相扣,道:「今日與先生相談,實乃快意,對先生敬佩之情不知如何表達,今遵人間儒門禮法,行叩師之禮!」

說完,鍾凡俯身一拜,「那麼,我也該告辭了!新人試估計快要輪到我了鍾凡。」

「今日,我也受益匪淺,再會!」青瑤也起手一拜。

鍾凡轉身走時,又停頓道:「對了,先生,此次到凡間,其實我是被某人指點來的,他說此處會有一個能影響後世的人,你和他會是誰呢?望保重身體!」

完言,鍾凡身影一閃就消失了,光牆瞬間破碎,風雪再次席捲進來,蓋住了這一抹春色,青瑤長發被吹起,嘆道:「但願不會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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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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