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瑞陽山莊,你好
緊接著,眼前白光乍現,我猛地睜開眼,見到有個聲音頗為溫潤琳琅的小不點推醒我,看見他的第一反應,我腦子裡頓時閃出小時候埋在書里狂背詩經的時候恰巧略過的四個字一個詞,上善若水。他似乎很是著急,依舊執著的催我起來,聲音軟糯且不失溫潤爾雅,一看長大就是特別具有君子風度的那種人。
「王曄,再不起床大師兄就要讓我們罰坐扎馬步了!」,即便急了聲音也大不起來,「快點啦!」
我一聽扎馬步,源於當年軍訓時期的痛苦回憶由之浮現於腦海,膝蓋與雙肩四處隱隱彰顯當時的痛苦。「噢,好,我馬上。」我邊答應著,邊費力套上床頭的長衫,不得不說,要不是小不點幫忙我可能連腰帶都系不上。
「快點!」,小不點乾脆拉住我往外跑,「現在大師兄正在點名。」
我好像是陀螺,被人抽一下轉一個方向,他瞅我迷迷瞪瞪實在看不下去,乾脆直接握住我的手腕衝出房閣,我看著他和我差不多高但要偏瘦的背影,心升疑問未經思考脫口而出。「那先且問您姓甚名誰,此為何處?」,我話剛出口就後悔了,「啊,我只是睡迷糊了……」
「沒事。」,他淺笑回答,「現在處於九囿大陸麗饒之國瑞陽山莊,近期戰亂不斷,我們是莊主額外收入的弟子,我的名字是但漠,今天是我們正式歸入瑞陽山莊外門弟子的日子。」
「噢,是這樣沒錯。」我聽後點頭裝作自己本來是知道但真的只是短暫腦抽筋忘記了,不知為何,聽到麗饒和瑞陽山莊這兩個名詞會沒來由的心悸。
說話間,我們已經匆匆到鏡潭邊,大師兄安瑾鋒已經在端著花名冊開始挨個點人數,我們到時恰巧點到一個名叫蘇舒的孩子。師兄看見我們趕得匆忙,且髮髻不整,無可奈何地淺嘆出聲,蹲下細緻地分別替我們梳理好頭髮。
「你們啊,進了瑞陽山莊就算是庄內中人了,可得注意點形貌。」,大師兄正幫但漠緩慢扎發,「當然內在也是相當重要的,不過姑娘都很喜歡長得好看的男生,像你們這樣的也要梳洗番才能更好的撩妹啊。」
大師兄苦口婆心地勸說,其實沒起任何作用,我嫌嘮叨又不好直接告訴,只能敷衍地應聲不搭腔,但漠比我更直接些,他根本連支吾都沒支吾,目光到處亂飄。但漠的目光落在嚇唬人家傻小孩的風無跡上了,而我的視線落在硬生生沒人搭理的蘇舒身上。
這個小孩長得真好看。我直瞅他,卻隱隱注意到周圍人對蘇舒的排斥,我小時候受到過挺多的校園冷暴力,所以我比任何人更能清楚地感覺到那種排斥應有的名詞。這事使我厭煩,我忍不住皺眉,不料安瑾鋒頭髮沒抻開硬生生把我的頭髮扽下來幾根,我疼得哇哇大叫。
「別鬧!」,安瑾鋒安大師兄一巴掌拍我腦殼上,「男子漢大丈夫,這點疼痛還嗷嗷叫嗎!」
要不換你來試試?待會我就偷偷扥你幾根頭髮。我惡狠狠地在心裡暗暗念叨,礙於身高差距實在不敢動手,抬眸望去,僅見蘇舒朝我淺笑安然。
這小孩笑起來真討人喜歡。我在心裡由衷感慨讚歎。
「好了,歸隊。」大師兄在背後推我們向前,我無法,看了看面前滿滿當當的隊伍,一眼瞄到蘇舒旁邊的空位,二話不說搶佔那位。
「我是瑞陽山莊內門大弟子安瑾鋒。你們可以叫我大師兄,或者是喚作瑾鋒師兄,最好還是不要叫安師兄,因為瑞陽山莊的內門弟子大都姓安。」,安瑾鋒說道,「進本山莊,需記兩事。一為俠者仁心,雖說不是讓你們到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地步,但至少為人處世不要拂去瑞陽谷在江湖上的面子。」
有微風略過,帶著鏡潭的濕氣侵入長衫與肌膚的空隙,我不禁縮脖,側目望去樹林深處彷彿會吞光芒般黑似夜幕。
「二是家國。」安瑾鋒的聲音讓我堪堪回神,我定神勉強認真聽他的講話。
「我們所學心法實際乃分為兩部分,醫法救人,劍法除惡。」,安瑾鋒神神叨叨地說,「我所修為劍法。現如今天下你們知道,亂世將近,不求為保衛祖國,至少能在山莊將遇難時站出來。」
安瑾鋒說完,有些小孩因為觸及傷痛處開始沉默地哽咽,我想也是,畢竟大家來此都是因為無家可歸。正當我神遊太空盡情翱翔,安瑾鋒突然拍到我的肩膀上,我略微詫異,他蹲下,如墨般漆黑,如水般清明的雙眸直視我,有點嚇人。
「王曄,對吧。」他問我,儘管語氣極其肯定。
我點頭,他頷首,指了指我們身後的鏡潭。不包括我在內的所有孩童皆隨他動作看向身後,而安瑾鋒依舊盯著我的雙眸,絲毫未動。
「鏡潭,勿去,其中危險不是你們能扛的,記住了。」安瑾鋒一改先前的嘮叨常態,簡言概括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站定,周圍小孩立即回身面朝他,留我依舊納悶。
「好,快點跟上啦,今天公孫大娘蒸包子,香噴噴的包子呦。」
此話剛落,效果立竿見影,人快速在我周邊站好,令我好奇公孫大娘包子的味道。安瑾鋒隨路走隨路講解,有點像講解員抑或導遊,不過要比一般導遊小很多,他講解很細緻,但並不生動有趣,有點畫蛇添足的意味,我真心懷疑他是怎麼坐上全門派大師兄的位置的。
走到飯堂的路有點長,一路上安瑾鋒遇上了很多身穿錦衣長袍的人,都在以很尊敬的態度跟安瑾鋒問好,哪怕他比他們小太多。別問我為什麼不尊稱安瑾鋒為大師兄,這小子還沒到我三分之一的真實年齡呢,讓我稱呼他為大師兄,照實難為人。
走到差不多踮腳遠眺可以看見以諾殿的頂尖,這才算正式進入到瑞陽山莊內部,把守山莊出入口大門的弟子朝安瑾鋒問好。安瑾鋒背對我們,所以我看不見這小子的面部表情,不過我能憑多年混跡職場的經驗判斷他的氣勢與面對我們時截然不同,他掏出塊玉佩,守門弟子誠惶誠恐地接過略罷還給他,我們由此跟在安瑾鋒屁股後面踏進瑞陽山莊。
時隔多年,提起瑞陽山莊的以諾殿,我的首個反應就是壯觀。即便我見過號稱九囿第一建築物的明月樓,世稱斥巨資建造的最為奢華的富麗堂,瑞陽山莊的以諾殿依舊是我心中最美麗的建築。
當然,那個時候我還沒走到以諾殿,只能從遠處望見以諾殿的殿尖。走進瑞陽山莊即映入眼帘的應是那兩尊無論怎樣都忽視不了的石像。不分男女,說實在的,依我彼時的身高和他們的海拔相比,我理應是看不到他們的臉,何況他們包裹的極為嚴實,更瞧不見什麼能判斷性別的器官。
他們一者持蕭負手立在左邊,袍角微揚,很是瀟洒肆意。另者則雙手疊在劍鐓,站的筆直,身穿與前者相似的錦衣長袍,卻比前者多分幹練少分典雅。
安瑾鋒發覺我們停留在兩尊石像不再走動,他沒當即生氣地訓斥我們,反而揚眉淺笑吟吟加入到我們中間。
安瑾鋒搖頭晃腦聽那些小鬼嘀咕老半天,等到他們和我一樣安靜下來冷靜如雞,他方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左側佔去極大面積的石尊解釋道,這邊的這尊啊,是學醫法的,身上穿得衣服就是你們入門后要穿的校服,好看吧。
我們的隊伍中有幾個女孩,聞聲特別認真地仰頭努力從束帶開始打量,忙不迭地嘟囔漂亮漂亮。
安瑾鋒聽后得意的笑,他隨即極其自豪地指向右側同樣佔去不小地方的石尊解釋道,這邊這尊是習劍法的,身上穿得是你們要學劍法后時的校服,就是我這身,帥不帥氣啊。
這回我開始認認真真地打量他身上穿的衣裳,再對比左手邊的石尊,俄頃發現很多人和我同樣。這回沒人急著嚷嚷好看了,安瑾鋒神色如常,此時有個小不點弱弱地伸手問安瑾鋒,難道這兩套有什麼區別嗎?
有啊,當然有。安瑾鋒巧笑嫣然,他神神秘秘地踱步,雖然外衣與醫法弟子相差無幾,但整體還是不同的,比如說這袖口是窄袖帶護腕。說著,他為了更直觀些,沖我們伸胳膊,果真他的衣服和他所描述相差無幾。
再往前走,有假山立在老梧桐旁邊,石上刻有四字,上書——「虛懷如谷」。安瑾鋒剛想嘮叨番這詞的意思,沒想到他還沒開口,隊伍里有個小孩肚子咕嚕響起悶聲。他只能作罷,不禁搖頭莞爾道,不急,不急,反正你們以後會知道的。
我瞟眼他,他準確地瞄我狀似無害的笑了笑,沒辦法,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只能硬生生把吐槽憋會肚子里和著口水咽下去。
自后他就沒再多嘮嗑了,他帶我們抄小道走向食堂。當初我還嫌他故意帶我們走遠路,直到後來時隔多年重回瑞陽谷,我才知道當時我到底少走了多少冤枉路。
好不容易在一片鬼哭狼嚎中近乎爬著到食堂門口台階,安瑾鋒還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加油,並且一點都沒有要拉把快趴在地上的小孩。我攙扶起身旁離得最近的女孩,女孩子叫步凝,她立身爬起來感激地看向我,我能看出她眼神中的絕望。
周圍有些看熱鬧的人,瞅衣裳是內門弟子,很快他們如飛鳥回巢般散去了。風無跡挑起筷尖,神神叨叨地說這是因為安瑾鋒在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全用眼神瞪回去了,可威風了。
他說的時候我正喝稀飯,透過風無跡的鬢角我看見孤零零坐在桌邊的蘇舒。一時間有些好奇,招手讓他們近些詢問道為何大家都排斥蘇舒。
風無跡欲要說,被但漠一個大白麵包子扔過去堵得嚴實,我不由得汗顏,他朝我豎起兩根手指。我嘆氣,把自己的餐盤遞給他們,他們歡歡喜喜地戳走慢慢吃。
「這事啊,原本是個大型遊戲,蘇幕遮提出來的來著,說是玩猜丁殼,誰最後贏了要指定出個人,大家都排斥他不搭理他。」,但漠輕聲嘆氣,「就我們幾個和蘇舒沒參加,蘇舒就被盯上了。」
我蹙眉,隨即轉念想到還是小孩子,由此想去我可悲可嘆的灰色童年,念及此我端起餐盤找到離蘇舒很近的空位置坐。蘇舒詫異地側目看我,我偏頭就能感覺他的長睫毛尖快要掃在我的眼皮。
我發誓,我上輩子活了那麼大歲數都沒怎麼和長得很好看的人同坐過,何況還是近到伸手拿筷子都能碰到肩膀的距離。我支吾了老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指著他一口未動的白嫩包子問道可以分我個嗎?
我話出口,即刻那是懊悔的不得了。沒想到他噗嗤出聲樂得可開心了,瞅我困惑方收斂起表情,頷首點頭算是答應。
他笑起來更好看,即便我曉得形容男生是不適合好看這個字眼,然而我卻認為這是最貼切莞爾的蘇舒。
他和但漠好看的方向是兩個方向,但漠是那種男生女相但憑氣質足可以稱得上溫潤爾雅又傲骨錚錚的公子。蘇舒不一樣,蘇舒給我的感覺很複雜,他普通且特別,骨子裡的驕傲騙不了人,長得不算格外柔弱,至少和但漠那小子比起來不是,他不適合上善若水,卻有股看不清摸不透的儒雅氣質,簡而言之就是看上去像是軟柿子,我心道,怪不到會被點名排斥。
我乖乖啃起包子,軟軟的麵皮一口咬下去,濃郁的湯汁和肉餡充斥著味蕾,直到剛剛在心裡提到過的但漠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差點沒燙熟我舌頭。他和風無跡端盤吃食坐到我們對面,淡墨瞟眼他就開始熟悉的談天說地,風無跡時不時點頭搭腔,倒顯得我悶悶的。
「說起來。」,但漠狀似無意地放下湯碗問,「蘇幕遮幹嘛要那麼針對你呢?」
也忒直白,直白到我差點沒忍住一口皮蛋瘦肉粥噴對面執著於吃醬肉包的風無跡臉上。
「他是我弟,異母同父。」,蘇舒倒意料之外坦誠,「可能我平日管教太嚴的關係吧,若是他頂撞諸位,蘇某在此替他告聲對不住。」
我們面面相覷,一時間略顯尷尬,風無跡放下他吃了大半的醬肉包,醬肉包的湯汁流到桌面。
「不礙事,倒是你。」,我皺眉對他說,「你弟那麼欺負你,就不管管?」
蘇舒沉默半晌,才緩慢地吐出無比熟悉的四個字:「他比我小。」
這時候但漠說話了。「可你和他看起來差不多大啊。」,但漠比劃著他的小短手,「至少差不多高。」
「確實。」風無跡煞有介事地出聲搭腔。
看來在場唯一不知道蘇幕遮是誰的只有我了。我不太能裝蒜,更不會面不改色的扯謊,故此實在沒我說話的必要,即便但漠有意無意的給我留了話口,我也接不上。拂了他的面子實屬無奈,我相信他能夠理解的,所以心安理得地啃醬肉包子聽他們聊天。
「畢竟他與我的誕辰只相差一炷香。」蘇舒淺嘆。
我們恍然大悟,正要繼續說下去時有聲不善的聲音響在背後。
「呦,看看,這不就是新收上來的外門弟子嘛。」
我們聞聲回頭,那聲音賊拉拽拽的,那聲音的主人也拽拽的。他自以為帥氣地猛力甩闔扇,昂首闊步走到我們身邊,瞧見我們便朝我們皺著眉頭,用手裡摺扇的排口戳但漠包子的包子皮。
我瞟眼勉強被扯著僵硬笑容的但漠牽制住的風無跡,再抬頭看眼神色高傲的小鬼。蘇舒似發覺我的變化,卻沒能攔住我。
「喂,你小子。」,我沒忍住冷冷地說道,「你能收斂點嗎?還有你身上這是什麼粗製香料啊,難聞死了。」這是事實,我從小便對味道特別敏感,何況現在還是個半大兒童,在那拽里吧唧的小鬼到身邊時便嗅到猛烈且刺鼻的熏香味道。
誒呀,欸呀呀。現在的小孩都什麼味覺啊,這麼刺鼻的香水不會是街邊淘寶屋三十一瓶買的吧。
那小子聽后臉當場就黑了,和門口王大娘做得棗糕有一拼,蘇舒沒吭氣,但漠依舊佯裝禮貌地微笑再微笑,倒是風無跡有點肆無忌憚了些,捂著肚子哈哈大笑不止,我倒害怕他就此樂翻過去。我們此處鬧出這一出,意料之外的吸引了別人的目光。
圍在那人周圍的人老大不樂意了,有踏前半步開口訓斥我:「大膽!你可知面前且是……」
然而他沒說完,那個一看就強行裝逼的小子起身從桌旁下來,移眸將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抬眼剛好能看清他項上的大金鏈子。「真是有意思,本少爺第一次見有幸聞到雅利安貢香還嫌棄的小鬼呢。」,他手一揮搭膝蓋上,凝眸直視我,「我是安思逸長老門下大弟子王牧塵,興許以後還成為你的大師兄,你叫什麼。」
聞聲,我僅能老老實實地報上姓名。「王燁。」我說。儘管我並不知道告訴他能幹什麼。莫不是查找戶口報仇么?
他似乎很震驚,顫抖著聲音叫我再說一遍,我不解,特誠篤地重複遍,怕他激動過頭聽不清,這名字被我愣是說得千轉百回。王牧塵的眼神好似冰川融化般溫柔,這人眼神轉化極為厲害,他探手小心翼翼地將手壓在我的發頂,嚇得我差點原地跳起。
「你跟他認識?」蘇舒神神秘秘地對我咬耳朵。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誠懇地回答,正當我分神時,王牧塵收斂起表情,他揮手,周圍的人為之散去。
「記住,以後要是有了麻煩就來找我。」我的腦海有聲音回蕩,我側頭看他,他狀似不在意地用扇尖抵下巴指揮那些人將滿滿當當的包子擺滿桌。
我歪頭打量他,這才發現他還是挺帥的,落我上輩子那地踏進娛樂圈怎麼說也是塊能憑顏值就自帶熱量估計還粉絲早千萬的小鮮肉。他正安排,安瑾鋒不知道自哪處犄角疙瘩竄出來,大搖大擺地問他擺出這陣仗是要幹嘛。
「瑾鋒?好久不見。」,王牧塵沒立即回答他,反倒神秘兮兮地婉言誇我們了頓,「你真是撿到好苗子了啊。」
安瑾鋒則特別得意地看向熱衷於旁觀吃瓜嗑瓜子的我,答到:「這是自然。」
我啃著包子,稀里糊塗地聽兩個差不多歲數的孩子商業互吹,莫名其妙感覺到不真實感。直到風無跡打了個飽嗝,捂著肚子搖手連忙說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給其他人分唄。」安瑾鋒笑嘻嘻地往後指,我這才發現在他身後,早已不見的小孩子們尷尬地搓著手,為首的那個和蘇舒眉眼間有些相像。
我望向王牧塵,王牧塵點頭,即刻回道:「可以啊。」
自后間隔老久,我才曉得,安瑾鋒作為修行多年的人是不用進食的,當時他在趁我們吃飯的片刻空閑滿山莊飛解決事情。而蘇幕遮那幫小鬼見到王牧塵這傢伙來勢洶洶肯定不是善茬,想都不想暗自分成幾隊人找安瑾鋒,即便他看起來弔兒郎當的至少能撐場子。
吃完飯,每個人撐得不得了,王牧塵深深且隱約還帶有幾分不舍地看過我最後一眼,方甩袖離開。他走後,安瑾鋒對我們提議道要不散步消食,我知道其中厲害堅決反對,依舊抵不過那幫小崽子的熱情高呼。
一走,就是老久,走到腰酸背痛腿抽筋,走到了拿鶴宮,累不兮兮地見瑞陽山莊莊主。大莊主叫婁祝,大莊主很年輕,年輕的有點神奇,從外貌看上去貌似方到舞象之年。
大莊主也很帥氣,雙頰還有稚氣未脫的嬰兒肥。大莊主在台上最高的座位,第二階有四個人,都貌似比大莊主年長不少,但全仙氣飄飄的樣子,應該為小說里常見的門派四大長老,再下一階估摸是按照長老站位排得各長老大弟子,因為我在那裡看到了王牧塵,王牧塵顯然同時注意到我,巧笑嫣然地對我擺手。
你別這樣,正常點,我害怕。
安瑾鋒將我們領到婁祝莊主面前後上前數步,直直地單膝跪地,對莊主晨報各種事宜。他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神,我看不真切,他朝莊主說話時的語氣和對我們,對王牧塵,對任何人都不同,我很難形容他的語氣,似乎是夾雜著崇拜的深深眷戀。
通報過後,他上前大跨步站到莊主旁邊,莊主頷首望向我們,不帶有感情色彩的雙眸審視過在場的每個人。
不知道該說他的眼神有壓力還是我們這群小孩膽子大初生牛犢不怕虎,就連我都愣是被他激得後頸雞皮疙瘩全起他們硬是沒一個放聲哭的,皆挺胸抬頭直視大莊主,我只好照做,意外的並沒有感覺到太多壓迫感,大莊主的目光逐漸由此蘊含滿意。他垂首,嘴角輕微扯起弧度,安瑾鋒見狀朝我們悄悄豎起大拇指。
「你們合格了,直接進入內門來吧。」,大莊主揮手,「可以選擇醫法,亦可以選擇劍法,我不推薦雙修。」
話音甫落,各大長老無一不是蹙眉長嘆,小孩子估計是尋摸那個長老順眼選哪個,而我在王牧塵的腦電波提示中拜入大莊主門下。
他的原話是這樣的,我複述一遍:「拜入莊主門下吧,莊主是雙修,目前只有安瑾鋒一個徒弟,別聽安瑾鋒的話,他主修劍法次修醫法,萬一你要在江湖受傷了沒人管至少自己還會看病。」
你說說,別人家的大師兄都巴不得自家門派興旺,就他催著別人拜入其他門下,真是奇也怪哉。
大家一窩蜂都選好了師父,莊主低頭仔細看我,我有了經驗大大方方任他看去,他點頭,安瑾鋒笑出聲猛揉我的頭髮。待正式拜入師門后,大家興奮地重歸於一處互相交流,有拜入「懸壺濟世」長老安詩池門下的;有拜入「聖手仁心」長老安浩涵門下的;有拜入和王牧塵相同的「橫掃千軍」長老安文瀾門下的以及也有拜入「百步穿楊」長老安思逸門下的。
兩醫法是有區別的,兩劍法也有區別的。醫法分正經的醫法和以毒攻毒的醫法,劍法分……好吧,從兩位長老的稱號上就看出來了。
莊主率先的第一個任務,便是讓我們去學習輕功,畢竟瑞陽山莊特別大,格外大,大的沒邊了……
教導輕功的師父也不是師尊他們,我們根據安瑾鋒等大師兄的教導並帶領下習得輕功。每個人的教導方式都不同,譬如門下弟子多女生的安蕾昕師姐,她只要求能成功在空中保持兩刻鐘不落地就行,再例如我的師兄安瑾鋒,他居然要我必須考輕功登上以諾殿殿頂,天地良心,看看我的小胳膊短腿,就算讓我爬我也爬不上去啊。
之後,每次我路過以諾殿,我的腿都會隱隱發疼,我嚴重懷疑這是我被摔出了後遺症。
濃郁的香氣熏我滿鼻腔都是,我轉頭瞅見王牧塵,王牧塵拍了拍我的肩膀,無奈又頗有點看戲意思地發出聲沉重的嘆息。「放心,瑾鋒他都是為你好。」,他意思意思寬慰道,「你要是長大就知道了。」
我沒搭理他,心疼得揉著我已經快血肉模糊的膝蓋。王牧塵見狀蹙眉,探手敷上我的膝蓋,不消多時,我的膝蓋完好如初,甚至比原先更好。
「你……」是不是背地裡修習的?礙於周圍人的關係我沒將後面的話禿嚕出口。
王牧塵食指比在唇邊,他沒有回答,瞧見我緊皺的鼻頭,疑惑地抻胳膊仔細嗅。「真的有那麼難聞嗎?」,他對我問道,「這可是傳說中千金難買的雅利安貢香啊。」
「這是當然!」,我跳腳,「你要相信我的鼻子,你不會是被人騙了吧?」結果出乎意料的膝蓋發疼,吃痛跌回地上。
王牧塵嘴角抽搐不止,他趁機薅把我柔順且奶氣未脫的頭髮。「我肯定相信你,只是吧,他們應該是沒有膽量騙我的。」,王牧塵淺笑吟吟,「畢竟我自認還算是很厲害。」
我發現這小子賊愛摸我頭髮,我生怕他把我頭髮呼嚕禿了,連忙抱著頭離得遠些。「哪有啊,你現在不還是大師兄嗎?」,我不解,「別摸頭,不然長不高賴你啊。」
「我很厲害和我是大師兄有什麼關聯嗎?」王牧塵被我的邏輯感動,哭笑不得地反問道。
「不是,最厲害的是師尊,其次是長老嗎?」原諒當時無知的我,誰叫我從來沒看修仙之類的小說,連對莊主等的認識還是靠僅看過三眼的連續劇上知道的。
之後機遇問題,我碰到在江湖曾經掀起番風浪的陸雲軒,他對我的問題嗤之以鼻。「王牧塵確實很厲害,我和他拼全力打也就只是五五開而已。」,陸雲軒一口溫酒灌進嘴內,「呵,不如說你們瑞陽山莊地位高資質老的都挺厲害,要是沒發生那件事,要是沒發生那件事……」
但,當時的我不知道他那麼厲害,只知道他的實力比安瑾鋒可能差不多,而安瑾鋒在我心裡的形象其實並沒有眾弟子想象的偉岸,撐死算得上後背,不抗打的那種。安瑾鋒聽到我們談話唰的蹦到我們面前,眾目睽睽中提溜我的后領扔到空中,對著我大喊,還有時間聊閑天嘛,先上以諾殿殿頂!
我想一口唾沫星子噴他臉上的心都有,真的,不騙你。
這整天我都在持續跳上去摔下來,跳上去摔下來,王牧塵加入到治療我的隊伍里,這間接導致我持續此段過程的時間更久了。索性還是有收穫的,我能夠成功攀到以諾殿十層了,安瑾鋒這才沒黑著臉揍我,我也就此失去親身感受遠近聞名的射石飲羽劍法的精妙之處。
不外乎一個下午的變化,那幫小孩搖身一變全變成輕功高手,七嘴八舌地跟我出主意登上以諾殿殿頂少受點苦。
「你應該少吃點。」,這是風無跡出的損主意,「這樣身體輕些,說不定就上去了。」
「要不你試試在空中借力多踩一下?」,這是但漠的主意,「安利師兄就叫我踩劍。」
「誒對,御劍吧。」,蘇幕遮迎合著拍手,「王牧塵師兄就是這麼教我的。」
由他們倆起的頭,他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談論他們的師兄師姐以及師尊,從髮型到衣服,自氣質到實力,根本沒有我插話的餘地。我在心裡深深地為小孩子轉移注意力的速度而感慨,蘇舒拍了拍我肩膀,我瞧眼他,他招手。
「你試試能不能在空中起跳之後找好接力點。」,蘇舒咬耳朵,「這是我偷偷問安凌格師兄得來的。」
我笑了。「謝謝,我明天會去試試的。」我悄咪咪同樣朝他咬耳朵。
他們仍舊眾說紛紜且漫無目的地談論來談論去,只不過話題由輕功教法歪到眾人八卦上了,就在即將觸及到瑞陽山莊那段歷史時安先森毫無徵兆地破門而入,劈頭蓋臉地數落他們大半夜不睡覺還聊天,小心吹滅燭火后還得盯他們睡覺。我腿疼睡不著,只能在黑暗中看安先森一個個幫他們蓋好被子後走到我床前。
「怎麼還不睡啊?」他刻意壓低聲音問我。
「我腿疼。」我可憐巴巴地回答他。
「噢,你就是安大師兄的小師弟吧。」
嚯,看來我還挺有名的。
安先森乾脆坐在我床前,他撓了撓頭。「腿疼啊,恰好我這裡有副藥粉,把腿伸出來讓我看看內傷外傷。」
我嗯聲,乖巧地將兩條腿伸出被子,夜半露深的冷氣呲溜順著褲腿蔓延到身體,我忍不住發顫,安先森瞧見無聲地笑了。「冷啊?」,他低聲說,「哎呀,就這溫度還叫冷啊,想當年我在練習場站上三天三夜都沒機會喊冷,你們啊,果然還是被嬌慣壞了呢。」
「我還腿疼呢。」我提醒他,沒料到這又引得他無聲發笑。
他撩開我的褲腿直到膝蓋處,看到傷口二話不說直接攤開藥粉蓋上去,藥粉在月光下呈現詭異的褐色,性微涼,我呲溜牙齒只打顫。他沒晾太久,便將捲起的褲腿放下去,幫我把腿放回被窩,順手拉好被角免得著涼。
他似乎要說什麼,我能猜出他說的第一句話,今天大多長輩見到我都會如此說。「安師兄是為你好,真的。」,果不其然,然而安先森後面那句話實在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讓你上以諾殿殿頂確實有點難為你,目前已知能夠登頂的人屈指可數呢,何況你還這麼小。」
「是真的嗎?」我不禁疑惑地問向他。
「還能是假話?」安先森嗤笑著反問我。
我沒話了,他噼里啪啦地和我講輕功的理論知識,真沒看出他看上去冷冷冰冰的居然是這樣話嘮的人。由於累,加之我外部體型還是個孩子,在他的嘮里嘮叨中我頭一歪,昏睡過去。
第二天,天亮了,噩夢還要繼續。
唯一不同的是觀摩的人很多,我在淡墨等人的拉扯下勉強蹭輕功到練習場集合,這才恍然周圍圍了老多人,四位師兄師姐恍若未聞般根本無視了,見到自家長輩如此,其他人自然不敢造次,只好老老實實進修輕功去了。
我,依舊在安瑾鋒的帶領下,不情不願地站在以諾殿下。那裡的人最多,圍得那是個水泄不通,我仰頭乞求地看向安瑾鋒,安瑾鋒決絕地沖我搖頭。
「去吧!」,他說,「稚鷹總要離巢去經歷風浪,野狼總要與養育它的老狼分開獨自生活,去吧!即便我捨不得見你受傷!」說著,他捂住雙眼,肩膀一抽一抽的,彷彿正在哭泣。
我看著他心想,這人怕不是個傻的吧。於是抬頭,仰望高不見頂的以諾殿,以安瑾鋒為圓心方圓三十米的人都在高呼為我加油。
我其實是有點慫了的,但是礙於面子總不能在眾望所歸中哭著鑽到安瑾鋒懷裡吧,況且現在安慰安瑾鋒的人比安慰我的人都多。我放鬆神經,原地後退數步,猛地加速,以地面為踏板起飛,踮腳踩房檐往上飛。
我真的儘力了,我甚至信了但漠的邪抽出背後的凌霄劍踩著劍柄提劍借力。這時候,仰望著高不見頂的以諾殿,我終於意識到那首兒歌是什麼意思了。
「阿嫩阿嫩綠的剛發芽,蝸牛背著它重重的殼啊,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最後,在眾望所歸中,我沒能踩上以諾殿殿頂,啪嘰一聲從半空摔向地表。安瑾鋒在我即將後腦勺與地面親密接觸的瞬間拯救了我,儘管我剛好的膝蓋上又多了條裂縫吧。
安瑾鋒估計看我神情恍惚,一巴掌拍上我的天靈蓋一陣呼嚕。「很好,有進步。」,他安慰道,「至少終於過半了對吧,別想太多了。」
我瞧眼他,沒忍住,抱著他的脖頸嚎啕大哭,誒呦,我的那個老臉沒地兒擱呦。某種我不想言喻的原因,我只知道安瑾鋒他這輩子最溫柔的擁抱除了師尊他老人家就是我,我是不是要放個鞭炮慶祝一下。
事實證明並不需要,我哭完以後在當場修醫法的眾師兄師姐的幫助下成功站立,本來安瑾鋒是不支持我重新修行輕功的,我覺得他被我嚇到了,終究意識到我還是個孩子。然則我並不領情,我堅決地表示我一定要登以諾殿殿頂,固然它在我眼裡和傳說中的巴別塔同等高度。
我退步了,我助跑了,我踏空了,我要飛起來了。在場的人都在為我加油,有的在以諾殿殿內為我打氣,以至於我都不敢踩房欄了。
然後?然後我在眾人的目睹下以極其慘烈的姿勢摔下來了啊,不然還能怎麼樣,畢竟我不是主角,沒有主角一學就會的光環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