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九龍寨,你好
話說我被摔得七死八活,近乎七魂六魄歸於天際的時候,安瑾鋒無可奈何地把我抱在懷裡,拍著我的背忙道難為你了咱們不練了你都飛過半個以諾殿了已經很不錯了。王牧塵聽見動靜裝不下去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連忙跑過來抱緊我沒說話,我被他勒得差點喘斷的。費了如此大的力氣才上的半個以諾殿,就因一次失敗便半途而廢不是我的個性。
我推開他們,執意跳到地上。方才安瑾鋒來得及不過氣眼一翻過去了,尋思這小子莫不是故意來補刀的。
當然,安瑾鋒固然如此說,但我肯定是不會聽的。用指甲蓋想都能想明白,我歷經千辛萬苦,要是沒有安蕾昕師姐神乎其技的治療法術,多少條腿都不夠我摔時我根本沒有受傷,很顯然他們也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安心放任我的行為。
安瑾鋒未曾多踏一步,王牧塵亦是如此。看得出來他們都很尊重我的意願,這使我本來就沒有多大的自尊心瞬間膨脹了。
我再次仰望以諾殿殿頂,以諾殿大,以諾殿高聳入雲,以諾殿殿頂就算我在殿下把脖子掰了看也看不到。我深呼吸,趕忙將視線落在腳尖,心覺繼續看下去估計連爬上以諾殿的勇氣全沒了,退步五十有餘的距離,加步猛跑,一路沒有火花夾閃電也差不多背後能起煙了,驀地踮腳踏步跳起。
我尋摸剛才的助跑按道理來說是沒問題的,要說有問題,我難不成起個跳還得算初速度?那也忒麻煩。
恍然間,我的身體早自主踩上瓦楞點步上去了,我由衷感慨真不愧沒白摔那麼多回,居然愣是摔出下意識。踩著瓦片,聽見身邊的風呼呼的吹過耳畔,我心裡頓時升起不真實感。
不能倒在這裡,我對自己說,倒在這裡估計就再也爬不上以諾殿了。
大抵是催眠起來作用,我在即將踏空時豁出性命拼搏,拔出凌霄劍於半空揚起劍氣。劍氣短暫凝結實體,我踏在形似實體的劍氣往上飛身點步,憑感覺做出招式,不經意間使出藏蹤躡跡跳上房頂,再睜眼,大半瑞陽山莊的景色盡收入眼裡。
我成功登上以諾殿殿頂了,迎面吹來呼嘯而過的風,頂頭明媚的朝陽都在向我陳述這事實。回想起曾經為此奮鬥的艱辛往事,我不禁有些熱淚盈眶。
不知道什麼時候安瑾鋒站在了我的身邊,他拍著我的肩膀,手指指向瑞陽谷的一處地方。那地方有風車,有大片的花海,有小河流水柳樹插蔭。
「瑞陽山莊的中心是以諾殿,這裡是瑞陽主庄,四大主門派在這兒里。而在那兒。」,我順安瑾鋒的手指望去,「那裡是分庄之一的靈藥山莊,都是救人的地兒方,但是那裡人的武力值普遍皆很高,分莊主是安諾,門下亦是四大門派。」
我點頭,他隨即手指移位,落於錯落有致的聖賢書院。書院依山傍水,樓閣水榭一應俱全,似乎載有梅菊蘭竹四大君子,倒是雅緻。
「這裡是聖賢書院,是讀書的地方,你以後也要去。」,安瑾鋒默默嘟囔些話方抬眼繼續說,「書院院長安陽,話很少但是說的話都很中肯,其他人嘛,你以後會知道的。」
沒想到我好不容易熬過了學校里的九年義務教育,居然又要迫於學習的壓力下埋頭苦學,沒辦法,我只好苦著臉點頭。安瑾鋒輕笑,移眸晃蕩老遠且挪指落在它處。
這次的地方不同,遠遠地舉目觀看僅能目及滿片赤色,詭異且令人嚮往的鮮艷。安瑾鋒猛地攬住我的肩膀,我登時清醒,醒神后看腳尖,如若再踏半步便落入萬丈深淵不得反,念及此不由得激起滿身冷汗。
「這是以東關口,危險的很,勿去,切記。」,安瑾鋒的語氣極其嚴肅,「吃人不吐骨頭的,以東關口是安雅分莊主坐鎮,若無大事不要往那跑。」
我能聽得出來他是真的為我擔心,再加上親身體驗過的危險,我可不是對與死亡擦肩上癮的人,自然明白其中危害性連連點頭。安瑾鋒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沒有,他擺手,轉而指向更為偏遠的地方。
「那些地方太過偏遠,你看不到在所難免。」,安瑾鋒叨叨句真大後繼續說道,「以後肯定會去的,反正你現在會輕功跑哪裡都快著呢。」
我無言以對,心想這還不是賴你的放養教育。
安瑾鋒沒那麼敏感到感覺得了我的內心波動,至少當時他看起來沒有。他突然拍向後腦勺,那個力道,嘖嘖,我都怕他被自己給打傻了。
「噢,對了,還有這兒。」,他叫到,手指下移移至頗為特別的地面,「這是練劍台,沒有特別把守的人,不過你可以在這裡看到安鎮寧師兄,他的劍法造詣很高而且很喜歡教你們這些小孩子,有不會的問他比問我強。」
我聞言沒忍住,下意識地側頭朝他蹦出句:「要你何用?」
「撐場面啊,親親師兄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來自安瑾鋒信誓旦旦地保證,鬼知道是誰給他的勇氣。
他所言必定不虛,這是我很久以後才清楚明白地得知此事。另外他的確很厲害,只不過他一直表現的弔兒郎當太具有迷惑性,這也是我很久以後才明白的事實,然而代價很慘痛,慘痛到我寧願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
剩下的安瑾鋒以關愛無知兒童的眼神注視我,默默地說以你現在的記憶力怕我解釋的再清楚也不會懂,目前我已經將對你而言應該算為重要的地方說出來了得長腦子記住。吧啦吧啦又似是講了大通話,講得我是頭昏腦脹心裡暗自叫苦不迭,心道你再說下去,我連你先前說的可全忘嘍。
安瑾鋒全然沒在意,依舊自顧自地說叨個沒完,直到我感覺後背撒風,他才住了嘴。我一時不太習慣,往後看去,只見安瑾鋒和王牧塵同時歸劍入鞘,暗自比叨句說好登上以諾殿殿頂的人屈指可數呢便作罷。
王牧塵是來告訴我們食堂開飯了,我真謝謝他,不然別說雞腿,我連米飯都撈不著兩口。安瑾鋒聽后如臨大敵,往下望去,舉目以諾殿下人群聳動,由高空目光下澈,可媲美螞蟻群大遷移。
「嘿,我們來比賽吧。」,安瑾鋒依舊笑得沒心沒肺,「我數到三,我們比比誰率先到地面,誰慢誰少吃條雞腿。」
我心想這小子莫不是摔傻了,緊要關頭還貪圖玩耍。儘管心裡是這樣想,我還是做好預備動作隨時等他一聲令下揚長而去也。
王牧塵神秘地翹起嘴角,沒說話,沒做動作,恍若旁觀者般冷冷地站在旁邊襯托出我和安瑾鋒有多傻。我見此站也不是,跑也不是,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安瑾鋒笑得活似狐狸:「三。」
我還在原地,安瑾鋒和王牧塵撒了歡般使勁往底沖。我注視他們的背影,恍然大悟,急吼吼地跳下瓦片踩空向下飛身而去。
我就說這小子怎麼可能會突然轉性,真不愧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古人誠,不欺我。
到食堂,公孫大娘瞅我前面那位跟細柳條似的瘦身板,彷彿風一吹他就折了腰,不由得嘆氣把原本應屬我的那份雞腿讓給他只最肥還滋油的。輪到我,我努力給公孫大娘擠眉弄眼,沒料到公孫大娘雞腿沒給我加,倒往我菜碗里多加了根脆生生的蘿蔔。
我回到位置上,早早等在長木桌邊的十幾人看到我的餐盤差點沒笑得背過氣去。我本著大齡青年的風範緊繃住腦神經,直至看見有雙筷子正大光明地夾走米飯堆上的雞腿。
「不是說你辟穀嗎!」我想都不想朝身後大吼,引得身後那人嘿嘿一笑。
「我辟穀又不代表我不能吃雞腿啊。」,安瑾鋒理所當然地佔上空位坐下,「這就和你對猴子說你不是只吃香蕉的概念是一樣的。」
「我還是個孩子!生長期的孩子懂么!」,我腆著臉尖著嗓子對他說道,「你就讓我只啃蘿蔔我要長不高賴你嗎!」
「賴我,賴我,全都賴我。」安瑾鋒特別嘚瑟地咬開雞腿細膩的肉,吃著還不忘搖頭晃腦好不愜意。
「你看看王牧塵師兄,他都不搶我的雞腿!」我不服氣地說道。
「哎呀,還不是因為你只有一隻啦。好了快坐下吃你的飯吧,待會有事等著你們呢。」安瑾鋒拍上我的肩膀,我隨即感到肩膀傳來沉重的壓力,估計那就是所謂的內力,抵抗不住噗通落坐。
周圍幾個小鬼對他的話議論紛紛,無非不是在期待所謂的事情。其實我覺得吧,按照套路它十有八九是新手任務,我還是很相信我的直覺的。
事實證明我的推測是正確的。婁祝莊主也就是我的師尊,和安瑾鋒不同,他沒嘮里嘮叨地說堆安全貼士,直接了當地陳述沒能率先教授我們學術上的知識而感到遺憾,隨即話鋒一轉,轉向我認為的新手任務上。
「此次緣由因山莊旁村莊被劫持。」,婁祝負手,「你們作為外門弟子時便已經習得不少劍法,足以保身應地。我覺依你們現今已有的體術來看,應是解決此事無礙的。」
外門?師尊我現在可全都忘光了啊,你的親親徒兒將要有性命危險……師尊!師尊你別走,你快點回頭看看我,我不想離開瑞陽山莊的啊!師尊!
我表面上波瀾不驚地隨大流拱手應下此事,事實上我的內心早已波瀾壯闊。婁祝他特別欣賞地掃了我一眼,隨即負手走去走廊,我們只好鞠躬恭迎他的離去,直到諸位長老緊隨他走出大堂,他們才如釋重負地談天。
「你們這批孩子出庄是最早的一屆。」,安蕾昕蹲下來仔細對我們說道,「先別急著走,等大師姐把東西給你們置備好了再去也不急。」說著她把其中一個叫安詩涵的小姑娘抱在懷裡,小姑娘攀住她的脖子往她懷裡蹭。
「勿多聽,勿好奇,陌生人給予之物不可取。」,安利一向少言寡語,「切記切記。」
圍在他周圍的孩子忙不迭點頭應聲答應,安利萬年波濤不驚的臉上露出些許微笑。
我聽后扯了扯安瑾鋒的衣角,我不求他能想安蕾昕師姐那樣為我置備衣物,至少能不能像安利師兄那樣給我幾句提醒。安瑾鋒蹲下來揉我腦袋,嘻笑道怎麼了,是捨不得我嗎?
我真的很想打他,真的。
索性王牧塵拍上我的肩膀,對我說他會幫忙留一份行李給我的,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並且我們的初遇我記得我曾經懟過他,但我依舊很感激他的用心。我得到安慰后狠狠回瞪在旁邊抱胸看風景的安瑾鋒,看吧,這才是我的意思,你是故意嫌麻煩裝傻吧。
明日午時,我們便出發了,四位師兄師姐千叮嚀萬囑咐送我們到山莊的把門口。我站在安翔路的盡頭等候許久,安瑾鋒依舊沒到場,王牧塵揉了揉我的頭髮,蹲下來盯著我的雙眼。
「萬言階梯的盡頭是下馬碑,在那裡停步往右轉再走過個山頭,那裡就是你們要去的目的地,九溪村莊。」,王牧塵睜睜地看著我,「安瑾鋒不能離開瑞陽谷三步,你要理解他不能來送你。」
萬言階梯,每階梯寬達十米,橫寬長達三米,高三寸。每階梯的側面都刻有句字據,字字珠璣,甚至沒有一個字是重複的,那是瑞陽山莊庄訓,當然,其實除去長老跟長老坐下的大弟子外,沒有能一字不差的全部說出的,就連照著念,也要半個月不闔眼。
他的眼神太真切,我點頭,偏腦袋將目光移至它處,至少不會那麼尷尬。王牧塵放鬆呼吸,輕輕地拍我肩膀把我送出去,我瞧眼他不說話,乾脆扭頭找但漠他們商量出山莊后該怎麼辦。
我好像還沒有描述過王牧塵他的眼睛吧。王牧塵的眉骨偏高,鼻樑挺,虹膜色彩偏淺,故此襯得眼窩很深。在不注意的時候尚且看不出來,當他的目光直視你時,你會發現他的眼神特別深邃,深邃到一望望不見底。
綜上所述,王牧塵特別適合扮憂鬱深沉男去撩妹,絕對一撩一個準。可惜的是人是男神,內心卻被安瑾鋒帶偏了,也變成個男神經,哎,我那萬惡之源的師兄啊。
萬言階梯是明令禁止動用輕功的,下馬碑只能走,而以下馬碑為界限,那才正式歸於庄外。王牧塵他們一路護送我們到萬言階梯,走到下馬碑他們送不了,只能看著我們的背影悄然離去。
這麼想我心裡輕鬆不少,從王牧塵手裡接過愛心行囊後跟他們互相道別,遠遠地跳起動用輕功飛身跟上大部隊,他們的身影逐漸遠去消失於我的視線範圍內。運行輕功的瞬間,我感覺安瑾鋒的所作所為還是有幫助的,至少我能在旁邊人撐不住要摔下去時就手把他們拉上來,尤其是女孩,女孩可是世界的寶貝啊,受不得傷的。
有個穿粉色百葉裙的姑娘一時沒在空中站住,受重力影響順勢摔下地表。我瞥見她趕忙轉向跑去接住她,心想,真是驚險,幸虧她旁邊是我,我在以諾殿摔習慣了學會半路剎車轉跳,落到別人身上真的挺難說的。
蘇舒點步飛身來到我身邊,瞧眼我懷裡的姑娘,知道發生什麼不好多說便速走離開。我覺得他可能誤會了,本來欲要追上去解釋,沒料到姑娘輕扯我的衣領,我看向她,她嬌羞地朝我點頭。
「謝謝。」,她垂眸,「你是叫王曄對吧?我叫艾青。」
我固然能理解她為何做出這番嬌羞姿態,畢竟我是個正常人,更喜歡成熟一點的美女,儘管艾青也很漂亮。但,我不能讓姑娘家家尷尬,只得頷首喚聲艾青姑娘便不知再說何話。
「叫什麼艾青姑娘啊,我比你大的,叫我艾青師姐好啦。」,艾青淺笑,「可以把我放下來了,我能施展輕功的。」
我尷尬不語,只好順勢放手,艾青輕巧地跳出我的懷裡,果真三兩下便適應大部隊的速度。但漠那小子跟風無跡恰好飄然而至,每人呦了聲又飄然而去。
呦個屁。我在心裡默默對他們的八卦之心表示根本沒那回事,順便分神盯著艾青,艾青即將再次摔落時趕緊提步到她身邊。
瞧見了,我乾脆放手讓她自己來調整平衡。「調氣,躡步,踮腳,提氣。」我低聲提醒她。
艾青明顯聽進去我的話,她秉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聽從我的話,提氣調整呼吸,點步再次起跳時肉眼可見的發生明顯改變。周圍人皆驚奇,她本身也很驚訝這種改變,連連向我表示她的驚喜之情。
我被她誇得臉紅連連擺手。「這沒什麼。」,我笑道,「你要是像我一樣在以諾殿摔那麼多回你也會的。」
不過艾青好像並不喜歡我的冷笑話,她聽后臉色頓時大變,對我收斂起微笑來,連距離都變得離開老遠。我很不理解,但漠跟風無跡在遠處噗嗤極其不給面子的差點笑到踏空,蘇舒無奈地搖頭。
我們落地,沒成盒。到了九溪村莊,村裡人好像從一開始便早已知道我們的到來,特別熱情,好吃好喝供著,讓他們那些很少接觸到肉類的孩子們開心得不得了,我們就算了,公孫大娘可是天天燉肉的。
飯後我們先找的村長,尋思著村長應該曉得這些事情,村長聽過我們闡述來由,二話不說把我們迎進屋內。
「你們總算來了。」,村長甚為欣喜地說,「來吧,讓我們好好招待你們。」
「不,請您先告訴我們在這裡駐紮的土寨在哪裡?」我頗為認真地回答。
村長特別無奈地視線掃過我們每個人的臉,轉而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到大書櫃旁邊,我們一擁而上,相繼攙扶他到書案前。村長緩緩張開那張牛皮紙,牛皮紙畫滿地區,標的都很清楚,他探指指尖點於一處。
九龍寨。它在地圖上被標識的極其醒目,位處群山之間,山巒環繞,易守難攻。
我們得知地址后,和村裡各位相親父老打好招呼,也不久留,村長他們送我們出村。村長以深沉地目光注視我們,沒有說話,但我覺得他是說不出口。
「你們走了好,走了就別再回來了。」我看出他的口型,很想扭頭去問他,且被旁邊興奮的孩子們拽走,踏入尋找九龍寨的路途中去。
從地圖上來看,九溪村莊距離九龍寨多走幾步便可抵達,但事實卻是走過半個月餓得前胸貼後背,才跋涉半分之一而已。有些小孩架不住,早就先行拆開劉叔叔硬塞給他們的行囊,吃起芝麻餅填肚子。
為什麼不用輕功?這要從九龍寨的地理方位說起。
九龍寨位於群山錯落之中,周圍皆是樹木,輕功確實迅捷,可從上至下俯視看去,根本找不到它的影子。故此,只能可憐兮兮地穿越森林,緊趕慢趕到九龍寨,僅期望我們能夠解決的快些。
「我想公孫大娘的雞腿了。」艾草是艾青的孿生弟弟,他放下手裡的芝麻餅,停頓片刻默默說道。
艾青相對無言,只好摟住弟弟的肩膀輕聲安慰。沒料到的是,艾草一語驚起千石浪,其他人聞聲也開始說叨。
沒辦法,誰叫他們都還是小孩呢。
「我也是。」,安御峰應和,「我開始懷念安蕾昕師姐的糟糠糖了。」
安蕾昕師姐是女孩子,她在其他師兄們都嚴厲教學的時候賞罰分明,做錯了會細細疏導,做對了就會拿出山下歷練買來的糟糠糖。我有幸吃過,雖然入口吃起來特別粗糙,但甜的滋味化了是融到心裡的。
安御峰這麼一說,我也怪饞的。我無意識地舔唇,開始回味起五穀雜糧清甜的滋味。
不過這次打斷他們回憶大會的人是但漠,但漠拍了拍手,讓他們的注意力聚集於他身上。「先別說這個。」,但漠攤開地圖,「你們有想過進入九龍寨之後幹什麼嗎?」
他說完,身邊圍繞的小孩頓時苦惱起來。
「直接殺進去肯定不行。」,風無跡率先否決條主意,「豎著進橫著出來。」
「潛進去。」蘇幕遮敲手。
「好主意,可怎麼潛。」朱涵側眸。
「裝作乞丐求收留?」尤心默默舉手提議。
「反對,你倒是先看看你身上穿得衣服再說話好吧。」朱涵聞言翻了個白眼。
眼看兩人就又要嗆嗆起來,我扶額,伸手敲地,命他們安靜。
「你們怎麼會認定一定是九龍寨壓榨九溪村的鄉親父老的?」我不由得疑問道。
沒人反駁,甚至沒有人回答我。
「只因為他們是土寇?」我加重語氣。
更沒有人出聲回答我了。
「怎麼說,也要到時候先看看再說吧。」安御峰皺眉,嘟囔道。
「難道你們就是靠職業判斷人好壞的?」,我不禁為他們未來塑造起來的三觀而開始多加憂慮,「好吧,好吧,看看再說。」
見到我終歸還是鬆口,他們長長地舒口氣,搞得我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有多高的樣子。我哭笑不得,靜聽他們在那邊商議來商議去也沒個結果,此時我注意到旁邊沒有吭氣但笑不語的蘇舒。
我見狀磨蹭到他旁邊,倚靠樹榦看他們浪費口舌。「你怎麼沒摻和去?」,我揚眉問他,「說不定你去了會有主意。」
「你不是也沒過去嗎?」蘇舒反問我。
我無奈地聳肩,這倒也是,索性安安靜靜地蜷縮在一畝三分地休息。剛闔眼沒睡過三分鐘,只聽有人跳起來驚呼,嚇得我以為偶遇敵襲拔劍而起。
「有辦法了!就這樣!」,但漠表情格外自豪,「我們就說落魄投靠好了!」
不,其實人家可能你什麼都沒說就給收編進去了。我沒好意思碘著臉打破他們的幻想,安安靜靜將劍歸鞘,抱劍坐回原處,身旁蘇舒噗呲笑開了。
終究經歷不少磨難,我們死乞白賴還是到了九龍寨,九龍寨一看就比較像正宗土寨,算不上建築恢宏,畢竟我們是從瑞陽山莊里出來的。遠處站在高台巡邏的小伙瞧見我們,二話不說拉響警報,弓箭手爬到高牆之上,時刻準備攻擊。
好吧,我現在收回我前面說過的話。
我們做好戰鬥的準備,誰先發箭,誰先拔劍出鞘,都是最後勝負的賭注。正當我們彼此蓄勢待發的時候,關門忽得大敞,走出個白髮紅衣的女人,那女人揮手,弓箭手立刻翻下牆,我們只好收劍,卻放不下警惕。
「抱歉,讓在場諸位小友多有受驚了。」,那女人走過來朝我們俯首作揖,「我是這裡的大當家,柳伊,諸位小友,請。」她偏手側身,我們將信將疑地隨她進入九龍寨。
連謊都不用撒,這也太簡單了吧,簡單到令我不放心。跟我心懷如此想法的人隊伍里並不少,我們面面相覷,終是咬牙走進九龍寨。
踏入九龍寨,率先入目的便是正在苦練舞功的士兵,他們領隊是個壯漢,壯漢側頭看見我們剛想質問,柳伊緊隨我們其後,沖向他頷首,他亦像剛才的柳伊那般朝我們抱拳作揖。而他身後的士兵儘管不明白髮生何事,依舊同他齊齊收起武器背到身後,沖我們同時行抱拳禮。
不妨直說。幾十個人忽然非常整齊地在同一刻做同一件事,其實挺恐怖的,相信我。
柳伊朝我們介紹。「這位是九龍寨的五當家,柳武。」,她朝柳武淺笑,柳武不好意思地撓頭,「為人很可靠。」
「我只是一介粗人罷了。」柳武擺手撓頭,憨厚且不好意思地沖我們笑,隨即正色高聲命令他的士兵們立正,開始繼續練習槍上功夫。
他們連踏地的聲音都是整齊一致的,震得地面彷彿在搖晃,塵土飛揚。他們卻毫不在意地揮槍,突刺,探掌,動作整齊地彷彿早已成為習慣。
「我們走吧。」,柳伊對我們輕聲說道,「別打擾他們了。」
往前走是路過許許多多的人,他們皆禮貌地正色跟柳伊致禮,柳伊同樣以此致禮,仿我們在的地方不是土寨而是軍營。直到碰見個左擁右抱的帥哥,我才恍然身處的是土寨。
「柳散。」,柳伊凝眉,「注意形象。」她的言外之意估計是還有孩子在呢收斂點,我猜的。
被柳伊稱作柳散的人是個帥小伙,他長的長相跟王牧塵來說算平分秋毫,只不過他要比王牧塵少些傾世脫俗,更多些風流倜儻,但我總覺得他唇角一翹准沒好事。他身邊的姑娘都是生得好模樣,只不過穿著特別暴露,從我的角度看能夠看到她們白皙細嫩的大腿根,再往上……抱歉,我還只是個孩子。
我們見到他們全部默契地側頭不去看,只不過比起我的坦然,那幫小孩從耳尖到脖頸都是紅得來好似起痱子。柳散仰天大笑,他身邊的美人也用絲帕微遮口鼻淺聲笑開了,柳伊無可奈何地搖頭。
「其實吧,我這差不多也算早日開導他們啊。」柳散一本正經地反駁道。
「可得了吧,你要再開導下去,真就不怕坐鎮瑞陽谷的那位拿著他的那把莫思劍掀了這的房頂。」柳伊也順著笑道。
「好吧,真是怕了他了。」柳散瀟洒自在地摟著美人飄飄然走開。
柳伊這才喚我們回神,我們方跟她身後,走中的路途倒安生,沒再蹦出類似柳散的人物。我們走到書院門前,有位書生樣的小夥子開門,他低頭看到我們瞭然地笑了,笑出酒窩很甜。
「靜候多時,請。」,他敞開大門,「我是柳思,你們好。」
「四當家。」柳伊在他話尾默默補充。
踏進院內,院內有栽棵老白樺樹,樹冠大侄可遮住庭院的大片地方,陽光穿不透,投下大片可乘涼遮避風雨的陰影。再往前看去,遠遠的眺望到有個瘦瘦高高的人鬆鬆垮垮套件長衫,手裡拿本書卷看起來滋滋有味。
柳伊明顯也隨我瞧見了。「柳珥,你也在。」,她輕笑,「拿本賬本看得好似在看書經。」
「大當家,這你就不懂了。」,柳珥負手搖頭晃腦地踱步到我們面前,「賬本也了不起,能看懂賬本的人可不比書生差,對吧,老四?」說罷,他笑意吟吟地看向柳思,柳思苦笑看向柳伊。
「不和你較次。」,柳伊啞然失笑,「說說柳琉又跑去哪裡瘋了?」
「老六去找老七老八,在鑄劍台呢。」
尚未能在書院砌壺好茶坐上一坐,我們又跟柳伊屁顛屁顛跑到鑄劍台去了,這一去,便得以一口氣認識剩下的幾位當家了。
原本在我推測里,按照九龍寨和柳伊他們的名字,我琢磨這寨中當家應該是九個人。誰料這寨中竟是十人當家,而且還是有緣由的。
「原本祖父那輩建起的九龍寨,如今雖然叫做九龍寨,實則是有十人。」,柳伊解釋道,「多出來得那個是我親弟,汪禹辰,他隨母姓。」
我們走到鑄劍台,那裡站在有三個男生一個女生,還有個白髮紅衣的小孩正趁他們爭吵時打算扒拉鑄劍台。柳伊看見眼都紅了,二話不說點步飛速趕到去把那小孩抱起來,爭吵的人們頓時注意到他,連忙驚呼不止頗為後怕。
那個女孩比柳伊要矮些,黑髮勁裝,長得很可愛,鑄劍台邊有把光澤漂亮的長刀,刀柄掛有青色劍穗。她抱起目測要比我們小些的小男孩到懷裡,那小孩沒心沒肺地笑著,手裡把玩她的鬢角。
「好吧,這淘氣的小不點叫汪禹辰,我親弟弟。」,柳伊扶額,「這位姑娘是柳琉。」她話音甫落,被她介紹的柳琉注意到我們,懷中抱有汪禹辰沖我們打招呼,笑起來會露出虎牙。
「這兩位是柳啟柳霸,雙胞胎兄弟倆。」柳伊讓出位置,柳啟柳霸朝我們招手,能辨認他們出來的方法是其中一人額頭有道疤痕,一旦遮住疤痕還真認不出來誰是誰。
「小傢伙,你們好啊。」,有疤痕的那個人看見我們眼神立刻柔軟下來,「我是柳啟。」
噢,那另外一個壯漢就是柳霸了吧。
「這位是柳玖。」柳伊對我們說。
柳玖長得也不差,就是稍微青澀些,好像沒長開的樣子,臉頰有嬰兒肥。他和柳霸相對而站,一個人抱胸依靠鑄劍台,一個人滿臉寫著不爽撇嘴沒搭腔。
「這又怎麼了?」柳伊問柳啟。
「還不是那件事。」柳啟無可奈何地嘆氣,他的目光轉而落在逗弄小孩的柳琉身上。
柳伊沒再吭氣了。
汪禹辰長得特別討喜,笑起來彷彿就算有天大的事情都不算壓力了。他好奇地看著我們,尤其是但漠,他特別愛拽住但漠的衣角,口齒不清地用奶氣未脫的聲音連叫果柱,雙眸亮晶晶的,像鋪滿星辰的夜幕。
「果柱?」但漠聽後有些哭笑不得。
「不對,是國主。」未明原因,我腦海里下意識閃過這句話,但沒有講出口,這兩個字可不是輕易能脫口的。
這個詞對我像是有著奇怪的牽引力。我彷彿隔空經歷過一場巨大的浩劫,見證無數人在我面前失去生命而無能為力,看遍滄海桑田卻無人並肩的悲哀衝出內心充斥我的細胞,然則我改變不了什麼。
就像註定要失去的,就永遠回不來了。
我恍然意識到這情緒並不屬於我,英雄垂暮的滄桑我從未有過。我自認穿越前是個平凡人,唯一能稱得上特殊就是從小到大每年都會接到的好人卡,故此這不屬於我,又屬於誰。
如果連我自己的存在都是虛假的,那我也太慘了吧。
蘇舒和風無跡面面相覷,面色都不算太好看,我也加入其中。蘇舒扯了扯我的袖子,我趁勢偏頭,他悄咪咪對我說:
「你是不是也感受到了?」
我一瞬間感覺腦海有根緊繃的神經線斷了。
「感受到什麼?」我故意裝傻。
「感受到悲愴,然而並不屬於你對吧。」他掐斷了我最後的後路。
「我……」我不知道我應該回答什麼,是或不是彷彿在那一刻就已經沒有了意義,蘇舒說的對,即便曾經那是我的感受,可它並不屬於現在的我。
「你和風無跡也感受到了?」我瞟眼風無跡,風無跡臉色蒼白嘴唇隱隱發紫。
「看起來,我們的朋友要比我們厲害的多。」,蘇舒的聲音突然緊張起來,「快接住風無跡!」他的聲音比起以往略尖,想來應是實在著急了。
我們到九龍寨的第一天,風無跡暈倒了。醫生診斷說是營養攝取不足,犯低血糖。
這是個合理的解釋,我們大半個月都耗在趕路上,吃食僅有芝麻胡餅和些水果,能吃到野味都先分給隊伍中的姑娘們了,女孩子是世界的寶貝,得好好珍惜。我和蘇舒相對而望,皆看出彼此眼底的想法。
可也不僅於此,固然剛才直觀的感受來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可那種錐心刺骨的悲哀恍若重臨於身軀。
柳伊他們的表情很古怪,非但未能輕鬆反而更加凝重。汪禹辰依舊拽著但漠的衣角喚國主,索性他口吃不清,根本沒人聽懂他的話。
而我們,除去第一次以外並沒有再對這稱呼有什麼怪異的感覺。
看來,九龍寨裡面的人與人之間事情,他們還隱瞞我們很多。
後來的幾天,我們暫時放下計劃,我們輪流負責照顧風無跡。自從有了與但漠的初遇,汪禹辰就始終粘在但漠周圍不超過一米距離,看得其他姑娘們眼紅得很。
原本我和蘇舒在討論當初的感覺,直到剛才蘇舒被蘇幕遮叫走,蘇幕遮這小子美其名曰借走,一借就是幾天過去,還沒回來。
我到處逛盪,晃晃悠悠轉到當初路過的書院,恰巧瞅見柳思在跟柳散爭執,柳散一改懶散模樣,柳思連眼神都宛如冬日的寒冰。他們說什麼我沒聽清,我隱約覺得這安生日子馬上要出來個結尾了。
只不過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結尾來得如此快,如此慘烈,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