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夢醒

彎如圓鉤的明月，漸漸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雲，淡淡的遮住月光，田野上面，彷彿籠起一片輕煙。晚雲飄過之後，田野上煙消霧散，水一樣的清光，沖洗著柔和的秋夜。

山谷中的嵐風帶著濃重的涼意，驅趕著白色的霧氣，向山下遊盪；而山峰的陰影，更快地倒壓在村莊上，陰影越來越濃，漸漸和夜色混為一體，但不久，又被月亮燭成銀灰色。

被憤怒的老村長逐出羊角村后，「最後的守道人」冒險者小隊選擇在村莊外的荒野地中安營紮寨。他們搭起簡易帳篷和灶爐，生火燒菜煲湯。

溫暖的火舌舔舐著烏黑的湯鍋，羊肉塊和切成片的馬鈴薯、蕪菁沉在湯鍋中，被「咕嚕嚕」冒出的氣泡頂撞翻滾。巴里特切碎一點蔥花，倒入湯鍋，縈縈繞繞的香霧飄散更甚，撩撥著周圍飢餓食客的味蕾。

木勺舀起一點沸湯，小嘴細細吹拂后輕嘗一口，湯味醇厚，滑嫩而鮮美。史黛雅不得不承認，巴里特這位30多歲的秘銀級冒險者，不僅戰鬥技藝比自己強大，冒險經驗比自己豐富，就連做飯的手藝也比她要高超。

另一邊伊德琪拿起一個黑陶碗，搶過史黛雅手裡的木勺，一大勺一大勺伸入湯鍋又舀出，給陶碗盛滿了仍處於沸騰中的羊肉熱湯和肉塊。

隨後她嘴裡咬下一大塊燕麥麵包，猛吸一口碗里的滾燙熱湯，大嚼起來，鼓起腮幫子嘖嘖讚歎：「好吃！好吃！」

圍立篝火旁的肖恩和史黛雅都驚住了，羊肉湯的烹飪者巴里特也手握一捆細蔥，呆立一旁。

這鍋噴香撲鼻的羊肉湯只是剛煮熟而已，湯的溫度估計和沸水差不多，接下來應該是撥小篝火，等溫度降到可以入口時再慢慢吃。一般人要是像伊德琪怎麼吃，嘴裡早就燙滿了水泡。

巴里特小心翼翼看了捧著陶碗大吸沸湯的伊德琪一眼，確認她沒有事情后鬆了口氣，朝準備施放治療魔法的史黛雅擺擺手道：「放心吧，看來隊長的火焰抗性和岩漿怪一樣高。」

肖恩用一根松木材撥小了篝火的舞蹈，拿起四個陶碗，分發給史黛雅和巴里特，以及那對巴里特眼中的「拖油瓶」——雙胞胎姊妹。

五人各盛一碗肉湯，舀起肉塊和馬鈴薯片，配上塗了牛油的厚片麵包，細細吃了起來。

湯鍋見底，史黛雅在篝火上烤了八串牛肉片，塗抹黑滷汁，撒上香辛料，幾人大快朵頤，終於飽腹。

收拾完餐碗炊具，眾人圍坐溫暖的篝火邊，肖恩和巴里特聊天吹牛，史黛雅左右手環抱性格乖巧的雙胞胎姊妹，安靜地聽他們講故事，不時插幾句話。

三個人從成年黑龍的魔法力量，扯到上古時代的八欲王傳說，最後談回他們宿營地旁邊的羊角村。

「里·耶斯提傑王國的人，都這麼不友好嗎？還是說他們已經聽出了我們巴哈斯帝國口音？」肖恩望向丘陵另一邊村莊的點點燈光，疑惑道。

「我覺得那個放羊的女孩就很和善啊。」史黛雅用木棍戳了戳篝火中的熾紅木炭，「只是村長太討厭我們了。」

肖恩點點頭：「是的，每一個地方都有好人和壞人。沒想到村長居然會去集市上賣東西，不然也不會碰到大叔了。」

巴里特有點不喜歡肖恩稱自己為大叔，他才三十七歲，只不過比肖恩大了14年而已。

這個世界里的普通人如果無病無災，一般都能活到九十歲甚至一百歲，因此巴里特自認為還算年輕。

當然，他更不喜歡年紀比肖恩還小的伊德琪稱自己為「年輕人」或者「小夥子」，與之相比，「大叔」這個稱呼他還勉強能接受。

「大叔」給篝火中添了根松柴，說道：「其實問題不在於村長對待我們的態度，而是羊角村裡的年輕男人太少了，連一支有戰鬥力的民兵都組織不出來，如果我們想要殺人搶劫，憑村裡那些農婦和老頭子，根本攔不住我們。害怕引狼入室，才是他們戒備心極重的原因。」

「原來如此，還是大叔有經驗。只是他們的年輕男人都到哪去了呢……」

伊德琪沒有參與他們的閑聊，她盤腿坐著，翻看一本比帝國編年史還厚的《魔法奧秘》。

這是她從佩頓爾莊園中獲得的魔法書籍，由一群自認為高階的人類法師編寫，記載了不少四階和五階魔法，以及魔法的起源，和更高階魔法的探尋方向。

伊德琪曾把這本書推薦給史黛雅看，想讓她學一學，但勉強掌握二階魔法的神官少女，完全看不懂書中的魔法咒語，只能作罷。

濃重的倦意緩緩襲上頭頂，四人準備睡覺。肖恩熄滅篝火，史黛雅圍繞宿營地施放了一圈簡易防護魔法。

由於是在村莊邊野營，也就不再安排值夜，大家各自鑽進各人的帳篷里。秋日夜晚的荒野中，寒意甚濃，單薄的亞麻布帳篷並不能完全抵擋，各人裹緊身上的毛毯，在被窩裡沉沉睡去。

星河橫貫夜空，彎月高掛，不知名的夜蟲咕咕叫著。

巴里特緩緩進入了夢鄉……

夢是一片朦朧的粉紅，一個白色連衣裙的少女，站立在黑色荊棘叢中。

酒紅色的長發隨意披在她的肩上，斜斜的劉海適中的剛好從眼皮上劃過，長長的睫毛眨巴著，泛著水的眼睛彷彿在說話，小巧的鼻子高度適中，粉色的小臉，濕潤的嘴唇讓人好想咬一口。

「瑞伊……」睡夢中的巴里特呢喃叫道。夢中，他不由得朝少女走去，卻被一片黑色荊棘擋住了路。

「可惡……」巴里特伸手摸向腰間想拔出佩劍砍開荊棘，卻摸了個空。然而，荊棘叢林的葉片漸漸凋零，帶刺的枝幹變成枯枝，落在地上。

巴里特撥開荊棘林，朝少女走去，但與此同時，少女的臉型起了變化，稍尖的下巴圓潤起來，變為了好看的鵝蛋臉。

一副窄邊平光眼鏡架著她的白皙鼻樑上，酒紅色的頭髮褪為烏黑，在頭頂挽成了髮髻，白色的連衣裙滲出黑色，化為女僕裝。眼睛大而有神，似乎眸子里有水波蕩漾。

她朝巴里特溫柔地微笑著，典雅的知性美攝人心魂。

是之前在佩頓爾莊園對戰過的拳套女僕，巴里特咽下一口口水。但此時女僕的雙手上沒有危險的狼牙拳套，只有白色蕾絲花紋袖口下的纖纖細手。

她單手輕扶鼻樑上的眼睛，優雅無比地提起女僕裙擺，穿過荊棘，主動朝巴里特走來。

巴里特只感覺心臟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聲音清晰可聞，就如馬蹄踏過大地的聲響。

撲通撲通，越發響亮，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不對！這不是心臟的聲音啊！帳篷里的巴里特睜開眼睛，夢醒，睡意全無。

他翻了個身，摸起橡木枕頭下的長劍，頭悄悄探出帳篷張望。

羊角村的方向，火光點點，馬匹嘶吼聲、奔跑聲、咒罵聲、哭喊聲，各種吵鬧聲響，遠遠傳來，刺碎了黑夜的寧靜。

巴里特逐一叫醒其他帳篷中的三人，四人拿起各自的武器，安頓好熟睡中的雙胞胎姊妹。

伊德琪長長打了個哈欠，他們離開宿營地，借著如墨的濃重黑夜，朝火光搖曳的村莊悄悄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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