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管

黃褐色木桌上，有三塊薄皮紅瓤的西瓜，其中一塊被咬了兩口，還有五塊翠綠的瓜皮。

「西瓜不賣！」

蘇蟬的聲音很清脆，就像菜刀在一個飽滿的西瓜上剛切開一個小口，瓜皮隨即崩裂開來的聲音。

他自不懷疑王紀要買的是什麼別的瓜。院子里的幾種菜瓜的去處，他知道很清楚，唯獨之前被強盜似的小丫頭搶走了一個西瓜。

自己種的西瓜，第一個吃的人卻不是自己，蘇蟬如今想想還有些生氣。

蘇蟬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王紀八成跟那小丫頭有關係，說不準是兩父女。

不過，跟誰來買沒關係，不賣，就是不賣。

瓜田裡長著的每個瓜，蘇蟬都早早安排好了。

自己每天要吃一個，師父、薛止、鄭十玄三個人要吃兩個，菜花偶爾吃，還得留幾個送人，這些年受人家的照顧可不少，不能就此心安理得，要知恩知報。

粗一算下來，似乎也不余多少了。

「一兩銀子一個，也不賣？」

王紀手指間捏著一粒碎銀子。

「不賣。」

蘇蟬道。

王紀這倒疑惑了。

「小和尚，你可知這一兩銀子在這年頭能買多少個西瓜？再說，也沒讓你全賣給我，你只需賣我三五個嘗嘗鮮就是了。」

蘇蟬仍是兩字。

「不賣。」

鄭三寶眼皮一抬，忽然說道：「小和尚，若是你肯賣，我給你建個新廟，比這裡更大更舒服，怎麼樣？」

說罷，他恭敬地看向王紀，刻意賣好。

王紀往鄭三寶身上瞥了眼，若有若無地笑了笑。

「小和尚，你為何不肯賣？」

蘇蟬道：「我的西瓜又大又甜，每天吃一個，就能開心一整天。我要是賣給你幾個，我就少開心幾天。施主，要是你，你賣嗎？」

王紀神色悵然，沉默不到片刻，又笑了笑。

「小和尚好能說道，可人生在世，不是每天都能開心的。」

蘇蟬道：「那我可不管。」

「不管？」

「天大地大，我怎麼也管不全的，就是身邊的人和事，我也總管不好。師父說了，我只管好好念經就好。」

「那今天的功課你做完了嗎？」

禪房的門吱嘎一聲打開，蘇蟬回頭看見凈遠站在門口，臉一下子垮了。

「阿彌陀佛，貧僧凈遠，見過諸位。」

凈遠施禮道。

王紀道：「大和尚有禮。」

「施主所來何事？」

凈遠問道。

王紀道：「原本想給我家丫頭買幾個瓜吃，不過，現在倒要和大和尚商量個事。」

「施主請講。」

凈遠神情平和道。

「我看這小和尚聰慧不凡，我有個女兒與他年齡相仿，想結門親事。」

王紀說道。

他說的平平淡淡，可聽在他人耳朵里，不亞於晴天霹靂，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蘇蟬的臉上。

蘇蟬也是懵的。

這算什麼？

得不到我的瓜，就想得到我的人。

凈遠皺眉道：「雲蟬兒雖未剃度，但已是我佛門弟子，與俗世紅塵斷了緣分，此事不妥。」

「小和尚是個有資質天分的人，將來或許能利萬民，惠眾生。不如還俗，在寺廟裡當一輩子和尚豈不可惜？」

王紀笑道。

蘇蟬在心裡直點頭。

還俗好，還俗賊好。

凈遠眉頭又緊了緊。

「王施主可是認為和尚一無是處，無利於百姓？」

王紀坦然道：「正是如此。」

凈遠道：「聽聞王施主是如今爭天下之人，見慣了沙場之上屍骨如山，不知可見過沙場之外百姓之苦？若是見過了，應知道百姓之苦有二，其一是身苦。食無飽，衣無暖，居無所，是為身苦。其二是為心苦。俗世紛擾，雖有美食，不得滿足，雖有家宅，不得安眠，是為心苦。不知王施主，何以解此二苦？」

王紀臉色不由認真起來。

「大師父認為佛教可解百姓之苦？」

凈遠道：「若天下太平，可解百姓之身苦，而我佛門，則能解百姓之心苦。」

王紀沉思片刻，向凈遠施了一禮道：「今日得見大師父，也不虛此行了。不過，大師父心是好的，可佛門卻未必做得到。多辯無益，望大師父好生保重，來日自見分曉。寶相，走了。」

寶相瓮聲瓮氣道：「不賣瓜了？」

「人家不賣。」

「小月兒又要生氣了。」

「你不要老慣著她。」

一大一小，兩人漸行漸遠。

凈遠雙手合十，微微低頭。

蘇蟬心中卻有些鬱悶。

你倒是辯一下呀！

沒準就辯贏了，師父就肯讓我還俗了。

這時，鄭三寶走到鄭十玄身邊，在他懷裡塞了一個凝脂玉瓶。

「十玄，我要先回去一趟，這裡是三枚元丹，每五日吃一枚，傷勢自無大礙。」

他又喊來鄭千翼。

「照顧好你哥。」

「三長老你不帶我回去啊。」

鄭千翼大驚失色。

鄭三寶理也沒理，匆匆走了。

鄭十玄嘆道：「興許以後是見不著三長老了。」

鄭千翼大笑道：「我聽見了，等三長老回來，我要告訴三長老。」

鄭十玄無奈搖搖頭。

「傻弟弟。」

......

天空之中，一道人影飛過。

忽然，一巴掌劈頭蓋臉拍下來。

人影隨之墜落，砸出一個土坑。

土坑中血肉模糊，骨骼扭曲，不成人形。

緊接著，一個十丈大漢落到土坑邊，看了幾眼，拍拍手掌，轉身離去。

過了一會兒，土坑中的屍體上一道碧綠的光芒浮現，猛然向天際飛去。

......

大道邊，一棵樹下。

王紀站在樹蔭下，遠處一個大漢狂奔而來。

「寶相，回來了，人沒打死吧。」

寶相拍拍胸脯，鏗鏗作響。

「留著一口氣呢，我下手可准了。」

「這樣就又多了三成把握。」

王紀道。

「是不是又能打架了？」

寶相道。

「嗯，可以大打一場。」

王紀笑了笑。

「太好了！老許呢？怎麼還沒回來？不會迷路了吧？」

寶相左右看了看。

一個白衣書生忽然出現。

「誰迷路了？拿著。」

寶相接過白衣書生手裡的籃子，瞪大眼睛，一籃子西瓜。

「你哪來的西瓜？才三個！」

「才！你一個都沒有。」

白衣書生沒好氣道。

「你被受傷了？遇到了強敵？」

王紀看到白衣書生手掌上有一道傷口。

「沒有，被一個小蛇妖咬了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