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恨相見晚也(三)
書上總喜歡插科打諢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有女人的地方就大抵會有雞毛蒜皮的恩怨。
在平遙公主站在我的床頭高傲地忍著眼淚回顧完屬於她的故事之前,我曾信以為真。
後來睡牢房的日子久了,我逐漸琢磨出其實這世上根本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或者恨另一個人,總有那個人的道理。
就像我當年喜歡上董公子,是因為他是歡喜鎮上最優秀的少年一樣,相爺喜歡上我也一定是因為我身上具有令他欣賞的發光點。
雖然我到現在也沒思考出這個發光點究竟在哪,但同忽然窺得平遙公主一直以來內心裡的愛與恨相比,事無巨細地變相同諸位秀恩愛一時半會也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二十一年暮春之初,我去山上廟裡求姻緣,是第七十四簽。」我破罐子破摔的惡劣行徑不僅沒有嚇跑公主,反倒使她厭惡之餘生了同我談天說地的閒情逸緻。也或許,她來這一趟,便是打定主意要同我說一說她與駙馬之事的。誰又知道呢。
不過姻緣簽第七十四簽的簽詞是「恨相見晚也。」
這聽起來令人有幾許傷感。
儘管我嘴裡咬著的稻草仍舊不停歇地晃來晃去,我卻不得不承認,我開始漫不經心地豎起了耳朵。
這些年,說書人源源不斷的故事盡培養了我愛看愛聽八卦傳聞的猥瑣氣質。
牢房的床前有扇小小的窗。
公主站在我的床頭,望著窗外繼續:「轉經筒的小和尚問我可否解簽,李四喜,你猜我為什麼拒絕了?」
我抬手拔了嘴裡的草,眯眼看向窗外,順著她:「因為你是平遙公主。」
她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因為我是大齊最尊貴最漂亮的公主,所以便自負地認為哪怕是相見晚也,我若是中意一人,總也能使那人愛上我。」
窗外的天藍藍的。
我手裡捏著根枯草,沒話了。
人在跌跟頭之前,無不以為自己是與眾不同的。而情愛這東西最能磨公主這樣什麼都不缺的天真小兒女的稜角。
「那年,得知父皇有意為我在新科進士中挑選駙馬,傳臚時,我偷偷藏在大殿的珠簾後面,一眼就看到了狀元郎。本是金榜題名時,他與旁人穿著同樣的進士衣裳,卻無旁人所展現出的欣喜之色,站在人群中,依舊眉眼清雋,不矜不盈,和我下山時遇見的青衫書生一模一樣。
我歡喜地告訴父皇就是他了,父皇卻不同意,勸我說狀元郎這樣的人孤傲清冷,婚後怕是不好相處。下山時若沒有碰見過他,此遭后我也許就作罷了。可是下山時青衫書生的驚鴻一瞥,還是使我動了心。我當時滿心都是他,自是聽不進去父皇的話,一意孤行,甚至去求了最討厭的蕭貴妃當說客。
只是我沒有想到他會不願意。
他不願意做當朝公主的駙馬。
李四喜,他是為你。」
公主說。
手裡的枯草忽然就斷成了兩截。
有隻鳥兒飛到窗前又飛走。
原來當年他也是為我堅持過的。
我轉頭:「他後來還是十里紅妝娶了公主,可見公主用心良苦。」
公主眉色間有絲得意:「李四喜,用心良苦的是段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