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獲罪
恰是休沐之日,沈石岩打發人拿了釣魚的竿子,趁著風和日麗,垂釣消閑,圖個樂呵。不想他還未跨出門檻,一群人便將他截堵了下來。
沈石岩避而不沾染腥騷,可謂兩袖清風。他此番雖不知就裡,但瞧見宅子被一眾官兵圍得水泄不通,心裡直道大事不妙,這分明是有人暗中要讓他栽跟頭。
登時,宅院裡邊兒人人自危,噤若寒蟬,皆敢怒不敢言。街坊四鄰窺見沈家出了這樣的狀況,猶如瘟神在側,大門緊閉,避而遠之。
「沈捕頭,平日都是您捉別人,今兒倒成瓮中之鱉了。」為首的軍官一臉幸災樂禍,出言不遜,趁機嘲弄他。
沈石岩甫一聽,自知根底已被人翻了個一清二楚。他抬手攔下沈挽恆,護在身後,漫不經心地笑著:「哈哈,長官說笑了,什麼捉不捉的,還不是得上頭說了算。」
言外之意是連個由頭都不曾擺至明面上,對方斷然沒道理平白無故來抓人。
「您這卻說對了,咱們做下屬的都是奉命行事,指不定哪天就得罪了人,這不風水輪流轉,輪到您了,您說是吧?」
話音尤落,只見那人持起洋槍抵在沈石岩的腰間,眉峰一挑,示意部下將沈石岩押解帶走。
路生躲在牆角,識出為首的軍官不是旁人,正是長青,那日遞錢與他的壞人!
沈挽箏得知沈家出事之時,她正與沈母在綉坊挑幾匹布料。遠遠望見路生和沈挽恆彷彿在尋找何物,便抬手招呼他們過來幫忙搬貨。
距近了,沈挽箏才發覺沈挽恆二人神色慌張。一陣仿徨不定的腳步聲落入她耳中,彷彿無形的大石壓在她心頭,原本帶了幾分閑情須臾間化為烏有。
「姐、姐!」兩人幾乎一同脫口而出。
「發生什麼事了?別急,慢慢來。」沈挽箏饒是這般說,卻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心下隱隱的不安。
沈挽恆到底沉不住氣,他哭喪著一張臉,焦急地說道:「咱爹、咱爹出事了!讓朝廷的人抓走了!」
「你說什麼?!」沈母聽得清清楚楚,猶如五雷轟頂,腳下虛浮,險些站不穩。
沈挽箏寒意頓生,直入骨髓。她慌忙扶了沈母一把,極力鎮定:「爹犯了什麼事?抓到何處了?」
「我、我——」沈挽恆只顧前來報信,忽略了這些枝節,茫茫然回應不出半個字來。
沈母見狀,不禁大失所望,強忍著內心的悲憤,嘆了一口氣:「都走吧,回去再想法子救你爹出來,大街上叫人聽了去,當笑話看。」
此時,路生碰了一下沈挽箏的手,湊近她耳邊壓低了聲音:「是之前施捨錢給我的那個人,他的部下將老爺子抓走了。」
街上車水馬龍,幾個孩童嬉笑打鬧著,跑遠了。溫熱的風拂過,揉亂了一頭挽不住的碎發。那細細的碎發吹進眼中,刺喇喇的,癢痛不已。
沈挽箏目光微閃,悲憤交加,心裡翻起驚濤駭浪,擊打著崩潰的邊緣。旁人只看她面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一反常態直教人害怕。
「怎麼了?」沈母緊緊追問道,「他跟你說了什麼?」
沈挽箏搖搖頭,她應從何說起,應如何說來。路生口中提及的那人是傅雨祁,她自以為三番兩次脫身,遊刃有餘,終究還是不曾逃離他的魔掌。
竟使出這樣卑鄙的伎倆,拿沈石岩作筏子相逼迫。
過了良久,沈挽箏才說道:「挽恆,你帶著娘先回去,我託人打聽一下爹關在什麼地方。」
沈挽恆必然不肯獨善其身,他心想身為男人,豈有女人出頭之理,開口回絕道:「你跟娘回去——」
只見沈挽箏臉上浮起一絲決絕,截斷了他的話:「挽恆,爹現下有難,你是沈家唯一的希望。聽姐的話,回去等消息。」
沈母任誰也難離舍,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眼下偏尋不到兩全其美的法子,且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傳承香火是為首要之事。
存了此念,沈母只得默認,硬拽著沈挽恆家去了。
「路生,你同我一道去罷。」沈挽箏看向路生。
路生點了點頭,一聲不吭地跟在她身後。
一路輾轉問到了傅雨祁的府邸,兩尊石獅坐鎮,兩名官兵把守,一派森嚴之景,望而生怯。
沈挽箏躊躇在原地,莫名地不敢向前,生怕就此邁進不見天日的深淵,與陸江沅再無緣相見。幾許悲愴之情凝結成冰,漾在眸子里化作點點淚光。
她突然抬起頭來,輕輕說道:「這天真藍。」
路生讀不懂她的情緒,只跟著朝頭頂望去。萬里無雲的宛如一塊藍玉,光滑細膩,承載不住一絲多餘之物。
「喂,你們作什麼鬼鬼祟祟的?上一邊兒去!」
門外一人猛地大喝一聲,倒激起了沈挽箏的勇氣。她疾步上前,卻被槍攔了下來。
那人橫目相對:「幹什麼?你要幹什麼?」
沈挽箏稍顯平復,回道:「我找你們長官!這座府邸的主人。」
「哈哈哈,你當這裡是戲班子想找誰就找誰?姑娘我告訴你,你這樣的我見多了,早回去作打算,別痴想了。」
那人誤以為沈挽箏是一場露水,便好言勸她離開。
「我——」沈挽箏啼笑皆非,大聲說道:「我找你們長官有要緊事!」
「何事——?」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傳來,只見來人身穿長衫,目光沉沉的捉摸不透。
「長官。」門外官兵肅然行禮。
他略一點頭,不疾不徐地移著步子,走到沈挽箏身邊:「哦,是沈小姐啊,有何貴幹?」
沈挽箏瞪著傅雨祁這張若無其事的臉,直想生吞活嚼了他:「大人待客之道未免太獨特了,連盞茶都不肯賞?」
傅雨祁染上一抹笑容:「沈小姐請裡面說話。」
入了里,穿過長廊,來到正廳。沈挽箏無暇觀賞花謝花開,更無心品嘗茶水,獨獨惦記著鋃鐺入獄的沈石岩。她所言不過是權宜之計,進一步談話罷了。
沈挽箏徑直問道:「大人憑什麼冤枉好人?請問我父親犯了什麼罪?」
「憑什麼?憑他與慣匪是舊交,通匪就是大罪。」傅雨祁雲淡風輕地凝視著她,嘴角上揚,眼中卻殊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