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識舊念
語兮昨夜睡前有意囑咐了憐兒多熟悉府中的布局,是以自凝析堂回閣的路上,她有意支開了燕雯。倒不是想看看她的做事能力,而是想留意她會不會和查芝箬有所聯繫。
燕雯和侯爺的關係因為男人的不在府中,變得不那麼容易考證,那麼不如先看看是否還有其他的牽扯。
應聲含笑,行禮離開,規規矩矩,確是個懂事兒的婢女。只是......可以安心支使她嗎?
憐兒的記性一直是不錯的。所以燕雯走後,便擔起了引路的職責。
既然已經請過安,也並未有人通傳侯爺回府。想著暫時閑來無事,不如就在回去的路上且行且逛。以前在雁歸苑,尋常是不能多在府里走動的。沒機會賞鑒更多的景緻,本也不會有什麼稀奇。可去時一路上就見幾處精緻庭院,不覺便想藉此機會多看看了。
石子小徑串成的風情讓人流連忘返,待二人重新回到雲冥閣,竟是已近午時了。
沒有刻意找尋應當先回閣中的燕雯,語兮偏首看了眼憐兒,俱是心有靈犀地笑了。
雙腿逛得有些疲累,語兮進得廂房,就往正中的美人榻上一歪。在這院子里待得還不久,除了憐兒和燕雯,語兮也不便隨意支使。略坐了一會兒,起身正要給自己倒杯冷茶,就見昨日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小廝在廊上候著,似乎是有話要稟。
語兮停了手,在桌邊坐下,淡淡帶了笑,「有什麼事兒嗎?」
廊上的人兒聞言微怔,但跨進門檻的步子還是沉穩得很。行過禮請過安,認真地躬身答話,「回夫人,廚房過來問話說是不是可以傳膳了?」
語兮方要應聲,那邊灌好湯婆子的憐兒也扣了扣門進來。接過湯婆子,語兮轉首將那小廝打量了一番,繼而笑道,「去傳吧。」說著又看向憐兒,「你去幫他一道通知院里的其他人。午膳過後都到主堂上來,是該互相認識一下了。」
......
等到語兮換了身淡雅青衣,免去了見禮該有的繁瑣服飾,整個人都覺得輕鬆了不少。
坐回桌邊沒多久,之前未見的燕雯就當先進了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婢女。一番擺盤置菜,五六個盤子一下鋪滿了桌面,樣樣精細,勾人食慾。
語兮雖在柴府吃的不算太好,但也是見過好東西的。可眼下菜肴的精緻,卻是柴府膳食遠遠不可比擬的。眼底不免有些沮喪,但也只能儘力如常用膳,不敢多作評價,生怕被人笑話。
一頓飯吃下來,雖然初時有些食不知味,但幾筷子下肚,食慾便被完全勾了起來。奈何一人一張嘴,當真吃不了太多,剩下的又覺可惜,只好在收盤的時候囑咐燕雯日後少備幾個菜。
明知這囑咐會讓人小瞧了去,但語兮實在不想為了這分面子而活。畢竟不是鋪張浪費的人,一些眼光罷了,受便受了。自小這些年受過的,也不缺今日這一次了。
午膳撤下不久,不過片刻,整個雲冥閣的下人們就全部聚集到了主廳外室,準備給這閣子的新主子跪拜請安。
語兮坐在堂中主榻上,憐兒伺候在側,其餘人都一應跪了下來,燕雯當然還是最靠前最顯眼的那個。
一應禮行之後,沒等語兮過問,燕雯就當先起身做起了介紹。閣子里的下人,婢女都以燕字為姓,侍從則沒有統一的標準。
雖則只是一個比凝析堂小上太多的雲冥閣,但畢竟侯府夫人的身份放在那兒,不可能只有幾個人伺候。是以語兮一通聽下去,婢女侍從加起來倒也有十幾個。
多的倒也沒太在意,畢竟大多數人的面相看著都老老實實,辦事兒上自是都會盡職盡責,這一點語兮還是挺相信侯府的規矩的。而機靈些的,除開燕雯,看上去也就唯兩人罷了。
語兮尚還摸不透燕雯的心思,或者說還不明白燕雯與查芝箬以及侯爺之間的明確關係。但表面上她既是領頭婢女,還是需得好生重用的。
除開她來,最得語兮心的,就是頭夜應她問話,答了時辰的那個丫頭。燕雯介紹的時候尤其對幾個新入府的點了名,言辭上說的是請語兮多擔待,但語兮總覺得,她是不想讓自己重用他們。
至於原因,當然是因為這類人可能最乾淨,也可能最不幹凈。
那名喚燕玲的丫頭,眼睛生得明亮伶俐。望著語兮的眼神,也看得出來很是真誠。可語兮不能光憑印象好就決定一切,會不會處事,還需日後好好考量一番。
至於另一個,是跪得靠外側的一個小廝,也是語兮多次見過的那個,名喚品銘。
之所以能被語兮看中,是因為他處世沉穩又懂規矩。無論是燕雯介紹中的應答,還是之前的請安行禮,動作果斷沒有絲毫遲疑,甚至眼眸也從不多加探看。
這樣的人,處事乾脆,而且懂得什麼事兒該做,什麼不該做。因此極快地讓語兮產生了信任感。雖則還不清楚這是他的為人,還是分到雲冥閣之後才表現的應對方式,但語兮還是將他排上了心裡的名單前列。
及至燕雯介紹完畢,語兮也沒有表現出對哪些人的過分關注。簡短的一番訓誡,便遣了所有人下去各忙各的。
已近午休,自是沒有人再會打擾。燕雯留在廊下陪著,憐兒便去了前院。
早先語兮便和她作了約定,入侯府後要先摸清院落里那些侯府分配過來伺候的下人們。
預料到必定會有一個兩相認識的場合,所以她們早就說好,若是有語兮覺得可以委以重用的,便會用諸如抿茶、扣手指等小動作來提示她。畢竟,她們沒法兒確定那個時候有沒有茶盞能用以配合。
而今次,憐兒注意到的提示僅僅兩次。
品銘是個值守閣門的侍從,憐兒並不方便直接接觸。但燕玲這個婢女就不同了。
憐兒立在廊下,看著那個還有些慌張,帶著青澀的小臉,忽然想起了她初見小姐的那夜。
那夜很冷,自己被人生拉硬拽的帶到了雁歸苑,看到的,就是一個不比自己大多少的瓷娃娃,滿臉淚花,緊緊扯住一個嬤嬤的衣袖,卻被其他人硬生生分開的模樣。
憐兒還記得,她一直哭喊著「不要,我不要」,但並沒有人理會她的話。然後,自己就被推進了她的房間,和她一起被關在了裡面。
憐兒的家裡本就貧苦不堪。當時病重的父親怕顧不得子女周全,便將她託付給了準備入京的親戚。可沒成想,那親戚為了減輕負擔,剛入京城,就將她賣進了柴府。
憐兒離開父親的時候也曾哭鬧過,所以看到那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狠力去拍被鎖住的房門時,她忍不住開了口,「沒用的,大人們的決定,我們小孩子是沒辦法的。」
或許是對方聽進去了她的話,又或者她只是累了,總之憐兒沒有再繼續聽到她的拍門聲。
睏倦了一天加上一路上那親戚都沒給過一頓飽飯的憐兒,很快就抱著自己的膝蓋睡著了。而當她再醒來的時候,房外刺眼的光亮,女孩筆直的背影,就此刻在了她的記憶里。
從那以後,憐兒再沒見她落過一滴淚。哪怕是被主母打罵,哪怕是只能吃些殘羹冷炙,哪怕被琴弦磨傷了手指,甚至在祭拜她去世母親的時候,她的小姐,都再沒有落過一次淚。
「憐兒姐姐,你在那兒做什麼呢?樹上有東西嗎?」
一個聲音打斷了憐兒的回憶,轉眸看去,竟是那個小姐讓她多去留意的燕玲。憐兒笑了笑,沒做解釋,抬步已是靠近,「你在做什麼?需要幫忙嗎?」
是了,和小姐一路扶持走到今日,即便換了間府邸,她憐兒所侍奉的,也依舊不過一個小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