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碧暉琴音
出了凝析堂的門，就見品銘提了燈籠守在門外。見語兮同侯爺一塊過來，品銘忙退至一旁。
「這是你閣子里的？」祈軒沒有鬆開語兮的手，眼眸一抬，淡淡地問。
「是，侯爺好記性。」趁著說話停頓的空當，語兮忙抬手理了理疾走之後微亂的髮髻，衣袖晃動，微紅的臉頰似是泛著水光。
「看他挺機靈的，服侍你倒也不錯。」祈軒回首看了眼語兮的髮髻，倒是很合她青色衣衫的清秀之感。伸手一撫那玉蘭簪子，不覺手心一涼。微微掛笑，轉身將手一招。品銘瞧見，忙執了燈籠在前掌燈。
語兮被祁軒的動作弄得有些受寵若驚，正要說話，祈軒已將牽了她的手自她身後一環，將人虛攬在懷裡。
一路上，祁軒都不曾放開語兮的手。語兮一開始的不自在，也在兩人零零碎碎的對話里消失不見。興許是為了讓兩人的相處顯得更自然，祁軒沒聊什麼深入的話題，提到最多的，就是語兮的飲食，囑咐她要多吃些，太瘦了身子受不起。
語兮輕輕應了，也不反駁，嘴角始終含著笑。在燈籠和月光的映稱下，語兮的面龐有種說不出的柔媚，讓人看過一眼，就忍不住再多看一眼。
眼瞅著快到雲冥閣了，語兮手上使了點勁兒，掙開男人的手。旋過身子福禮道，「妾身已然到了住所，侯爺既有急事兒待處理，妾身便不相留了。」語兮說著，往後略退一步，縴手微抬，接著道，「品銘，你繼續給侯爺引路。」
品銘提著燈籠又往前幾步，後面跟著的燕雯和鐘鳴也走得近了。語兮正欲再說，就聽男人開口道，「這麼快就想趕本侯走？兮兒當真無情。」
祈軒一臉調笑的看著語兮，月色在他周身飄忽不定。
語兮抬眼就被那光景吸引，一時忘了答話，男人已是顧自介面，「可便是你想趕，本侯卻還不想放你走。」
眼角掃過燕雯突然變陰沉的臉，語兮心下一沉，「侯爺還有事兒要忙，妾身怎敢打擾，侯爺還是……」
「去與不去，可由不得你。」祈軒說著，伸手就將語兮攔腰抱起。這一下猝不及防，另語兮一時只覺頭暈目眩。
品銘見狀，忙又拉開幾步距離，燈籠在他手中微微搖晃，映得祁軒眸子涼涼的閃著光。鐘鳴眼都沒抬，抱著瓷盅繼續跟著。那燕雯卻是稍有停頓，才反應過來須得跟上腳步。
語兮因著一時旋身，倒是沒看清後面兩人跟過來的時間差異。但燕雯方才的臉色，她很確定自己沒有錯看。
眼見侯爺當真是要抱著自己去向那個她不曾踏足的碧暉台，語兮只好軟在男人懷裡，由著他繼續抱著。
這種開闊地方的「表演」，不需多久就會被更多的人知道，確實比院子里演的效果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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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碧暉台，鐘鳴去庫房放那瓷盅，品銘和燕雯則留在外院中候著。
祈軒抱著語兮進了內閣，才至房中，就將她放了下來。
語兮立在原地，男人卻坐回了桌邊，手指有一陣沒一陣地敲著，卻遲遲沒有交代什麼。
語兮不好打擾，四下看了看，呼吸間，就能嗅到男人身上那股香料的味道。見男人並不限制自己，語兮當下稍稍移步，這才看見牆邊木桌上那個小小的香爐。雖是小，倒也不失精緻。
祁軒看著女子安靜地觀察過那個香爐后，便回身立到了窗邊，似乎除了那個香爐，她對這房中的一切都不感興趣。手指的動作隨之停了，祁軒揚聲吩咐，「燕雯，去廚房拿些點心來。」
透過窗欞，語兮就見燕雯步至閣前行禮應聲。見她就此退了出去，語兮轉首看向祁軒，眼帶詢問，抿唇不語。
祁軒沒有理會，待燕雯走遠，這才站起身來，「待會兒品銘會把你的琴送來。你便留在這兒，曲目隨你喜歡。」說著人已是抬步，「你自己留意著，本侯的意思你應該明白。」
話才說完，那人就已離開，獨留站在窗邊的語兮一臉無奈。
語兮回到桌邊落座，不去考慮侯爺何時知曉她房中有琴，只細細想著先前男人安排的時間差。他將燕雯支開，是為了避開她，還是在反過來迴避自己？是不想讓燕雯看到她在這兒的獨角戲，還是不想自己看到他對燕雯私底下的吩咐？
的確，他們沒那麼快相互信任，男人自然不會跟她說實話。
這燕雯究竟是誰的人，究竟是聽了誰的令行事，自己即便問了，也未必能聽到真相。侯爺當然不是故意要讓她猜，但如果能從他那兒得到個方向，日後處事起來也能容易許多。
語兮嘆了口氣，這話兒定然不好探出，那麼還是提防著燕雯便是了？可始終放著一個摸不透的人在跟前，到底覺著心累。幸好也就她一個，若是品銘燕玲都......
品銘？侯爺何時記下了他的名字？似乎也只有方才雲冥閣前自己吩咐時提過一次啊。這就已經記住了？還是說品銘一早就是他授意？不對，憐兒曾提過，品銘不是從哪個院特意指過來服侍的，就連他之前，都不是如今這幅勤勤懇懇的模樣。
但這就代表他並沒有在進入雲冥閣前，受到侯爺的示意嗎？
一個如今做事兒嚴謹，一絲不苟，能幹的下人，往日里沒有得到重用，這不得不讓人奇怪。而更奇怪的是，不是沒人發覺他的能力，而是他故意弔兒郎當，行事風格與今時今日相去甚遠。
如此隱藏，真的是一個簡單的下人嗎？
語兮坐想了好一會兒，直覺越想越覺得身邊沒一個可信之人。雖然依附侯爺后，是誰的人便無甚差別，但今時情形，還是有個底子乾乾淨淨的才好。
正想著，就聽品銘低聲在門外稟報，招了手讓他進來，他自行就尋了處適合撫琴的地兒將琴放下。
語兮微一點頭，品銘就退了出去。起身步到琴前，才發現品銘竟挑了男人的書案。還好桌上並無什麼物件，除卻筆墨不過幾本書冊，倒也開闊得很。
語兮移了移木凳的位置才舒服地坐下，細想了想，挑了曲高山流水來撫。入得侯府後，倒是許久沒動琴，以致剛開始的音有些生疏的停頓，慢慢才開始行雲流水般大氣隨意，整支曲子也如信手拈來般流暢熟練。
語兮沉浸在自己的琴音里，抬眼卻見品銘復又進了來，端了壺茶，沏了兩杯，一杯置於原地，一杯端到語兮跟前的桌邊。
語兮抬眼笑了笑，品銘顧自頷首而出。眼梢一瞥，竟是龍井，不覺有些意外。
對品銘的關照，語兮一時心裡很暖。入得侯府，還有自己相中的人手肯盡心為自己做事兒，懂得分寸，記得自己的喜好。
似乎，就不那麼想確認，品銘是誰的人了。
一曲終了，語兮伸手取茶來飲，味道似有不同，比自己院中的更新，許是查芝箬以前呈給侯爺待客的。
估摸著曲中閑聊的時間差不多了，語兮放過茶盞，抬手又換了一曲自己作的杏花落雁。
此曲乃語兮八歲所作。
整支曲子前半段呈現了杏花開於眼前的滿目春色，囊括了春色中那繁花似錦的喜悅和欣慰，後半段又因著曲調的低沉，轉入落雁的悲涼與孤寂。
情感雜糅交融，卻是借了這「朦朧淡遠」的琴音巧妙流瀉。
因是自己下了功夫，費了心神作出來的，語兮自然熟悉得多，彈奏起來也極為順暢。
曲目剛過大半，門外便有了一些躁動。不過一會兒，男人抬步進了來。
語兮抬眸望去，手下卻沒有停，指尖毫無停頓，似是完全沒被打擾。
祈軒自行坐回桌邊，執起茶盞來喝，不免覺得有些涼。起身執盞徑自潑去涼茶，重又沏了一道，終是能品出些龍井的味道了。雖則龍井毛峰都味道甘醇，但各有千秋，換了口味，倒也不錯。
耳邊的琴音是沒有聽過的曲調，很有風味，時而喜悅時而悲戚。祁軒初在偏殿聽這曲子，只覺開始的感情有些生澀，但越到後面，味道越濃，完全掩住了先前的感覺。
語兮見男人已回，乾脆閉了眼完全靜心撫琴，直至最後一個音階躍出她的纖指，這才滿意地含笑睜開眼。
伸手從頭拂過一次琴弦，男人卻已開口問道，「那是什麼曲子？本侯竟從未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