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戲中轉換
語兮收回停駐在七弦琴上的目光,轉而望著祈軒,淡淡一笑,「回侯爺,方才的曲子是妾身幼時所作,侯爺自然是沒聽過的。」
祈軒聞言睜了眼,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語兮,「你作的?」說著嘴角爬上笑,「想來當時你年紀也不大,不然初時不會有些微生澀之感。」
「是,侯爺對琴曲也有研究?」語兮聽得嫣然一笑,「沒想到侯爺這般忙,竟還注意聽了妾身的琴音。妾身還真是榮幸。」
「研究談不上,不過幼時跟隨幾位殿下聽評賞鑒,你便當是久病成良醫就好。」祈軒說完,眉梢一挑,「難為你在這兒唱獨角,來,本侯請你用茶吃點心。」
「侯爺說笑了。」見氣氛輕鬆,語兮拋開先前愁思,聲音也帶了笑,款款起身向男人走去。還未繞過書案,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侯爺,夫人,奴婢送點心來了。」
語兮停了步子,但又馬上邁了出去。臨到桌邊,身形稍稍一頓,輕輕一晃衣袖便落了座,體態輕盈,一舉一動悄然無聲。
祈軒看她坐下,這才揮手示意燕雯近前。
入內的那人端著托盤,眉目垂的並不低,讓語兮覺著,有那麼一點頤指氣揚的意思。
燕雯將三碟點心依次放到桌上,「侯爺,這椒鹽桃酥是剛制好的,您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語兮挑眉瞥去,就見燕雯臉上幾乎沒去隱藏的笑意,眉心微蹙,原來伺候侯爺讓她如此高興?只是單純是因為侯爺,還是自己彈奏期間,她被告知了什麼?
語兮垂眼去看那三盤點心,忽然頭有些疼。一個燕雯,至於重要到需要他親自安撫嗎?
「下去吧,有需要再叫你。」祈軒手一擺,並沒有理會燕雯的話就將她支了出去。
燕雯倒也沒惱,依舊笑盈盈地,抱了托盤便退了出去。
「你嘗嘗這桃酥如何?」祈軒手一推,就將裝有椒鹽桃酥的碟子推到了語兮跟前。
語兮嘴角的笑意淺淺,抽了縮在衣袖裡的手,順從地取了一塊面上的桃酥來吃。入口有些微的咸,但完全咀嚼開來又能品出一絲甘甜,淡淡的,倒也算不得是甜品。整個桃酥風味明顯,香脆可口,這般趕製出來竟也沒失了味道。
「這桃酥的確不錯,侯爺也嘗嘗吧。還有這馬蹄糕和紫薯酥,妾身平日里常吃,味道也是不錯的。」
「本侯不喜甜食。你既喜歡,多吃點就是。」祈軒淡淡飲了口茶,完全沒有要用東西的意思。
語兮聞言,倒也不好再勸男人去嘗。思緒微轉,眼梢劃過那一直敞開的廂門,忍著頭部輕微的疼痛,隨手又拿起塊桃酥,身子微傾,遞到男人嘴邊,偏頭一笑,「若是妾身伺候侯爺呢?」
祈軒被語兮的動作弄得不免意外,面上卻沒有多少表露。
他生來這些年,印象里只有母親曾這樣將吃食喂到他的嘴邊。雖然年頭久了,母親的音容相貌都不再清晰,可這種熟悉的感覺,突然在一瞬間將他包裹了個嚴實。
後來的這些年,再沒有人這樣對待過自己。便是自己病了,便是那個人,他也從來不給她,不給自己這個機會。他不想要日後來懷念,他不想要讓人觸及他曾經的溫暖。
即便,那份溫暖也許不是曾經。
葯,自此以後自己來喝。他燕祁軒,不再需要依靠。
因著這個決定,祁軒沒有期待過有人會這樣對待自己。但是出乎意料的,眼前的人就那般自然地將桃酥遞到了嘴邊。
許是做戲,許是試探,可她的眼此刻乾淨純粹。偏頭的小動作那麼俏皮萌動,猝不及防的,扎得他心裡暖暖的。
轉眸低眉,嘴角不由帶了笑。目光望進拿著桃酥那人兒的眼,還如昨日暖池裡那般清澈含水,不由張了口,由著那脆咸酥香的桃酥入口,輕輕咬下一塊。
語兮見侯爺吃了,頗有些計謀得逞的感覺。縱然雙方都沒將這些想得那般簡單,可得到回應總會欣喜。收回手等待男人嚼完,卻發現他的嘴角沾了酥沫,抽出手絹捻成一角,抬手想幫他擦去。
祈軒咽下東西,見語兮動作,心下一動,轉而開口,「你若要擦,用嘴便好。」
語兮聽言手一下就頓住,不消細想,也知男人這句「調戲」意味著什麼。微紅了臉頰,一雙手還拿著桃酥和手絹。心思遠了,手也漸漸垂了下來。
祈軒想看的就是語兮這種自然的樣子。不知她此刻想到什麼,微啟笑意,「還要伺候嗎?」
男人的話瞬間將語兮從思緒中拉回,看著那墨似的眸,再次帶笑傾身為他擦去碎屑,轉首又遞上方才用了一半的桃酥。
這一次,祈軒沒再說話,安靜地吃著遞過來的桃酥,一口一口,直至吃下第三塊才罷手推辭。
語兮見侯爺吃盡了興,開始飲茶,這才鬆了精神,捻起一邊的紫薯酥和馬蹄糕。三兩塊下肚,竟有些膩了,不由伸出粉舌舔舔微乾的嘴唇。
祈軒發覺她的模樣,起身取過桌案上女子用過的茶杯,如之前一般在外倒掉,接著又砌了一杯遞到她手上。
語兮接過,略略點了點頭,就灌下了一大口茶。
「你到底慢點兒。待會兒噎著了,又不知得喝多少茶來順,夜裡茶飲多了可睡不好。」話語說完,祈軒自己心裡先是一愣,何時開始,他會這麼關心自己的夫人了?
但男人畢竟不拘小節,說服了自己,祈軒已是起身,「還吃得下嗎?」
語兮又咽了口茶,聽男人問話,抽空應聲,「謝侯爺關心,妾身不用了。」
「既如此……燕雯,伺候夫人梳洗。」話音落下,祈軒轉身出了閣子,再次留她一人獨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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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兮獨坐榻上,熬了大半夜,方才的頭疼之感一絲也沒緩解。此刻靜下來,更覺腦袋沉沉的犯困。伸手撥過身後青絲,將最後綰了鬢角的玉蘭簪也拔了下來。
以指為梳輕輕理了理髮絲,不消片刻,門就「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祈軒剛一推門,就見語兮一頭散開的髮絲隨著她的轉身一陣旋轉飄飛。未施粉黛的面龐去了妖嬈,連著她望過來的淡淡眸光,又有些清麗的孤傲。
心下不由略感吃驚。眼前的人兒如此多變,勿怪當年柴衡會抵不過酒勁,同一名婢女一夜春宵。可惜佳人已逝,無從再見,但單單看到這樣的女兒,也讓人覺得驚喜。
「侯爺可要就寢?」語兮這邊剛置下簪子,聽得開門聲,轉了身子低眉淺笑道。
祈軒望著她沒有答話。這般一笑,方才那股子傲勁又沒了,容顏依舊,氣韻不再,那分迫人的冷冽氣勢也消散無蹤。回了神,徑自步到床榻邊坐下,拍拍身邊的褥子,示意女子過去。
語兮也不多言,一如昨日那樣,褪了兩人鞋襪擺放整齊,顧自就轉到了床榻里側。
祁軒輕輕一笑,扯過衾被,相繼躺下,卻覺得身旁那人的身子有些不一樣。
語兮到底倦了,呼出的氣息長如嘆息,閉眼便要睡去。
「你為何總在嘆氣?你的年紀當不該如此。」祈軒本望著更漏,聽到身後動靜,隨意問了一句。
語兮有些無奈,睏倦強行驅散,「侯爺覺得,天真爛漫才符合這年歲嗎?」因是在榻上,本就不必行禮,語兮索性都沒有轉過身去。
「你不想那樣嗎?」碧暉台的床榻一開始就沒有設置成兩人同寢的大小,祈軒只當睡前閑聊,沒有發覺女子不回身是因著身子不適。
「想啊!」語兮說著又像是嘆息,「那樣輕鬆自在,可惜命不長久。」
終究察覺到語兮的情緒有些不對,祁軒轉過身去,卻見她仍是背對著自己,身子微微蜷縮。抬手按住她的肩膀,「你怎麼了?」
頭痛的感覺在加重,不想此刻被過度深究,語兮乾脆轉過身子,望著他微蹙的眉,突然堆起笑來,「侯爺若肯給機會,也許我也會有那樣一天。真心和忠心,你信與不信,我就擺在這裡。侯府之大,一定容得下。」
這一番言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直白清楚。
祁軒不明白女子為什麼突然說這些,但她的眸子清澈見底,讓人不得不相信她的真誠和篤定。
「你就不怕辜負?」
語兮慢慢合上眼,輕聲問,「辜負我,還是辜負你自己?」
祁軒到底覺得不對勁,抬手覆上她的額,有些發燙,「昨夜著涼了?」
語兮搖搖頭,身子再度微微弓起,聲音輕得有些模糊,「我只是有點累了。」
略作考慮,祁軒輕輕拍著女子的脊背,「嗯,睡吧。」
「嗯。」那聲回應像是囈語,懷裡的人似乎下一瞬就陷入了沉睡。祁軒嗅著她身上的淡淡香味,緩緩閉上那雙漆黑的眸,耳邊響起一聲呢喃的話,模糊卻近在咫尺,「別辜負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