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太極功夫（一）
這四個人，身法或凝重、或飄逸，個個非同小可，張無忌、殷梨亭均心頭一驚，這四個人，殷梨亭最多也只能對付一個。
張三丰飄然下場。
張無忌卻在背後思忖：敵人甚眾，又儘是奸詐無恥、不顧信義之輩，非圍攻光明頂的六大派可比。太師父和殷六叔絕非這些人的對手。就算擊敗了其中數人，他們也決計不肯服輸，勢必一擁而上。但事已至此，也只有竭力一拼，最好是能將趙姑娘擒了過來，脅迫對方。
張三丰兩足分開，左手半環，是太極的起手式，黎陽瞪大了眼睛，這可是太極功夫的創始人，能看到首創者演練太極，是何等榮幸。
張無忌在光明頂上學了個半真不假的太極，都能打敗宋遠橋，想必以張三丰的功力，打敗這四個人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黎陽道：「殷六叔，你放心吧，太師父贏定了。」殷梨亭護著她，她也對殷梨亭多了些親近之意，婚約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喊一聲「殷六叔」也沒什麼。
背後站著的張無忌一陣不好意思，他和這位黎姑娘之間的糾葛錯結，哪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當下只能凝神去看張三丰。
攬雀尾、提手上式，張三丰有意讓俞岱岩和殷梨亭記住自己的身法，一招一招的動作極為標準，將這套拳法行雲流水般使出來，那四人倒是想發掌出力，但內力在近到張三丰身側的時候便消失不見，四人也不知為何，只見張三丰身側的力道綿綿不絕，將幾人的身子拉了過去，他們越是掙扎，反施己身的力道就越強，最後他們只能圍著張三丰的身子，不停轉圈，而張三丰就在四人中間，如意運轉著太極功力。運行到「手揮琵琶」之時，張三丰兩掌一上一下，目光凝視左手手臂，雙掌竟是凝重如山，驀地發力，那掌勢又輕靈如羽毛，擴散到四面八方，魁梧大漢砸向趙敏，被趙敏一側的護衛踢向一邊，鶉衣百結和虯髯碧眼的胡人被甩在東西兩側的石柱上，身形瘦削的和尚則向正北飛去，被殷梨亭接過來一掌震碎了五臟六腑。
張三丰的一招一式，張無忌同樣看在眼裡，那不是黎陽在光明頂上教他的嗎？黎陽教給他的與太師父所教的略有不同，但招式是一樣的，只是太師父的動作更沉穩，黎陽講解的更細緻。
光明頂之後，他躺在病榻上，時常會想起黎陽教他的拳法和劍法，情不自禁就聯想到《逍遙遊》和《道德經》來，他自幼在父親身邊習得這兩本書，義父和太師父也極為推崇，年幼時他總覺晦澀難懂，後來經黎陽點撥，對於藏拙於巧，用晦而明，寓清於濁，以屈為伸的武學之道也理解的更深了點，此時再經太師父演習，對於武學大道自然豁然開朗，又進入了一個新境界。
黎陽隨身的物件上印有太極八卦圖樣，又會太極功，莫非黎氏族人真與武當有什麼淵源嗎？張無忌這麼想著，看著前方亭亭而立的倩影。
黎陽見張三丰打退了那四人，正在得意看著底下趙敏等人的反應，卻從身後感受到了兩道灼灼的目光，回首望去，那道童，那塗花了臉的道童，不正是剛剛下山去尋楊左使他們的明教教主張無忌嗎？本來就被晒黑了，如今再塗上灰炭，活脫脫一個貪玩的小灶爺。她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阿大、阿二、阿三」，趙敏臉色鐵青，聲音嚴厲。
人群中三人應聲而出，那阿大捧著的可不正是倚天寶劍？這人身材瘦長，滿臉皺紋，神情愁眉苦臉，也不知究竟是經歷了什麼。阿二頂著一個「地中海」的髮型，兩側太陽穴深陷了進去，和阿大同樣的枯瘦，身材略矮。那阿三卻是精壯結實，虎虎生威，臉上、手上、項頸之中，凡是肌肉青筋，他左頰上有顆黑痣，黑痣上生著一叢長毛。
張無忌暗叫不好，這三人中的任一人的武功都比那四人聯合起來的要高深，想來是黎陽認出自己的笑聲被趙敏當成了嘲笑，惹得她氣急敗壞，這才又派出了高手前來應戰，太師父內力深厚，但也經不住這麼多高手的連番應戰。
那阿三躍至一根石柱旁，「垮窿」一聲，一隻布滿青筋的手臂便撞進了石柱里，他鼓著腮幫子把手臂又扯了出來，用力地甩了兩下，竟然一點血絲都沒有。
黎陽站在原地，微笑如初升的紅日，心裡卻使了勁地咒罵道：「這裡的習武之人都不是人嗎？」
趙敏道：「阿三，你最近做過甚麼事？說給他們聽聽。」
那阿三道：「小人最近也沒做過甚麼事，只是在西北道上曾跟少林派一個名叫空性的和尚過招，指力對指力，破了他的龍爪手，隨即割下了他的首級。」
空性？此語一出，武當眾人皆嘩然，張無忌曾在光明頂上與之過招，空性少林龍爪手之下，他完全沒有任何躲藏的餘地，用了比空性快的速度才打敗了他。
想那空性一世英名，竟然死在這阿三的手下。
張三丰沒有多想，提氣揮袖便擺好了起勢，阿三大喝道：「張真人，得罪了！」右拳便直直撲了過去，這一拳還未至，左手拳便出擊搶上，拳后發而先至，撞擊張三丰面門，招數之詭異，實是罕見，張三丰卻輕輕一個左右野馬分鬃，將他拳勁散開，千百斤的力氣，像扔進大海一樣，連漣漪都沒有掀起一個。阿三大為吃驚，身子躍了兩步才得以站定，他惱羞成怒，再次貼了過去，左右手連續出擊快拳，臂影閃動，好像同時又多長了幾十條手臂一樣。
眾人心下皆是大驚，俞岱岩不能行動，干坐在軟榻上懊悔，殷梨亭則周身發力，準備著時刻飛身上前營救師父。黎陽自然知道張三丰不會輸給這個阿三，她望向張無忌，憂慮的眼神分明是在問：無忌哥哥，你打算什麼時候現身呢？
張無忌沖黎陽點點頭，黎陽才轉過頭去。
只見張三丰已佔了上風，太極拳講究以靜制動、以柔克剛，這阿三的出拳快且迅疾，正是給太極拳喂招的上好武功，張三丰何等閱歷，他初創太極拳就遇見這麼個剛硬路子，正好拿他給自己的太極功夫磨磨招，心下正是開心，手上的應對也留了些情面。阿三的鍥而不捨地發動著狂風暴雨，左手拳掌變幻，右手卻拿抓點戳、勾挖拂挑，攻勢之凌厲盡在張三丰眼中，他心中一片清明，冷冷旁觀著這一切，正想著什麼時候趁虛而入，引進還擊，還沒來得及用力，那阿三竟突然全身滯住，一動也不動，眾人不解，那阿三立了一會兒，直接便倒地，嘴角鮮血烈漿似的往外流。張三丰抓他脈搏，知他是功力運行過快，撐斷了全身經絡。人群中有人將他抱起，張三丰捋一下又白又長的鬍鬚，感嘆道：「年輕人，有精力是好事，但不可過度呀。」
方才還打鬥的正厲害，轉眼間就歸於平靜，趙敏等人也是大為吃驚，只有武當派這邊的人個個喜形於色，殷梨亭大聲道：「恭喜師父，入關多日武功再臻化境。」
殷梨亭乃是驚喜之意，但他這麼一說，趙敏心裡也有了譜：張三丰是厲害，但他剛剛出關，一個人的絕世武功還能罩得住整個武當山嗎？
只見趙敏緩步上前，「是晚輩的不是了，張真人這樣的北斗泰山、中原武學的集大成者，一個不入流的家丁又怎麼配做您的對手呢？」
接著又斥責道：「阿大、阿二，你們兩個加起來也比不上張真人的一根手指頭，但眼下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你們倆可要使盡平生所學，別再讓張真人失望了。」
「是，主人。」阿大、阿二俯首稱是。一計不成，再來一計，以一敵二，阿大手裡有倚天劍，阿二掌力應該也在阿三之上，兩人聯合對敵，這趙敏也是卑鄙狠毒的緊。
正想著要怎麼與太師父相認，張無忌此時便站了出來，跪在張三丰身前，「太師父，你入關前曾教過我們這些第三代弟子幾招，明月天生愚鈍，並未習得多少，但您剛剛出關，不妨先去歇著，讓小徒對戰來人，如有幸再得太師父指點，是弟子三生都求不來的幸事。」
張三丰年紀大了，但還是記得明月的樣子的，怎麼突然就換了張臉？他望向俞岱岩，俞岱岩此時也認出了張無忌，向張三丰點點頭。張三丰低頭看了張無忌一會兒，語重心長道：「孩子，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但這兩位高人絕不是你的對手，你還是靜下心來，再修鍊幾年吧。」
張無忌扯了太師父衣角，一股九陽真氣發出，那內力雄渾深厚，又連綿不斷，「太師父，您就讓我去吧」。張三丰大為吃驚，武當里何時有了這麼個厲害的少年？厲害歸厲害，這兩位高手的聯手，他自己都不一定有把握，又怎麼會真的讓這小孩出戰？伸手去扶便要順力將他推回去。
太極講究借力打力，可張三丰在這少年的內力里竟然找不到任何的破綻之處，反倒是這少年，氣沉丹田，意氣相合，將他使出的力氣給撥了出去。他心中正是驚奇，只聽這少年道：「太師父，您就讓我試試吧，您教我們的太極拳和太極劍，我們一直都練著，不敢有絲毫懈怠。」
太極劍？我什麼時候教給你們了？就連我的幾個徒兒也不曾見過，你又是如何習得？還有太極拳，我剛剛使出的一半都沒有，你又怎麼說你會了？
一連串的問題，張三丰一時之間真是摸不著頭腦。
黎陽這時也走了下來，「太師父，您先歇會兒，我扶您坐下。」張三丰看著黎陽，只好頷首點頭，算是默許了張無忌代他上場。
知客道人遞上茶盞，黎陽接過，遞給張三丰，卻見他神思恍惚，心下也是一陣懊悔，「太師父應該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吧，都是我做的孽，把太極拳跟太極劍教給了張無忌」。黎陽端著茶杯盞，恭敬跪在了張三丰身側。
張無忌對著那阿二、阿三道：「這套太極拳法和太極劍法，太師父早已傳授，但晚輩天資愚鈍，並不能領悟拳法中的精要，三十招之內，恐怕不能將你擊倒。但那是我學藝未精，並非這套拳術不行，這一節你須得明白。」
底下趙敏依然搖著扇子，正眼也不看他，反而是一群傭僕鬧了起來，「大膽狂徒，也太不自量力了」、……
那阿大抱拳問向趙敏：「主人，這少年有些功力，但以一敵二，是否不妥？」
趙敏輕蔑道：「我大元朝廷誠心求納四海英才，英雄豪傑們要什麼就給什麼，既然這位武當的年輕英雄一心求死，成全他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