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五石散
冀州的州牧府,掌握政權身居高位的一攤子謀主彼此爭論、意見不一。
英明神武的袁紹皺著眉頭,十分頭疼。
在聽書樓里,他總是能聽到自己多麼寬厚仁愛、智勇過人,如同天神下凡——興軍東討,可以平定青州黃巾;西進洛陽,可以重迎天子;南討黑山,可以消滅張燕;北征幽州,可以擒拿公孫瓚;外敵戎狄,可以降服匈奴。一州州牧馬上就能統一天下的樣子。
但現在,聽書樓里的天命之子被青州黃巾賊、黑山賊、公孫瓚,外加自己的堂弟袁術圍毆——至少從戰略大方向上說沒錯。
理由大概是大家都不眼瞎,唇亡齒寒的道理都還是知道的,但袁紹就是覺得可能是他們派來的探子都去聽評書了!
謀士之間爭論最激烈的是冀州本地派和潁州外來派。兩方意見的最大差異在於冀州派的大家有一定群眾基礎冀州十畝地至少有四畝是他們的,守家苟發育就算一輩子不出塔也能維持自己的高位聲望,冀州出現點風險損失最多的也是他們;潁州派的大家則是背刺韓馥讓袁紹獲得冀州做了貢獻,肯定要以獲得明公袁紹的寵愛才能有未來,相較而言,比起守成還是更希望立功。
袁紹也知道其中的道道,他也是拿得定主意的人,天下在等待雄主,唯有揚威四海,得人心所向,才會有人為他在戰場廝殺。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不要再勸我了,」他道,「黃巾、黑山都是泛泛之輩(裝備落後攻城力弱),袁術(隔著比較遠)也失去了他的強將孫堅,嚴冬之後,幽州寒冷,人口也不如及冀州,且三戰之後銳氣盡失(其實相對來說是均勢),這是北征幽州的難得機會。」
田豐是相當著急,跪拜道:「冀州現在被四方的敵人忌憚,一旦冀州對幽州有所動作,恐怕其他人就會來偷襲冀州,」但他也知道這不足以說服袁紹,又道:「公孫瓚與劉虞是有所不和的,如果我們現在去攻打幽州,只會讓他們更加團結;如果我們把幽州放著不管,劉虞就會和公孫瓚的矛盾逐漸加大,當他們彼此相爭精疲力竭時,才是我們出兵的好機會啊!」
郭圖見田豐如此說,也連忙上前,道:「明公莫要輕信啊!正如明公所言,那公孫瓚銳氣盡失,如今是攻打幽州的好時節,若是讓幽州緩過氣來,或讓那公孫瓚打敗了劉虞,兩股力量統合為一股力量,以後想要攻打幽州就更加困難了啊!」
辛評也幫郭圖補充道:「那公孫瓚不恤百姓、窮兵贖武、連年外戰(與鮮卑或黃巾),幽州百姓苦不堪言,明公北征乃是大勢所趨、民心所向啊。」嘗試用大義給袁紹做旗幟。
守成派一瞧大義都被拽出來了,總不能向袁紹直言說「你這英明仁厚的四世三公乃是金枝玉葉之身,不值得為幽州百姓犯險」或者「公孫瓚猖狂善戰,明公你可能打不贏。」便只好開始熙熙攘攘在「明公你這麼英明神武,敵人一定妒忌你;但敵人又無法匹敵你,所以他們一定在你出兵后對冀州鄴城啊這些大縣城下黑手,總而言之為了冀州的黎明百姓,求您留在這裡守候冀州,派幾個將士隨便打打得了。」
然後自顧自得推薦勇猛善戰的將士、智謀百出的謀士,甚至點名郭圖、辛評這些外來派代表,希望他們能看在送功勞的份上,不要讓袁紹再這麼冒險下去了。
袁紹不是個容易聽人「直諫」的人,卻在此刻展現出四世三公的風度,雖然認定了要與公孫瓚一戰,卻依舊接受了許多守成派的「為百姓考慮的安全性意見」。或許,如今的大漢,能讓腹有詩書、掌握資源技能的士人甘心為其所用的人,只有袁紹一人了。
但袁紹清楚地知道若是自己不親自去,那對公孫瓚造成的麻煩恐怕和隔靴撓癢差不多(一方面是部分人會出工不出力,另一方面自大的袁紹認為他很有戰術頭腦),便以冀州牧的名義安排各郡郡守守護城池(當然精銳人馬是不可能留下的)。
田豐就有些懵,怎麼大家都變得這麼圓滑?就他這麼耿直?
一攤子謀士:你不聽說書嗎?
寒食堂的企業,已經受到過各世家的「安檢」了,聽書樓作為其中有控制輿論功能的企業,其表達方式更是受到了許多小士族的修飾完善,可堪稱大漢語言藝術瑰寶。
——
亂世的利己的人應該比較多,因為在亂世人餓的話都能彼此相食,想來利他的人都心甘情願被吃掉了吧。郭嘉他想。
他在此時不追隨袁紹,只是還不肯為此支付自己的未來。有和自己關係良好的荀諶、荀彧,甚至互不對眼的堂兄郭圖在。
如果讓他在親戚好友與隱隱有危害自己親戚好友的黃月英之間抉擇,他無疑會選擇前者。
他一直謹慎小心、時時刻刻地注意著黃月英的布局。
但當他看著農田中用鐵犁耕地的農戶,又一時間心緒萬千。
農戶的生活本應該是枯燥乏味的,春耕夏日長,秋收盼冬雪。一年四季像是既定的儀式一樣,將力氣撒進田野里,換來下一年能繼續這一循環。
不需要信神的靈魂,也不需要懦弱無能的哭訴,農戶的汗水與生命都落在嬌嫩的種芽上,和大多數人一樣,和過去一樣。
黃月英是新鮮的,不是老樹抽新條的那種新鮮,而像是世人這輩子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新奇,她竟然以「土地及其附屬農戶」作為本金來存儲進寒食堂里,撕毀本應司空見慣的「契約」——農戶不再被捆綁到土地上。
每年以過往糧草的一成為利息,也就是說土地主將「土地及其附屬農戶」交給寒食堂用,但是寒食堂要每年給土地主正常平年收穫糧食的十一成。
「這是錯誤的。」郭嘉想要這麼告訴她。而當他察覺到自己這個念頭的時候卻更加心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放任不管,讓她賠錢虧損就是了。
地主能夠壓榨式獲取的糧食,難道會少於黃月英那「溫和」的政策嗎?
東漢允許進行私人土地買賣,而一些有錢人自然可以合理合法買下大片土地,而在其土地耕作的農戶,自然是受到了封建式壓榨剩餘價值——農戶成為種地的勞力,而農戶春耕秋收的糧食將主要歸於土地主。
農戶可以認為這是正確的——不正常或許你就被別人替代然後餓死,你只有努力種地,為地主奉獻你的血汗甚至出賣「平等」,才能苟且。
農戶拚命耕種后得到的糧草,難道你和聲和氣地用鼓勵耕種的政策,就能夠超越?農戶會因為你的好意感激你,但很難出現因為你的好意就耕種得更賣命!
「她不可能這麼幼稚看不懂人心吧?」郭嘉喃喃道:「每個人都是自私且有貪慾的。」
黃月英難道是還沒被吃掉、利他的人?考慮到她年齡不到十五,舉止也隱隱有大家風範,郭嘉的警戒漸漸消退。
他伴著熱酒飲下了一份五石散——據黃月英說這是從名醫張仲景那裡討要來的藥方,吃了可以主治傷寒,少量吃吃也覺得「神清氣爽」。
寒食堂還做不到按月償還較大世家的巨額投入,黃月英便讓他用這種「奢侈品」去「交流一二」,一方面是培養客戶(這個時期傷寒還是很常見的疾病),另一方面就是交友聊天用。
當黃月英提出這個免費提供美酒的同時還讓他交友的職務時,他沒有猶豫得就答應了。
現在賣得在士族的圈子裡隱隱有了名氣。
也有人稱其為,寒食散。
人心章之前的黃月英:別人陰
人心章之後的黃月英:陰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