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歲月蹉跎

第89章 歲月蹉跎

「小姑娘,你很有意思呢。」

劉協看著面前騎馬在自己面前的黃月英,沒有一絲溫潤,也沒有一絲軟弱,即使衣著樸實無華的衣服,但……氣質已經完全變得令人陌生

這個人肯定已經不是劉協了。

黃月英被叫破也並不驚慌,淡淡地問道:「你怎麼會在劉協身上?」

「劉協就是朕,朕就是劉協,難道有什麼不一樣么?」劉協展開雙臂,任由暖風浮面而來……欸,竟然涼了些,是天氣的緣故么?還是說……

劉協嘴角上揚出弧度:「無論朕到底是誰,只要你還願意為朕出謀劃策,待天下安定你便是開國功臣,甚至朕可以封你為王,令你的家族和後世百代都能衣食無憂。」

「呵呵。」黃月英冷笑道:「我可以,宮崇就不可以了么?」

她原本回來,就是想跟宮崇提這件事情。

黃月英在路上見到了這位老人,他倒在地上,嘴唇發紫,已經沒了氣,身邊還圍著一群士兵們的屍體,個個死前仍努力拔著刀劍的手僵在那裡,也再也不會拔出了。

——

宮崇帶人出來找他,卻在一攤屍體中見到了彷彿完全喪失了氣力的他。

沒有顧及隨從的勸諫,也沒有在意死去侍衛身上略顯得黑紫的膚色。

宮崇毫不猶豫地上前抱起他。

「陛下!」

——

他握緊寒月,握的越緊,寒月震得越劇烈。

既然宮崇腿傷只能死守,那他也不妨也同樣腿傷好了。

他入戲了。

被護衛著送出的劉協,內心掙扎反覆。

他其實並不是那種能自言「君子如祉,亂庶遄已」的人。

他甚至後悔了。

他自然沒有真的以為郿塢的火是守城守不住了,士兵們放棄投降求饒,甘願玉石俱焚。

他說要死守時,其實也就要藉此讓宮崇留下來,替他擋住其實並沒有必要存在的死守之職。宮崇一死,他才能真正擺脫內憂,而黃龍之後的布局,也足夠他解決韓遂、馬騰兩個外患。

他算準了宮崇的心,但他琢磨不透自己的心了。自己彷彿被什麼東西干涉一般,隱約真的想要成為自己所扮演的那個天真幼稚的傀儡皇帝。

眼暈頭痛難以忍受的時候,他撇到了遠方趕來的宮崇。

不行。他想。

我不想回到那種處處受人限制的過去了,明明已經逃出來了,我不想再回去了。

哪怕大漢氣盡……沒錯,只要三國鼎立的局勢不形成,他就能永遠活下去。

寒月出鞘了。

——

「陛下,陛下。」

擔心至極的宮崇,見到劉協睜眼時,面上的驚喜掩蓋住了痛徹心扉的痛。

劇痛,就好像曾經……

劉保登基成帝。

「陛下一定會實現天下太平的。」

「宮崇……」

「陛下?」

「我好後悔沒有跟你說清楚啊。」劉保背著身不願看他:「說是願望,就是不希望因它有等同的付出啊。

走吧,不要再跟著了……

朕不想再見到你了。」

他在洛陽,地震地陷大旱大疫,匈奴鮮卑羌族南蠻。

他在長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客星出牽牛又出天苑,熒惑犯南斗又犯鎮南。

所以當他見到他的後人,如他一般發著天下百姓安居樂業的願望時,宮崇無比慶幸自己能有還有一批人馬,能幫助這個如他一般的人……

宮崇艱難地開口,想問「你是他那樣的人嗎?」

但終究沒有問出來。

寒月拔出,凍結了宮崇的血液,也終結了他的一生。

——

「宮老啊……」劉協稍加思索,即道:「他從未忠心於朕,他忠心的不過是他的信念,他把朕看作劉保,殊不知,朕,並非為了代替別人而存在的。」

說著,他愣了愣,彷彿想起好笑的事兒,道:「朕其實也並未掩飾自己,但他總是一切望好的方向、理想的方向去想,竟然到最後也跟做夢一樣。真是愚蠢可笑。

反倒是你……竟然能察覺到,真令人難以想象。」

「並非是我察覺到了。」黃月英道:「其實宮崇,甚至更多人都察覺到了,只是他們選擇了信任。」

「哦?這麼說來,你反而是最不信任你的那個?」

「不重要了。」

「也是,如今說什麼都不重要了。」

董卓的墓少有人知,一般認識項羽刀的西涼殘黨更不會去碰這刀。黃月英從劉協祭天時就彷彿在大海找到唯一一艘船那般信賴,畢竟那次她若不阻止,劉協肯定就死了。但越追查,就越覺得劉協可疑……最後她做出了個大膽的推斷——既然毒匕寒月刃這種不科學的東西都能存在,那也有可能劉協是個死不掉的怪物。

系統提示:您的好友【神探黃月英】已經上線。

這麼一倒推,李儒重傷而劉協無傷的原因就解釋清楚了,劉協祭天的原因就很明顯了,他是想用自己的「死而復生」的神跡來得到民心。就好像張角的符咒治病一樣。

甚至對於劉協的真實身份,黃月英也有了一些猜測。拿走項羽刀的不一定是項羽,再加上寒月刃的奇異之處以及劉協得到它的時機,劉協很可能是一個人——太祖劉邦。

如果寒月刃是劉邦附身劉協的關鍵,那麼項羽刀會不會有類似的功能?劉協取走項羽刀,很可能就是為了防止楚霸王項羽重現人間。

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告訴宮崇,終究是她慢了一步。

「如今你知道的太多,又不願為我所用,只能讓你永遠閉嘴了。」劉協持刃沖了過來。

「駕!」黃月英連忙策馬狂奔。

劉協本以為只要在她身上劃一刀就能解決問題,沒想到她竟然說跑就跑,轉身騎上自己的馬匹。

上馬的一瞬間,劉協他竟然有些猶豫,不知道為什麼,心底有些不願。

「駕!」

不過同樣一瞬間這種想法就被劉協壓了下去,劉協騎上馬,牽起韁繩,便以將那種不願當作錯覺。

蟬噪林靜,雀鳥飛。

黃月英下了馬,停在前面,許韶送她的弓弩直指劉協。

「哦,差點忘了你還有這東西。」劉協下馬,走向黃月英。

寒月在樹葉陰隙下閃閃發光。

黃月英轉頭就跑。

劉協懵了,眨了眨眼,才邊跑邊喊。

「站住!站住!」

「小孩兒,你很有意思呢!」黃月英邊跑邊道:「你覺得喊『站住』,跑的人就會真的站住嗎?喊幾句又不能當定身法用,天子也沒這能耐。」

喬木間雜著灌木,黃月英藏得及時,劉協看著四周綠木,道:「別藏了,出來!」

又想到這麼說黃月英一樣也不會出來,就閉了嘴,握著寒月一言不發地埋頭找人。

講說天子劉協雖然幾經磨難,但畢竟天生貴胄,這麼低俗的活計還是第一次干,卻意外地很擅長。

但黃月英可是被許韶那裡得到了充分地磨練,尤其是在草木間隱蔽身形這方面,許韶當初帶那麼多人規律性躲藏,連趙雲和趙雲率領的都沒發現。

又騎又跑后,劉協又找了半天也沒見人,心裡想著或許黃月英已經溜走了。就近找了一棵樹,想靠著歇歇。

「嘩。」

劉協下意識地躲避。

箭矢扎進了劉協右胸。

「啊!啊啊啊!」

劉協只是不死而已,並不代表著他感覺不到疼痛。

甚至劉協感覺到,這隻箭矢已經狠狠地刺透了他的骨頭,又透過骨頭扎進了後面的樹。

劉協想要拔箭出來,可是怎麼也拔不動。

「小孩兒,甭費力了,這套弩箭的兩個特性我也難受了很久。」

黃月英從草叢裡爬了出來,拍拍的一身的土,再拍拍手上的土,道:「一個是總是能把人扎透甚至釘在牆上地上,另一個是根本沒有辦法從正面拔出來。」

她擺出一副無可奈何地表情:「每次回收弩箭的時候都十分麻煩。」

「竟然……敗在……你……手裡……」劉協的血不斷外流,腦袋和上肢都失了力氣,像是爛泥一般,卻被箭矢硬生生釘在那裡一樣。

「嘩。」

「啊!!!」

又一根箭矢扎進了他的胳膊。

「叮。」

寒月掉在地上。

劉協看她的眼神變得有些怨恨了,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一般。

「我也很驚訝的。」黃月英笑道:「沒想到箭扎進右肺,這樣你還能喊這麼大的聲音。」

她蹲下,撿起了寒月刃。

寒月發出好似哭泣的刀鳴聲。

「那要是割破氣管,你還能呼吸、喘氣、說話嗎?」

劉協沒想到黃月英已經猜出他的不死性,故意選擇這種方法「生擒」他,真正地慌亂,道:「你難道沒發現朕是死不掉的嗎!這正是因為朕確實是真命天子啊,你不能這樣對朕的!朕……你現在把朕放了,朕發誓不會記恨於你的,朕……朕可以答應你一個願望。」

「聽起來有點像七龍珠里的神龍呢。」黃月英說的都是他怎麼也理解不了的話:「這不是天子不天子、神龍不神龍的事情啊,作為一位信奉科學三十年的體面人,我覺得自己有必要對不科學的事情進行充分的研究。」

「你幹嘛要扒朕的衣服啊……朕已經敗了,你為什麼還要折磨朕……朕的腸子掉到地上了會髒的……啊啊啊啊啊啊!!!」

劉協之後無比悔恨,因為自己具有不死的體質和近乎無敵的寒月刃就驕傲輕敵了,造成了這般殘忍落魄的局面。

自己不應該過分依賴這些優勢的,不過說什麼也都晚了。

黃月英一副「我沒做什麼大不了的事兒」的樣子。

「我總覺得,這樣我真的會死的。」不死BUG天子劉協道。

「你還沒有死,可有些人已經死了。」黃月英撿了一踏落葉塞住了劉協的嘴。

「而且你還讓某些人的幻想破滅,怕是比死了更難受。」

劉協:「嗚嗚嗚(我現在已經比死了更難受了)。」

「你既然能這麼做,我為什麼不行?」

在遇到許韶之前,黃月英總覺得自己和別人意見不符,那就一定要說明白,無論是你是我,去除錯誤的,認可正確的,這樣就夠了。

但現在……她會先通過物理手段,打碎別人的惡劣的固有態度,再好好交流,嗯,我說你聽就行。我贏了,我就一定是對。我手段低劣了,那你被我這種低劣手段打敗了也真是弱小。

「宮崇其實我也並不覺得他做的都很對,但是我覺得他在走自己的路。

雖然我和他不同,但並不代表我會指責他,即使他愚蠢,即使他可笑,即使他被你欺騙利用,至死,我也不覺得他會後悔過.

甚至我以為,他是心甘情願被你欺騙利用的.

但你呢?你所扮演的劉協,尚且有以天下眾生為己任的幼稚想法,你呢?

你帶著不死的神跡,竟然連一個幼稚的小孩兒所應有的屁話都不敢說?那你死的時候,哦,忘了你不會死,那你人老了牙齒掉光了,吃不了飯,無法進食,器官衰竭,將行就木變成了醜陋無能的社會寄生蟲,你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天哪,你竟然不死!是不是感覺特別高興,特別自豪?

我其實以前並不是十分理解一句話——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

現在,我覺得自己明白了,感謝陛下為我以身作例。

我向來萬事往壞處去想,如果有人們發現你這種神奇的體質並加以研究,你將會日日夜夜受到如今的痛苦,沒法,你太弱了,然後你回想自己的一生,天哪,你竟然為醫學做了這麼大的貢獻,是不是很開心?

……」

不知從何時,劉協徹底安靜下來,默默品著樹葉的苦澀、聽著黃月英的毒雞湯,想著的卻是前生的恩怨情仇、是是非非。

「大丈夫當如此也」,他不敢說完全沒錯,但他認為他沒錯。他不後悔。

但想到劉保和宮崇……他心裡就不由得有些動搖。

有著想要天下太平的願望並拚命踐行的劉保,簡直像是兩千多年前的商湯。

這種夢,是他真的覺得不認可,還是他真的逃避畏懼了?

作者:「四十多章的鋪墊被一口氣連起來,簡直就像是推倒了壘了一上午的多洛米骨牌那樣舒服。嗯,前面都有伏筆的,處處是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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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月英有一身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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