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盲師約束
長安半空,戰火已近,可些許盜賊仍在四處搜刮財物,有幾個竟然進了天牢那種髒兮兮、臭烘烘的場所。
可見這幾人不僅品位低下、沒什麼頭腦,而且過於貪婪,這種破地都沒放過。
牢頭還守在那裡,上來阻擋,幾人見只有他一人,又仗著有武器,自然沒什麼猶豫。
牢頭受了一刀,面色不好,步履蹣跚地倒了下去。
不過如此。盜賊們正如此想著,突然發現倒在地上的是一捆茅草。
「妖怪!」盜賊們大叫起來。
「我不是妖怪。」牢頭不知何時突然從牢深處走出來,面色如常,身上別說傷口,連衣服都完好無損。
幾個小賊大驚,連忙向外面跑,然後跑了幾步,就不動了。
牢門口,一個人靠著牆,扣著指甲。
不是那牢頭還能是誰!
幾個盜賊回頭一望,裡面有個牢頭,往外一瞅,門口也有一個牢頭。何時見過如此嚇人的事兒,一個個面面相視,嚇得直接暈了過去。
兩個牢頭消散,真正的牢頭出現在茅草旁邊,卻是換了一張臉,眉清目秀,穿著一身道袍。
他自言自語道。
「繼洛陽之後,又是長安嗎?」
——
「稟宮老,牢頭左水秀求見。」
宮崇:「快請。」說著自己也親自走去迎接。
對於牢頭的身份,宮崇已有猜測,自己帶傷親自去釋放張遼,便是打得試探一二的主意,見他當時的隨意便已猜出,只是怕對方不願點破罷了。
左水秀衣著道袍,已經有三十多歲了,但面貌年輕彷彿只有二十齣頭。
宮崇見他已現真身,拱手行禮道:「左慈師叔。」
左慈受了他這一禮。
這一幕極為滑稽,就好像一個老人對一個少年叫長輩一樣。
受禮之後,左慈回了他一腳,把宮崇踢倒在地。
左右怒目,卻被宮崇阻攔下來。
宮崇不靠攙扶,自己重新站了起來,拱手道:「還望師叔能夠庇護天子。」
「哦。」左慈語調有些諷刺:「為何?」
「陛下仁心,唯有陛下才能救黎明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又是少年英才是么?」左慈意有所指。
他從道袍里翻出一本書,其名《漢記》,念道:「寬裕晏晏,宣恩以極,躬自菲薄,以『崇』玄默。遺詔貽約,顧念萬國。衣無制新,玩好不飾。塋陵損狹,不起寢廟,遵履前制,敬敕慎終,有始有卒。」
宮崇不禁顫抖,臉色比挨了一腳還差。
左慈念的文,說的是順帝劉保。
願望是天下太平的少年,他賑災撫民,收拾安帝時留下的殘局與天災連連的困局,並重新把西域降服,力圖改革,天下人才濟濟……
「挺好的書,可惜也就能記到靈帝那裡了。」左慈嘲諷地笑笑,又把它放回袍中。
「再談水深火熱,黎民百姓?
因為陷入水深火熱當中,黎明百姓就需要救助了?」
左慈呵呵道:「人們常常恐懼於災難,卻很少問責於自身。
假使天災飢荒又如何,若務農勤簡,治者有序,商道車馬流趟,各各遵循,日日操系,豈會有偏袒天災之時?
所謂天災,難道就一定是天威降臨?明明大多都是世道紊亂,各逐其利而不顧天下而已。
我且問你,我言之可有錯?」
「教民之責本該……」宮崇剛開口就被左慈打斷。
「住口!」左慈怒道:「我是在跟你論道,而不是聽你的官腔措辭。
我之前在洛陽碰見你師傅,談及你,他說你心繫天下眾生,但在我看來,你就是擺脫不了對劉保的虧欠罷了!
你的初衷便是他的願望,根本不是道!」
宮崇行禮:「師叔所言是,我辜負了我師傅的教誨。我修的不是道,早就不是道了,從來沒有是過道。我始終覺得……
王爺的願望對我來說,更重要。
我願意把自己的一生花在自認為更重要的東西上,而不去追逐真正意義上的大道。
我很抱歉,但我不會悔改。」
左慈笑了。這個外人看來不敬尊老的頑劣少年笑得燦爛。
「這也算你的道了。」
他不曾氣憤於宮崇的背道而行,他只是不希望宮崇一直躲避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一個人背棄天道,即使受到三災九難也不會後悔。那麼對他而言,那條道就是他的道了。
「長安不復繁華,我也沒有繼續待在這裡的必要了,就此別過吧。」左慈打了個哈欠道。
「師叔。」宮崇跪下,懇求道:「我這一輩子沒求過您什麼,唯獨這次……」
「妄言!」左慈簡單利落地拒絕道:「輩分高年齡小,你就這麼設計我嗎?哼,我早料到了,我幫你治了腿傷,想要跑你就自己跑,想要什麼就自己去得到。不要因為修道不分年幼,就摁著輩分找長輩要東西不放。」
說完就消失不見,獨自留下宮崇等人,左右見了,急呼神跡士氣高增。
左慈出城,邊走邊想自己的下一站地。
可仔細想來,他走的也是這樣的道啊。安安實實本分的道,也得有個安安實實本分的世界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