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演出歸來
茶話會先是在小隊和公社各預演了一次,過了幾天,再去縣上表演。
去縣上的人沒幾個,清水灣這邊一共五個人。胡書記、李軍、周學兵、「麻花辮兒」女孩和另一個女孩子。真正表演的,只有李軍和「麻花辮兒」女孩。
李軍表演節目很簡單,朗誦了一首詩。輪到「麻花辮兒」女孩表演,她上去跳了一支舞。舞台上的她,換上了一套民族服飾,那一瞬間,整個舞台全是她的,台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她的身上。李軍從幕布後面的縫隙里看著這個女孩,才發現「麻花辮兒」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好看。她身上似乎煥發出一種讓人恍惚的光彩。但他也發現,台下的胡書記,兩眼一直盯著台上的「麻花辮兒」看。
「麻花辮兒」跳完之後,全場沸騰了。掌聲經久不息。
表演結束后,李軍得了個鼓勵獎,「麻花辮兒」得了全縣第二名。胡書記臉上笑出了一朵花似的,帶著幾個人,找了一個親戚家住了一晚上。在親戚家,「麻花辮兒」又換回了知青的模樣。兩根麻花辮搭在肩膀前,甩來甩去。李軍才知道「麻花辮兒」女孩的全名叫林淑琴,也是來自東川城區。之前胡書記一直都是叫她「小林」,而男知青們也都是叫她「麻花辮兒」。
林淑琴。李軍念了又念。他躺在床上,一閉眼,林淑琴在舞台上跳舞的樣貌全部充斥在眼前;還有麻花辮兒,乾乾淨淨地搭在肩膀前。
「回去找個機會,好好認識一下。」李軍心想。
回清水灣路上,李軍好幾次想找林淑琴說話,順便也感謝一下當初才來清水灣在車上她幫自己說話那事。說白了,也可以說是想找借口,和眼前這個女孩說說話。但林淑琴像是不記得之前的事一樣,和大家的關係,始終是不遠不近。即便胡書記找她說話,她也是這樣,該「嗯」就「嗯」,該「喔」就「喔」。
終於在離清水灣還有一座山的路程時,兩人說了話。胡書記笑問:「李軍,你和小林是一個地方來的吧?」
李軍準備答應,周學兵插話:「我們三個都是一個地方的。是不是?林淑琴。」
林淑琴沒理他,朝李軍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李軍趁機說:「林淑琴,你老家是東川哪裡呀?」
林淑琴慢吞吞地說:「就是東川的,城裡的。」
接下來,又是沉默,彷彿才在茶話會上的表演獲得的獎沒發生過的。
林淑琴在縣上獲獎的消息,很快傳回清水灣插隊點。以至於次日胡書記帶大家回清水灣,沿途一些兄弟插隊點的熟人,老遠便打招呼。在田地里忙農活的村民,也都紛紛放下手裡的活兒,找借口招呼一聲。
周學兵見到誰都打招呼,都主動笑臉相迎,並自我介紹。李軍在一旁覺得好笑,但又不直接戳破,只是兀自覺得好笑。他有時朝著林淑琴偷偷瞥了瞥,這個從東川過來的姑娘,始終不冷不熱,話語極少。就算主動找她打招呼,她也只是簡單的幾句,「嗯」、「是」、「對」。
胡書記很高興,一路覺得臉上光彩無比,遇到鄰村人多的時候,腰桿挺得老直,走起路昂首挺胸,像一隻大公雞。見到熟人,還主動散一支煙。當然這煙是從縣城回來的早晨,臨時買的一盒。他自己不捨得抽,走在路上,抽半截又趁人不注意掐熄火,放回口袋。老遠見有熟人時,又連忙把半截煙頭拿出來,插進嘴角,懸吊著不點著。
說來也巧,一路上熟人倒是不少。大家像約好了似的,老遠見到胡書記幾人,便湊過來。胡書記先是大大方方掏出香煙,一盒煙哪裡是經得住這樣的排場,早早沒了。但他仍然留著煙盒,再次遇到熟人時,先聊上幾句,倒豆子一般,繪聲繪色地講了縣上表演的場景,待聽眾有些走神,這才恍然大悟似地摸摸口袋,說:「嗨,看我這記性!來,抽煙!抽煙!」等他摸完口袋,這才拿出空煙盒,抖落幾下,又說:「看,煙都散完了!」
晌午後片刻,清水灣村口早有一些好事的年輕知青等著。胡書記幾人一到山口處,便有人隔山喊起來。胡書記喚大家快點,周學兵主動搭話,李軍和林淑琴一前一後跟著。
胡書記喊幾個熱心的小青年,挨個給出工的各個小組通知一聲,晚上在壩子上熱鬧一番。所謂熱鬧,也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唱歌的唱歌,聊天的一起聊天。
到了村口后,胡書記簡單囑咐了幾句后,便讓大家回家先休息,「下午的工就不要出了。特殊情況,舟車勞頓的,歇息一下午。調整精神,明天正式開工。」說完走了幾步,他又回頭說:「對了,晚上大家在壩子上熱鬧下,記得要來。小林可能還要在表演個節目喲,把縣上表演的勁頭拿出來。」
林淑琴朝胡書記看了一眼,眉頭緊皺,說:「書記,要麼算了?」
胡書記直擺手,說:「小林,別推辭了,你表演得很好。鄉親們也都想看下。就這樣吧。「
周學兵說:「胡書記,我呢?」
胡書記瞥了他一眼,說:「小周,你想表演也行。看你自己。」
李軍和周學兵並肩往住的地方走。下午大家都出工去了,宿舍很空。李軍一下子躺在床上,周學兵湊過來問他,晚上要不要表演。李軍說算了,大家都是熟人,知根知底,這樣表演總覺得有些不太好。
天剛暗下來,收工回來的知青開始三三兩兩的匯聚在壩子上,不少知青索性不回住點,拄著鋤頭拿著鐮刀在壩子上東瞄西看的。除開這些知青剛到清水灣那次外,這種集體活動,以前沒有過。所以,這種機會,對於這群情竇初開的年輕人來說,是求之不得的。
而對於清水灣的村民來說,也難得有這種機會看看城裡人帶來的表演;再者鄉里鄉親的勞累了一天,也藉此機會嘮嗑嘮嗑,放鬆下。
壩子上不一會便擠滿人。年輕的知青們匯在一處,村民們匯在一處。一些小孩子正好在中間穿來穿去,嬉笑打鬧。
胡書記來得早,見人都來得差不多,便擼擼袖子,亮起嗓門簡單說了幾句,這就喊林淑琴上台表演。表演舞台其實就是一塊凸起的土壩子,林淑琴上去后掃視一眼后,身板兒便靈動起來。剛一撒手,場下的老少爺們兒立即嘰嘰喳喳起來。她有些緊張,有幾個動作還有些重複,好在下面的人大部分是鄉巴佬,也看不懂她表演的啥。
「好!」人群中有幾個年輕村名齊聲喊。
李軍擠在一群男知青里,踮起腳朝著林淑琴望去。只見林淑琴全神貫注在表演,偶爾瞥一個眼神過來,似乎在看李軍,但又似乎目中無物。
李軍摸不準,正準備對旁邊人說演的還蠻好的,誰知周學兵吊起嗓子吼了一句:「林淑琴!好樣的!」
周學兵嗓門很粗,加上他從東川來的,說話時有東川口音。他剛喊出這句,林淑琴便看過來。好在只是瞄了一眼,並無細看。李軍這才注意到周學兵,手裡還拿著一把野花。他使勁湊過去,問周學兵:「你這是要幹嘛?」
周學兵鼻子湊過去聞了聞花,說:「一會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