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書房
巴斯特搖晃,跟著男僕來到了男爵的書房。
書房沒有關門,裡面透出了微光。
引入眼帘的是兩側頂住天花板,嵌入牆體的書櫃。
男爵坐在一旁會客區的沙發上默默沉思,小茶几上是一瓶酒,兩個杯子。
他背對著門不知道巴斯特的到來。
領路的男僕輕叩門扉:「大人。」
男爵低吟,恍若如夢初醒:「進來。」
巴斯特酒醒了幾分,心底翻湧的無名火氣開始衝上胸腔,有膽寒有畏懼,但他沒有猶豫走進了書房。
男僕將小傢伙領到了威利斯對面另一張沙發,然後退出了書房,帶上了房門。
兩個人相向而坐。
書房的光線柔和,氣氛卻冷冽。
巴斯特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種香水氣的殘留,明顯不可能是自己面前那個瘦削男人用的。
「或許是男爵某位情婦。」
小傢伙雖然並不能非常明白情婦是幹什麼的,但是也聽多了,進而不無惡意地揣測著。
威利斯深吸了一口氣,抬眼看向對面的小小葯巫,灰綠色的眼眸顯得有些陰鷙:「你看過德爾卡哈寫的《巴蘭讚歌》嗎?」
巴斯特不知道男爵帶著什麼樣的心思再問這個問題。
《巴蘭讚歌》他當然看過,時下一些喜歡附庸風雅的貴族常以讀過這部德爾卡哈的著作為榮。
要說《巴蘭讚歌》就不得不介紹一下他的作者,德爾卡哈。
他是一個已經過世了數十年的宮廷詩人,並非帝國人,而是扎卡蘭公國人,那是一個帝國靠近南方高地海岸的所轄國度。
他本人並不是什麼當世著名的詩人作家,更沒有幾首能拿得出手的原創詩歌。
之所以被人所知,起因是因為這位宮廷詩人的死因。
德爾卡哈被扎卡蘭大公用標槍扎死在了床笫上,跟著他一起被串在一起扎死的還有他身下大公的妻子。
這種極其羞辱大公的事情本不應該為人稱道。
扎卡蘭大公為人寬厚仁慈,對於國境內諸多事物都親力親為,沒有想到因為他常年在外,自己的妻子居然會和一個宮廷詩人有染,若非是他的護衛偶然間撞破,密信給了大公。大公估計還沉浸在妻子賢良忠貞的美夢之中。
所以當扎卡蘭大公衝進自己的寢宮看見眼前的苟且,目眥欲裂地就奪過了旁邊護衛手裡的標槍,狠狠地將床上這對縱享肉體歡愉的叛徒送去了地獄。
可迷幻的事情從德爾卡哈死後接連發生。
先是某家貴族之女茶飯不思,其僕人聽見其總低吟德爾卡哈的詩作。
後來又有某家女爵偷偷到黑市高價購買德爾卡哈的遺物作為收藏。
就連扎卡蘭大公的二女兒在知道這個宮廷詩人死後,竟也悲鳴一聲,哇一聲一口血吐了出來。
一時間幾乎扎卡蘭公國上層幾乎三分之二的女性都在為這個宮廷詩人哀悼,悲思。
這時候人們才發現了不對。
於是開始去發覺這個宮廷詩人的過往,結果簡直是駭人聽聞。
他不僅僅與多位上層貴族女性有染,更是在其中一位的山莊里舉辦了一次奔放無比的宴會。
因為那位女性貴族的號召力,宴會參與者的家屬都以為這三十幾位女性只不過是去了一個獨屬於女性的私人宴會,她們在一起度過了一周,無非是讀讀書,打打牌,聊聊天,喝喝茶。
事情在德爾卡哈死後敗露,事實上德爾卡哈是那次宴會中的唯一一名男性,在這一周與三十幾位女性赤誠相待,他們所行之事令人難以啟齒。
於是德爾卡哈的事迹徹底在整個梵都林帝國內流傳開來。
有些精力無處發泄的年輕貴族以他為榜樣,去研究他的詩篇,探聽他的事迹。
扎卡蘭公國的男性們則以此為恥,將這些與那個風流詩人有染,或是疑似有染的女眷、親屬統統處死。
扎卡蘭大公默許了他們的行為,並且將這些「罪人」的屍體交由高地上的郊狼處理。
少數幾個自己獨立的女爵也很快遭受其他家族的聯合打壓,均因「意外」身亡。
這場堪稱血腥的清洗中,不乏湧現出為了愛而自願赴死的女性。
沒有人知道這個宮廷詩人給這些女人下了什麼迷魂湯。
非常荒謬的一件事。
幾乎將整個扎卡蘭公國的上層貴族圈打擊得一蹶不振。
伴隨著這個風流詩人一起流行的還有他寫的詩篇。
不得不說作為詩人他是非常失敗的,他慣用華麗而生僻的辭藻,扭曲而牽強的隱喻。
他的作品讀起來晦澀難懂,讓人有時摸不著頭腦,有時又讓人啼笑皆非。
《巴蘭讚歌》是他為數不多還能看的作品。
歌頌的是一個扎卡蘭公國歷史上曾經紅極一時的女僕。
這個女僕是某位伯爵的僕人,她愛上了伯爵的兒子,最後為了愛情而被伯爵弔死。
在讚歌中,德爾卡哈歌頌了她的勇敢,對於愛情敢於赴死的勇氣,並在詩篇中大肆貶低了女僕周圍的那些男性,除了暴虐的伯爵之外,伯爵那個不敢為愛情站出來的懦弱兒子也被他用尖酸刻薄的詞語羞辱了一番。
整首詩歌談不上優美,但卻也通俗,有些許段落還讓人記憶深刻的。
巴斯特看過這篇《巴蘭讚歌》的節選——哪怕是這麼一部為數不多能看的作品,依然是又臭又長。
他對於節選中女僕與伯爵之子私會的情節記憶猶新,當時看時也面紅耳赤。
但威利斯男爵卻在此時此刻提及了這麼一部作品,小傢伙根本不知道他想要聊什麼。
「男爵大人,看過一些。」巴斯特還是做出了回答。
威利斯男爵依然是那副表情,繼續道:「那你覺得為了自己所想要的東西而赴死,還是為了活下去而放棄自己所想要的,哪一個更加重要?」
語氣聽起來是在陳述,並非是疑問。
巴斯特沒有馬上回答。
男爵也不催,只是當著巴斯特的面開始倒酒。
當酒水斟滿第二杯時,巴斯特道:「前者更重要,男爵大人。」
威利斯的手頓了頓,轉而放下酒瓶抬眼看巴斯特:
「好。」
說著將桌上兩杯酒推向了巴斯特:
「左邊的喝了,接受真理的烙印,你可以活下去,右邊的,死。」
巴斯特瞳孔一縮,他敏銳地嗅覺已經察覺到了右邊酒杯的異樣。
但看著男爵那副漠然的表情,小傢伙恍若又回到了那個下午。
他抿了抿嘴,手伸向了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