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黔驢騎馬（下）
勿成非話音未落，他轉身立馬抱住小蘇翻滾一圈，隨後他起身舉起了雙手，眼神極其誠懇……小蘇起初愣了一下，但是看見那幾個滿臉橫肉的大漢之後，她默默地退在了勿成非背後，顯得有些拘謹或者說是害怕，她發現勿成非舉起了雙手，也跟著舉起了雙手，她從書里知道，這是投降的手勢。
五個大漢站在之前的斷崖上，看樣子是一夥山賊。其中四人彎弓拉弦，箭心瞄準了勿成非，威脅意味十足。
一人留著乾淨的半寸，滿臉橫肉，一道劃過臉頰的傷疤令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十足的猛人。顯然，他是這群山賊的頭目。這個男人對於那個小子的上道很是滿意，他揮了揮手示意手下收起手中的弓箭，然後扯了扯褲腰帶說：「兄弟，把你身上所有值錢都扔在前面的空地上，然後你就可以離開這裡。」
小蘇放下手，怯怯地躲在勿成非身後，手緊緊抓住勿成非的衣角，僅僅探出一個頭。勿成非面露難色，心想怕什麼來什麼，他無奈地攤開手，「大人，我要是有錢也不至於淪落到跑這麼危險的地方打獵，我的兩個荷包是一樣重的啊！」
山賊頭目大手一揮，看了一眼自家弟兄，他笑了起來，他手底的其餘人也跟著笑了起來。男人面目變得猙獰，「沒錢，那就別怪弟兄們了。只能怪朋友你不給我王某面子……不給我王某面子，那就是相當於不給我佘山七人幫面子。」其餘人跟著鬨笑起來，說你這外地人雖然懂規矩，但不懂人情啊。
勿成非硬著頭皮，想要再說些什麼之時，山賊頭目已經下達了命令，「把男的腿卸了，丟去當乞丐要錢；女的爽完了賣妓院去。」
聽見山賊的淫笑聲，小蘇不由得驚恐地雙手捂胸，可她發現自己無胸可捂，不禁怒從心中來。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還是這幫下流的色胚。於是當她看著朝著自己慢悠悠走來，一臉壞笑的山賊，小蘇非但沒有躲開，反而趁對方大意，一腳惡狠狠踢在對方褲襠上，隨後一口口水吐在那個面容雞賊的山賊臉上。當她還想著掄起手中的弓砸向那個傢伙的腦袋上之時，卻被勿成非一把拉住開始逃跑，勿成非一邊跑，一邊還不忘勸誡：「弓是給你射的，不是給你砸的！」
小蘇如同小雞啄米般點點頭，可兩個人還沒跑出幾米遠，就被另外三人團團攔住。勿成非從小蘇手裡拿過那把短刀，然後將小蘇拉到身後，與此同時餘光瞥了一眼在斷崖邊作壁上觀的山賊頭目，發現對方並未拉起弓之後，朝小蘇低聲說道：「別離開我半米遠。」
小蘇雙手握著弓，咬著嘴唇點點頭。勿成非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弓，小蘇心領神會，取出一根弦，準備拉弓上弦。
三個山賊揮舞著手中的大砍刀，以大開大合之勢叫囂著朝勿成非劈來，他們當然不是為了想要砍死面前這男人，只是希冀著依靠他們的氣勢能夠把這鄉下外地人嚇倒，畢竟他們還要留著這個男人一命，只是要卸掉他一條腿，丟去當乞丐賺錢。三個山賊當中的瘦高個就是這麼想的，所以當他臨死時一直未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記住了那個年輕男人長著一張冷漠的臉。
瘦高個和往常以前，高高揚起手中的大砍刀，氣勢十足。這是他當山賊的第三年，在這之前他沒有相應的「工作經驗」。在老家甚至是屬於膽小怕事的類型，作為他母親膝下唯一的兒子，他為了救下病重的母親，家裡一貧如洗，他只好拿刀威脅了藥房老闆……可瘦高個拿到葯的時候，母親已經咽氣，自己也遭到抓捕，之後就順理成章，他因為塊兒夠大，被他老大看重，當上了山賊。
他的老大教育他，打架砍人這種事無非就是靠氣勢，不是說你真的要砍人，只需要嚇住對方即可，之後就拿完錢走人。他們都是劫財，不是害命。
這麼些年，瘦高個就是這麼過來，揚起刀，加上自己高大的個子把對方嚇得屁股尿流，跪地求饒……
可這個年輕男人沒有嚇得閃躲，反倒是壓身上前，乾淨利落，且迅速地將手中的短刀送入瘦高個的胸口，然後趁機奪過對方手中的刀，繞到其背後。利用這個瘦高個作為最好的肉盾躲過另一個傢伙的攻擊之後，最後一刀從瘦高個的胸口貫穿，並且加大力度，使這把刀一同插入另一個傢伙的身體里。
最後一個氣勢洶洶的傢伙看到瞬間就死去的兩個同伴，不由得愣住，在與勿成非的目光對視之後，恐懼讓他升起了求生的本能，他立馬丟掉刀倉惶逃串離去……但他並未跑多遠便跌倒在地，因為一把尖刀已經從他背後擲出，不過幸運的是那把擲出的尖刀僅僅是對他造成擦傷。他來不及思考為什麼這把尖刀為什麼沒有傷到自己，在瞥見了一處灌木叢之後他立馬連滾帶爬地跑了進去。
小蘇的手打在了勿成非的手腕，正是這一擊致使剛才的尖刀丟失了准心。
「他都已經丟刀逃跑，不會傷害到我們了……」小蘇為自己剛才的行為解釋道。
勿成非並未說什麼，只是撿起地上的刀徑直朝著斷崖上的山賊頭目走去，山賊頭目聲歷內荏，他叫囂著說別以為你這三腳貓身手能上得了檯面，老子可不怕你這個外地來的小赤佬。
勿成非不為所動，依舊穩步前進。看著那個步步緊逼的外鄉人，山賊頭目終於是慌了神，他雙手握著的刀搖晃著，滿臉驚恐的眼睛瞪的比銅鈴還大，可隨後巨大的驚喜在他眼底炸開……意識到什麼的勿成非立馬瞥過頭。
之前逃入灌木叢的瘦高個出現在了小蘇的身後，他強壯有力的手直接一把抱住了小蘇，另一隻手掐住了小蘇的脖子。一個只有十四歲的孩子，在一個成年人面前根本不可能抵抗，更何況對方是一個山賊。小蘇痛苦地嗚咽著不能發聲，只能朝勿成非投來求救的目光。勿成非看了看那個山賊頭目，對方已經沒了之前的恐慌，刀也不再抖動，自稱自己為王某的山賊頭目猖狂地笑出聲，威脅勿成非趕緊放下手中的刀，不然他立馬命令手下捏斷那個小姑娘的脖子。
至始至終，勿成非都不為所動，他反手就把手中的短刀擲出，黑色的短刀宛如一道閃電，精準地命中山賊頭目的額頭，一擊斃命。
最後的山賊憤恨出聲，掐住小蘇的手更加用力，小蘇痛苦地嗚咽著，死命地用腳提著背後的男人。
「冷靜點……」勿成非扔下了手中的砍刀，露出空空如也的雙手，表面自己現在不具備任何威脅，他勸告著那個山賊，「你的頭兒已經死了，我也不可能復活這個傢伙。你這個年齡，應該有一個孩子吧？我相信就算是你，也不會對一個僅僅只有十歲的小女孩出手……放開那個小姑娘，你離邊上最近的灌木叢只有十步遠，這個距離我不可能追上你。你殺了她，我也肯定會殺了你，對於一個孩子，沒有什麼比失去自己的父親更悲慘！」
勿成非諄諄善誘，目光誠懇，尤其當他說出「沒有什麼比失去自己的父親更悲慘」，彷彿感同身受，悲戚意味十足。他還撒了謊，說小蘇只有十歲，在怎麼狠心的惡徒，難道會對一個只有十歲的小女孩下狠手？
山賊面目猙獰，他唾罵出聲，「你他媽殺了我哥哥，還想讓我就這麼苟活下去？等我殺了這個小雜種，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草！」
勿成非毫不猶豫地朝著山賊奔去，但顯然那個男人的速度比他更快……他痛罵出聲，狠狠地用力，掐斷一個小女孩的脖子對於他來說就像是折斷一根木枝。
「不！」
「……不！可能。」山賊捂著自己腹部的傷口，難以置信地出聲。小蘇喘著粗氣，手握著那把鮮血淋漓的短刀，這是她在掙扎之時，誤打誤撞從山賊腰間拔出的短刀，求生的本能致使小蘇用這把刀往後插去。山賊看著面前這個面帶恐慌之色的女孩，強忍著疼痛一把撲了上去。小蘇恐慌地直接將刀放在面前，蒙著頭沖了上去……隨後小蘇被這個山賊噗咚一聲壓倒在了地上。勿成非趕到了小蘇的旁邊，一把將壓在小蘇身上的山賊扒開。這個蠢貨山賊撲上去的時候正好撞到那把短刀，他壓下去提供的動能還讓這把短刀把自己捅了個透心涼，至始至終小蘇什麼都沒做。
小蘇雙手依舊死死地握住了那把短刀，空洞的雙瞳呆愣地直視著天空，直到勿成非搖晃著她的身體，她這才回過神看著勿成非。小蘇的聲音哽咽，用疑惑地口吻質問道，「吶，是我做錯了嗎？」
勿成非看向邊上的屍體，掃了一眼胸口處的傷口，似乎沒有聽到小蘇的疑問。
「我當時要是沒阻止你，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些事？」小蘇再一次問道。
勿成非將小蘇扶了起來，讓她站立好，只是回答說我去給鹿剝皮，收拾一下我們準備回去。
「我之前的舉動是不是很蠢？」這一次，小蘇提高了音量，幾乎是歇斯底里。
勿成非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撇過頭嚴肅地說：「做出抉擇，就要承擔後果……你承擔了後果，沒有人能評價你的抉擇。」
小蘇看向那具屍體，然後又看了看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精神有些恍惚，她忽然湧出一種嘔吐感，不過空空如也的肚子只能讓她發出痛苦的咳嗽聲。小蘇下意識地看向勿成非，不過勿成非似乎並未注意到她，他蹲在鹿的屍體邊上，麻利而又熟練地將鹿的皮剝下。
「我想回去。」
勿成非撇過頭，問回哪兒？
小蘇回答：「……下河區。」
勿成非問：「你不是要找人？」
小蘇厲聲，「反正也找不到！」，可隨後她哽咽出聲，她一邊擦著眼角的淚水，一邊大罵勿成非是一個混蛋，王八蛋……罵了一通之後她走到了勿成非面前，搶過已經綁好了的鹿皮，自顧自地朝著自己那頭毛驢的方向走去。勿成非嘆了一口氣，只好自認倒霉，將鹿的屍體扛起來，跟在小蘇的後面。
鹿皮賣給了之前賣弓給勿成非的那個獵人，勿成非留下了鹿肉，這才是他所需要的東西——食物。這個上了些年齡的老獵人盛讚這張鹿皮的質地，說得虧剝皮人的手法，不然就糟蹋了這張鹿皮了。隨後他深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邊上的勿成非，丟過來一個錢袋。未等勿成非把錢袋捂熱乎，小蘇便一把把錢袋搶了過去，當她扳著銅錢一顆顆數了幾遍之後，發現的確只有二十文錢，不由得怒斥獵人的黑心。
勿成非一把抱住這個準備磨刀霍霍上前的瘋丫頭，才阻止了事情的進一步惡化。獵人朝著小蘇冷哼了一聲，眼底僅是鄙夷，大概是在說你這黃毛丫頭還想和老子叫板大概還早了幾十年。瞅著對方不屑的神情，小蘇嗤牙咧嘴，不禁用老家的方言罵道，大致音譯過來是這樣，「誰怕誰，胡怕胡，來吃狗頭巷巷單挑！」
雖然聽不懂這個姑娘具體在說什麼，但是能聽得懂一個大概，獵人明白這個小丫頭要和自己打一架，不由得被逗樂了，他哈哈大笑說還好你小的時候沒遇見我，不然我就用背篼把你背著去賣了。隨後他也不再和小蘇折騰，說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在臨走前，他不知為何又看了一眼勿成非，說這筆買賣我可是賺大發了。
「什麼買賣？」小蘇從勿成非懷裡扭過頭，一臉「你這小子居然通敵」的憤慨。
邊上的仁默默地吃完手裡最後一塊鹿肉，說道：「大概是勿成非約定用錢和鹿皮買對方手中的一張弓，不然他不可能用三文錢就買到弓。這張鹿皮的質量很不錯，所以獵人倒貼了二十文錢。」
「……剩下的鹿肉我已經腌制好了，足夠支撐我們到開陽城。」仁發現了勿成非的目光，補充道，表明自己也並非啥都沒幹。發覺小蘇終於沒有折騰后，勿成非放開了她，並且把那張弓一併遞給了她。小蘇找到了箭筒，一同將那張弓背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