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捕獵

隨著夕陽的餘暉掃過斑駁樹蔭偏斜而下，夜幕也逐漸降臨而至。浸沒在黑暗中的恐怖山脈卻顯更加張牙舞爪，好像一尊龐然巨獸崢嶸著準備捕食獵物。

「媽呀，有點冷。」呼嘯的夜風吹過，隱匿在樹蔭中的斥候裹緊了身上衣物。「忍著點吧，反正明早就換班了。」他身旁同伴開口安慰道。

「這些塞拉人怎麼動也不動，完全沒有進攻的樣子和打算啊。」順著斥候雙眼緊盯的地方望去，是漫山遍野的營火篝火。

「誰知道呢，反正咱們盯緊了就是。」同伴話音剛落，旁邊忽然隱約傳來落葉被踩動的吱嘎聲。

「什麼情況？」斥候頓時緊張起來，目光轉朝傳來聲音的方向，同時手放到腰間匕首上。

「我去看看。」另一位斥候貓著腰撥開灌木堆，一扭身就消失在了視野中。一秒，兩秒，三秒種過去了，緊接著是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然而那邊卻像泥牛入海，沒再有任何動靜。留在原地的斥候感到頭腦發熱手心冒汗，他剛想跟過去看看情況，前方灌木叢忽然傳來一陣由遠至近的響動，然後眼前的枝葉被撥開，兩顆黃晶晶的碩大眼珠露了出來。

「蜥！……」斥候的驚呼還沒來得及出口，獵蜥的利齒已經刺穿他喉嚨，嘴角上還殘留著上一位受害者的鮮血。這下，斥候也算知道他的同伴為何沒能再發出一絲聲響了………

不遠處的山崗上，一位身著全身重甲的騎手正坐在摩柯戰蜥背上，觀察著森林裡的一舉一動。甲胄雖厚，但依然能分辨出她女性的身段，一小截紫色秀髮也在覆面重盔的縫隙中悄悄探出。她身邊還跟著幾位戰士，看武器和盔甲裝扮都是隊長或者將領模樣。

「報！」隨著聲音由遠及近，一位獵蜥騎手賓士而來。到相隔數米的時候，摩柯戰蜥在巨盔里發出一聲沉悶低吼，下個瞬間獵蜥就一動不動乖乖地停留在了原地。「嘉琳大人，附近的游宋斥候已經全部清除掉了。」獵蜥騎士彙報道。

「跑了多少？」嘉琳回問起來。

「跑了…五六人。這些跑掉的都是草原騎士，他們等級不比我們低，其中有一位甚至還擊傷了我們前去清剿的騎士和他的獵蜥坐騎……」

「哼，廢物。」嘉琳冷哼一聲。她身下摩柯戰蜥也跟著吐了口鼻息，濃濃白霧蒸騰而起消散在空中。「這些游宋斥候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盯了這麼久，早就忍他們不爽了。現在出手竟然還讓他們跑了幾個，你們這些小蜥蜴太讓我失望了。」

「十分抱歉，嘉琳大人…」

「算了，你就是個傳話的。我也不為難你了。」嘉琳算是暫且放過了不滿。「讓索林帶著獵蜥部隊歸位，整裝準備出發。」嘉琳接著下達了指示。接令后騎手拽著蜥蜴脖子一溜煙趕緊跑沒影了。「你們也是，全軍拔營！」順著嘉琳的吼聲，在場將領們紛紛退了下去執行命令，只有一位露面的年輕人留了下來。他是眾人里唯一沒穿護甲的，裸露的胳膊上刻著神秘的紋身圖案，向上黑色的眼影給他帶來一股陰森冷郁的質感。

「這些隊長將領看來不是很服你啊，嘉琳領主。」年輕人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

「那是自然。」嘉琳則似乎很看得開。「我雖是莫爾加大人欽點而來，但沒有他們認可的戰績和資歷。各大家族服強斥新，這是普遍規律。」

「所以你才吼來吼去的？」

「只有這樣才能勉強讓他們服威。我又不是提爾克領主，一沒根基二非主帥，所以必須強硬起來。」

「那要不要我去跟莫爾加大人商量下，讓大人幫你……」

「不用。」然而嘉琳旋即伸手打斷了他。「區區小事，也要去麻煩我們的王？」

「那好吧，」於是年輕人聳聳肩，果然被這樣直接拒絕還是有些不爽的。「提爾克領主人呢，怎麼還不下來。山上待著還是挺冷的哦。」也是巧了，眼影男話音剛落，夜空中就出現了很多遊動的黑影。仔細一瞧，他們都來自……山峰之上。

「可惜了，埋伏這麼久沒蹲到魚。」嘉琳如是道。「看來吳將軍果然有兩把刷子，穩得很。」

「不一定就是吳將軍的決斷哦。」年輕人則玩味地笑了下。

「你是說……」嘉琳欲言又止。「情報已經確定了？」她接著反問起來。

「八九不離十。」年輕人微微點頭。「投懷送抱，這等好事我可真是第一次見呢，哈哈哈哈哈。別人都是被抓去當祭品，他這是搶著要來當祭品啊！」笑罷，眼影男也正色起來，接著開口道：「那就不浪費時間了。祝你指揮順利。我這邊先走了，還有不少準備和迎接工作要做呢。」

「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年輕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就好像渾然天成地融入其中一般……

「報！」斥候尖銳的嗓音劃破夜空，闖入中軍大帳之中。「稟告將軍，前方偵察部隊遇襲，幾乎全部覆沒！天空中發現敵人戰獸部隊，數量不詳！」

「讓所有人來大帳集合。」字數越少，事情越大。吳將軍不動聲色地下達了指令，除此之外什麼也沒說。不消一刻鐘的時間，所有將領指揮都已趕至。孟炎是來的最早的幾人，畢竟他營帳就扎在中軍處，所以已經知曉發生什麼了。沒錯，他的判斷完美得到了驗證，塞拉人果然有實力不覷的空軍部隊。圍繞黃昏隘口這個地理節點的暗鬥，果然也少不了陷阱和埋伏。眾人集合的時間裡，新的情報也陸續被斥候傳來，塞拉人的大軍開拔，塞拉人的戰獸部隊在高速向隘口移動。每一個新情報的到來，都意味著戰爭實實在在地更近一步。一股無形的壓力也在大帳中蔓延開來，不僅是因為吳將軍的沉默，還因為塞拉人所展現出來的實力與謀策。

「這麼說的話，我們的斥候早就被發現了。塞拉人只不過是想放長線釣大魚，所以才沒有著急清理。」聽取完逃出生天的斥候彙報后，趙參師下了這麼一個令人有些難以接受的判斷。

「恐怕是的。」孟炎沒有絲毫猶豫就點點頭表示同意。「獵豹，獵蜥，都是捕獵獸，恐怕還是它們的獵手本領輕易發現了我方斥候。」人類在這方面面對野獸自然是毫無可比性的，無論從嗅覺聽覺還是感知層面上來看。吳將軍他們當然也知道這個現實，但並沒有預料到能會是這種程度的差距。

「我方斥候都是儘可能按照最安全的方式去偵查的，如果連這樣都不行的話，那就等同於宣判在消滅敵方捕獵獸群前我們喪失基本偵查能力了。」馬副將激動地說道。聽罷眾人一時陷入沉默。

「也…不一定。」最後是趙參師開口道：「既然現在已經證實敵人在山峰上部署埋伏了空軍，那麼也有可能是這些居高臨下的空軍部隊從最開始就發現了我方斥候的動向，進而導致了現在被一鍋端的局面。」這個解釋也很合理，眾人不禁都點起頭來。

「無論是何種情況。」這時吳將軍開口了，聲音洪亮沉靜。「我們在偵查方面跟塞拉人比起來有著比預想還要大的差距，鴻溝般的差距。」這一點，其實從發現塞拉人空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了。在這樣的戰爭中，天空中一雙居高臨下的眼睛能帶來多麼大的視野優勢那是不言而喻的。因此眾將領也沒有一人對此表示有異議。

「所以首先偵查策略要調整。」趙參師順著吳將軍的話說下去：「各部隊收縮偵查範圍，保持在一刻鐘的移動範圍之內，同時收回所有步卒，只派騎兵斥候輕裝進行偵查。」頓了頓，他接著道：「配置也要做相應變化，面對獵蜥騎士多一兩個人沒用，跑也肯定跑不掉，所以兩人三人的統統重編為單人行進偵查，採取多批次出動多點開花的方式，然後是固定哨翻倍，取消隱藏哨，我們的隱藏哨在捕獵獸面前恐怕跟裸體沒有區別。」對偵查和探哨下過令后，接下來是更為重要的討論。其中一個核心議題便是：到底要不要試探性接敵。在塞拉人的空軍出現前，地面機動力量大家相差無幾，吳將軍也不用擔心正面被一路追殺吃干抹凈的結局，所以可以試探性地進行阻擊/出擊來獲取更多有效情報，無論是對戰經驗還是敵軍配置指揮官情報等等。但現在出現的塞拉空軍改變了整個形勢，它們可以從空中輕易繞過游宋部隊的鋒線和勢力範圍進入其腹背，就算不採取任何行動單單盤旋也能產生巨大威脅和牽制，這樣一來容錯率大大降低，撤退中途只要出了丁點瑕疵被抓住那就是玩完。於是一番激烈的討論過後，吳將軍最終決定放棄剛紮下來的營地和防禦工事，即刻撤離。

「真是無奈啊，白跑一趟……」會議結束走出大帳后，孟炎忍不住嘟囔起來。

「也不能算吧。至少，我們也得到了很多有用情報。」瑪蘭在旁邊說道。

「反正都是我早就知道的情報。」孟炎則低聲道，然後指了指自己腦袋。「姑且算是驗證了記憶的真實與否吧……」他們對塞拉人的軍隊配置確實已經掌握得七七八八了，之後就可以做出針對性的對策。但孟炎感到心裡的緊張感不僅沒有消減，反而越來越大了。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抬起頭緩緩吐到半空中，望著溫熱的白霧蒸騰而上緩緩消散。緊接著，他忽然在白霧之後視野盡頭處的夜空中發現了一片片黑影，而且好像在飛速朝這裡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