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極限競速(二)

海上甲板的競速沒有太多波瀾，主要在於提防賽車手襲擊，以及海潮波動的頻率，只要能夠契合交點處的時間，通過不難。

此刻賽車反而降速行駛，兩人開始討論神秘莫測的星空關卡，也是阻礙前行的死結。

只要抵達最後一艘船，就會前往星空，隨後瞬間分解，重啟競賽。

肉體消散的過程極短，只夠意識觀察環境片刻，根本無法分析造成的原因。

若說真的是模擬太空環境，此賽車擁有不亞於宇航倉的封閉保護，即使無法徹底抵消輻射等有害攻擊，也不會瞬間消失。

兩人商討了一會兒，始終得不出有用的結論。

窗外波濤洶湧，搖晃顛簸，車內難得寂靜，連性格發生巨大變化的埃爾德都沉默不語。畢竟虛化身體不知能撐多久，也許下一次失敗就是徹底虛無。

塵的視線越過飛馳車隊與巨輪，向遠方黑暗蔓延而去。埃爾德失去了真實世界的記憶，卻擁有完整的新世界記憶，並且清晰地知曉世界內的生存規則，包括這賽車比賽。

所有「原住民」都需要獲取源的供給，而每處擁有地標的地點就是目的，在這些地方可以獲取大量的源，用來提升許可權。

所謂許可權，外在表現就是塑造形象以及賽車改造，只有當許可權達到一定閾值，方可進入特定軌道和場地，否則就會被銷毀。

初始時所有同類都是螺絲釘，按照固定軌道周期運轉，甚至連轉身和聽都是奢望。只有提升了許可權的特異者，才被允許有自己的路線。

而賽車場據說是源獎賞最高的幾處場地之一，埃爾德根據需求而來，目的就是奪取冠軍，提升許可權。

塵聽到埃爾德作為原住民的記憶，極大地豐富了他對新世界的了解。若以正常思想分析困難重重，若換成卡拉角度則有不同。

在他看來，這處虛擬世界簡直就是一台機械的核心，所有進入者都被分配為其中的一枚單位元素，存儲在各個崗位，執行著周而復始的任務。

這裡邊可能有虛擬原生意識，也有像埃爾德這樣外來的人，而操控者就是機械行會的超凡者，他們發布任務，凝聚卡拉，收割成果。

但現在新世界受到敵人侵蝕，歌者所謂打破平衡的契機又在哪裡？

他自然不會完全信對方的話語，根據之前研究者日記描述。機械行會的人為了獲取力量已經不擇手段，更慘的是他們被迫進入新世界，說明沒有徹底掌握此地，如今自身難保，又有什麼能力護衛他們這些螻蟻。

現在既然已經尋找到埃爾德，也完成送信任務，就得找機會脫困，離開新世界這是非之地，至於晉陞材料也得有命才能拿。

「等等，你說之前也進入過賽車場？」塵突然想到什麼，疑惑地問到。

「對啊，這本來就是常規任務，很多同類都來過。不過這次似乎有些異常，重啟多次依然無法離開，只能繼續闖關！」

埃爾德伸出一隻略顯透明的手，有些自嘲，卻沒有絲毫頹廢，眼中更顯決然。

說話間，巨浪鋪天蓋地襲來，埃爾德反轉車身，塵啟動強力吸附模式，賽車沖入船艙內部，倒掛著飛奔起來。

海潮猛烈地拍打著甲板，輪船外部的世界已經被海水淹沒，入口處傾瀉著無窮盡的巨浪，可惜都被黑洞似地內艙吸收掉。

180度翻轉的塵瞄了瞄頭頂黑暗，忍耐著輕微眩暈，提醒道：「要到終點了！」

這就是海上航行最後路程，衝出黑暗甲板，在裡層避過巨浪，就能駛入最後一艘船。

可他們還沒有找出飛躍星空的辦法，若魯莽進入，不過瞬間失敗。而卡拉構成的身體，未必能夠再堅持。

賽車場本來只是獲取許可權的地點，而現在的無限重啟像是牢籠鎖住了所有參賽者，若不能獲得通關獎勵，就會化作新世界養分。

在剛才行進道路上，塵清晰地看到某個同類幾乎模擬出了人型，卻在多次消耗后徹底虛無，連同賽車被毀滅在賽道上，並未如前幾次那樣凝聚軀體。對方聲嘶力竭的慘叫印證了他們的想法。

這就是所謂被打破的平衡？新世界功能被人為修改，必須闖過賽車場這一關才有活路。

塵暗自咬牙，機械行會所謂的任務果然充滿危險，這麼一個進行時長如此之久的關卡，現在要依靠人命來填。

完全把他們這些進入的成員當試驗體，怪不得研究員都渺無音信，他對行會僅有的那點好感都消散殆盡。

「要衝出去了！時間與標記恰好重合，最後一艘船就在前方！」

無盡黑暗終點處有一抹光亮，透過其中視線抵達外界，則有一艘巨輪乘風破浪而來。保持這個速度，以目前兩艘輪船的相對位移，剛好能飛越而過。

而這，意味著死亡！

不對！即使新世界不看重他們這些試驗品，也不會毫無節制地消耗，那點人根本經不起這種試煉。

歌者說答案在埃爾德身上，那麼創造出這樣必死的環境，是想要達到或模擬一種境地，能夠幫助埃爾德通過賽車場？

塵緊盯著埃爾德，這位燦星小隊最後的隊友。

他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雙手虛化好似要融入方向盤，任何高難度的障礙在他面前都顯得輕鬆，眼中熾熱鬥志越來越旺。

「說實話，雖然再沖一次大概率死亡，可終點對我有著莫大的吸引。

每當我看到那份獎勵，心都會撲通撲通狂跳，寶箱里的東西對我極為重要，這預感如此真實。我必須得獲取冠軍，拿到獎勵。」

在死亡面前，這個略顯活潑的小夥子也不由地身軀輕顫，但他還是說出了他心中所想，與旁邊這位感到熟悉的陌生人敘說。

黑暗漸漸被驅散，賽車在波濤中飛越而過，穩穩落在最後一艘船上。埃爾德雙手鬆開方向，踩住剎車，整個車身開始傾斜起來，這是巨輪在飛向高空。

即使他們靜止不動，也會被飛翔的巨輪送入星空，迎接他們的將是破滅。

賽車場，獎勵，埃爾德，嚮往......

塵盯著黝黑充滿死寂氣息的入口，忽然腦中驚雷閃過，一根看不見的線將這些無序事件一一串連起來。

「別停，埃爾德，全力加速起來，沖向終點！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樣。」

埃爾德疑惑地看了看塵，上次他們已經試過將速度提到極致，可絲毫沒有作用，有的只是加速死亡罷了。

但看到塵堅定目光，埃爾德選擇相信他，相信這位臨時同伴。

賽車再次提速，而且是極限速度衝鋒，幸好巨輪足夠長，給了他們足夠空間。

就在車身即將跨越甲板，飛向星空時，塵一把抓住埃爾德，開始催動得自歌者的那枚銘文，兩人虛擬的身體逐漸光化。

也就是此刻，車身進入星空，在剎那間，熟悉的神秘力量再次襲來。遇到這光團后，侵蝕力量明顯減弱許多，可也僅僅如此。

腐朽仍在繼續，只是一個念頭過去，賽車表面就開始脫落，車內兩人身體更為虛化。

眼看要被吞噬，塵卻沒有理會，反而通過意念傳遞給埃爾德信息：

「這就是卡拉！仔細感受它。」

雖然新世界內的個體都是由卡拉鑄成，但沒有經歷過源能晉陞過程的人還是無法體驗其中奧秘，只能模糊地感受源能的神奇。

埃爾德就是如此，可真正接觸到銘文釋放的卡拉本質后，他在感嘆其強大同時竟然感到一絲熟悉，而且這種熟悉度以指數倍率增長。

兩人的身軀在不斷腐朽，控制銘文的塵更是嚴重，本就虛化的身體像是被燒盡的木炭，隨著高速行進迅速脫落。從大腿，到軀幹，甚至攀沿至臉部，眼睛與鼻子一片片撕裂，看起來恐怖異常。

埃爾德雖然好一點，軀幹以下也已經被侵蝕，失去踩剎車的功能。

也就是這時，所有光點都融入埃爾德身內，他感到自己說不出的輕盈，同時意識無處不在，整個車身就好似自己的身體。

提速，再提速！

在星空中沒有了任何制約，此刻賽車已經不再有燃料，駕駛它的是超越意識。

風馳電掣已經不足以形容這輛車，它很快就超過多數宇宙飛船，甚至超過運動的行星。

浩瀚星空開始扭曲，周圍場景變的模糊，一縷縷光線變的彎曲。在最後，賽車化為一枚光點，消失在宇宙。

塵在恍惚中，似乎看到他們穿梭於無數氣泡的縫隙間，埃爾德靈活地操縱著方向，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穿越行進。

直到所有光亮黯淡，在行進不知多久后，賽車似乎回到了原點，那初始的氣泡。

黑暗籠罩，凝聚在一點，不斷壓縮，隨後「轟」地一聲爆炸，意識重新歸來。

便聽到略顯焦急地呼喊：

「倫哈德，倫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