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被控制
祝由族神壇地下。
二長老西霧在自己的房室,穿著一身白細布的深衣,寬大的廣袖,袖口下緣至腰為弧形。外衣領口詹寬至肩部,右衽直裾,前襟下垂及地,精秀繁複的刺繡的銀帶裹在腰間。袖口領口是藍色秀線勾底的花紋,蘭草交織,延伸至肩頭領口。
他只靜靜地跪坐在蒲團上,面前的楠木案几上擺著一爐熏香,油彩盤子和一隻半成品的罐子。他一隻手修長的手指攏著袖口,一手執筆,正在罐子上繪製圖紋。他繪製的專註,面前的油彩他已經用了大半,罐身上的畫,也初見大貌。錯落有致的繪製著山峰,綿延的溪水,還有人物,在騎馬仰射者和拉弓發射者,亦有栩栩如生的獸類在奔跑,形態怪異,不似平時常見的動物,而是傳說中的妖獸及凶獸,他邊畫邊帶著笑。
三長老北明推門突然進入,他大剌剌的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的蒲團上。看到西霧在繪製罐子,他欲言又止,但他是個急性子,坐立不安的轉了倆圈,終於忍不住了,他不耐煩的說:「畫這些做什麼,南詭那老鬼,擺弄些蠱蟲一輩子了,也不嫌噁心,你莫不是要給他畫一輩子的罐子。」
「放屁,我才不是給他畫的,少來噁心我。老娘的失敗品都不配給他的那些蟲子。你來我這裡做什麼,平日最喜歡和我的鬥嘴,偏偏喜歡來我這裡吵架,死貨。」西霧一聽北明又來沒事找事,而且還有辱他的創作,直接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他依舊專註的繪製這罐子上的畫圖,頭都沒抬,手都不抖。
「打住,你能不能別用那種賤兮兮的聲音和我說話,我好不適應呀。看你長得那個妖孽樣子,再用那種聲音,真的太刺激了。」北明划拉著自己的胳膊,撫平他顫慄的雞皮疙瘩。一臉的便秘,他頭頂的小辮隨著他的動作,一點一點的,甚是滑稽。
「哼,你來做什麼?估計也沒有什麼正經事,又來找樂子!老娘可沒空招呼你,族裡那麼多女人,想找一個真實的,不是很容易嗎,何必要藉助幻術。」
「哎,我,我不是不好意思嗎。你說我這麼大年齡了,還沒碰過女人,到時候都不知道怎麼弄,還不丟臉丟到家了。怎麼說我也是個長老,怎麼能讓個女人主動。」北明一提此事就有些彆扭,西霧常常諷刺他,他在此處反而沒有什麼隱晦不可言的。
西霧收了筆,看著北明的樣子,咯咯的笑起來,「咯咯,你還要什麼臉。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你是看上那個離佳了吧。奈何老大不允你。按理說她那個骨相和身材,怎麼也是個美人坯子,可惜是個平凡相,不過配你綽綽有餘,對於身為男人的我,看到你都,額,沒想法,估計是個女人對你就沒什麼大興趣,等著別人主動肯定沒戲。你就放心大膽的上,長那麼狂野,有什麼臉可言,實在不行我施個幻術,把你變成她心目中的情哥哥。」
「真噁心,還情哥哥,你莫不是想你的情哥哥了吧,我記得早年間你認識一個修道的,叫什麼魏,叫魏灝是吧,我記得,你這一手畫工還是和他學來的呢。」北明緊皺著眉頭,看著西霧身邊的罐子,意味不明的說。
「妾有意,郎無情……少提過去,提了我就想殺人。怎樣,我把那個離佳喚來給你耍耍,保證神不知鬼不覺。正好也可以試試她的功力,若是功力有所欺瞞,老大定會用她來獻祭,你就得不到了,真是可惜。不過,我倒是可以幫你,你若喜歡也是可以留下的,破了她的身也就沒什麼大用處了,自然不用獻祭了。如此她還要感謝你,能活著就是好的。」西霧後面的話突然變成男聲,彷彿另外的人在說話,他的男聲頗為威嚴,透著一股子的高貴。
他說完從小抽屜中拿出中間凸起的、晶瑩透明的水晶,動作優雅地放在眼前,對準陶罐,另一隻手透過放大的圖案,細緻的描畫細節。妖獸絢麗的羽毛被他活靈活現的呈現在身上。
「你這個勁兒,和那個人還真有點像,學的有幾分相似了。」北明沒接他的話,而是看著西霧有些諷刺地說。
西霧剜了他一眼。他不耐煩地說:「滾一邊去,有多遠滾多遠,老娘懶得管你的事,放得屁都不對味。無聊,浪費口舌,好端端的提什麼提,滾,給我滾,影響我創作。」
西霧真的被氣到了,只有這個直腸子的北明不識時務,每每來揭他傷疤。偏偏他卻不想忘記過去,拿著過往的回憶作為一點追憶。
「別介呀,試,試呀,怎麼試,需要我做點什麼?」北明只是一時間衝動,口沒把門,就把話給說了出來,回過神來,就覺得說錯了話,趕忙極力挽回。
西霧蘭花指一拈,戳在北明的頭上,罵道:「豬腦子,做什麼,做個男人該做的事。」
西霧已經擺好了儀式,他滴一滴中指血注入一個紅釉舞技的罐中,手中拿起羽扇慢慢的在罐頂扇了幾下,博山鏤空蓋中漸漸的有霧氣瀰漫而出,西霧默念咒語。而後妖冶的一笑,「去吧,把我要的靈魂喚來。」
「這就行了,她能聽你指揮?」北明看著西霧嘰里呱啦的說了一通,放出了霧就等著,他不耐煩的問。
「怎樣,你莫不是懷疑我的能力,放心吧,別小瞧這一滴血和一縷發,這就是藥引。你洗乾淨了等著吧,一會人就來了。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人肯定不是清醒的,隨意擺弄是沒問題的。」西霧傲然地說,他一擺袍服,端端的坐在榻几上,一腿曲起托著小臂,廣袖順勢鋪襯,好一派瀟洒愜意。
「那我回去等著了,真的回去了。你莫要——」北明一步一回頭的看著西霧,隨時準備他突然大笑,因為他覺得西霧又在作弄他。
他沒有等到西霧的嘲笑而是等來了暴怒,「快滾吧,一會人來了,看你這麼辦,真墨跡。」
洞底山風潮濕而微涼,離佳昏過去后,杜能一直無措的守在身邊,他拉著離佳的手,一會兒好好脈,一會兒看看眼皮,一會兒又聽聽心跳。他手忙腳亂,原地打轉。悶熱的山洞讓他熱汗直流,他拉了拉衣領,讓脖子透透氣,不安地問翻明雞:「翻明,你姐姐怎麼了?」
翻明撲騰著翅膀,咕咕的叫著、轉著。
「我問你個雞有個毛用,虞古,你姨母怎麼回事?以前可曾這樣過。」他的內心有些慌亂,擺出了一個困惑的動作。他想:她為了自己解了毒,承受了很大的傷害吧。
虞古的傷口在血螞蟻的幫助下迅速癒合,她面無表情地坐在角落裡,盯著暈倒的離佳,眼神發獃,似乎在回憶杜能說的以前。紅頭螞蟻在他身體里傳來的癢感,讓他身子時不時地抽搐一下。但是他終究還是沒有說話。
杜能無奈的抓了抓頭髮,搖頭又是一嘆:「哎,問雞,雞不鳥我,問人,人不答理我,真是急死爺了。大還丹也沒了,這如何是好呀?」他摸著離佳平穩的脈相,平和的面容,除了有些發白,沒有任何異常,實在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我這魅力完全被無視了,怎麼回事?明明沒有任何異常,就像睡著了。離佳,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呀,莫要嚇我。」杜能自言自語著。
他挎著肩膀,一手托著下巴,盤著腿守著離佳。手在劍柄上擦來擦去,那似乎是唯一能夠恢回應自己的東西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離佳突然就睜開了眼,坐立而起。
杜能激動地將她抱在懷裡,推開一臂之遠,面色擔憂地看著離佳,眼神帶著困惑、緊張、不安,盡量微笑地說:「你嚇壞我了,你怎麼回事?」
離佳沒有回答,垂著頭,徒然頭一晃,扭動了一下脖子,發出咔咔的聲音,而後直勾勾的看著前方。
他的話還沒有問完,離佳就推開他,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向外面走去,邊走邊念著咒文,前進動作極快。
「哎!你去哪去?」杜能急喚,他見她神色獃滯,還在嘟囔著聽不懂的話,心中急切,追著就一同出了山洞。
還好縮骨丸的藥效還在,不然他就無法了。
杜能一路追著離佳,捏著嗓子低喚,「我得個乖乖,你怎麼了,你去哪裡?」
他終於追上了她,拖住她。怎麼問她,她無動於衷,眼神空洞的看著一個方向,甩開杜能,還在向著一個方向奔跑,無論他運用什麼辦法也無法喚住她。
翻明雞咕咕啾啾的圍著他們打轉,翅膀煽動發出噗噗的聲音,幾番拉扯。
離佳見有人阻擾她,竟如不認識一般,對杜能大大出手。她招招狠歷要人命,杜能左躲右閃不敢下狠手,只能被動挨打。
樹葉被他們打鬥的動作踩的喀嚓喀嚓作響,最後,杜能一個閃躲翻身到離佳身後,將她打暈在地。
在離佳順勢倒下時,他攬住她的背和頸,只這一下的功夫,他的手臂被什麼刺痛,忙收回手來,借著月光他發現了端倪。
月光下離佳的脖頸后側居然插了一枚細細透明的針,就如一根銀髮,長而細,如同魚刺一般,均勻、柔韌而透明,即使看見也不會懷疑它有問題。因為它和頭髮沒有什麼區別,但一摸之下感覺就不同,硬度比頭髮要高很多,而且在月光下還反光,裡面細細密密的紋理總讓人覺得詭異,它微微發著的光預示著它是活的。
杜能聽說有些部族很神秘,會使用「引魂術」,控制了血與發就能牽動人的心與魂,例如女巫者對她們的男人下的一種「忠心」的咒。
但也有人說,大巫通常都是女子,要保持聖潔之身,才能與鬼魂與神明通靈,所以這種「引魂術」是控制魂魄的術法,讓人成為巫女的奴隸。
杜能想到這裡,不管三七二十一果斷地將針拔下。拿在手中看了一下,摸了一下,只是有些堅硬,看不出與頭髮有什麼不同。
他的心還沒放下,就又提了起來。離佳突然閉著眼站立起來,依舊固執地向前走,大大的兜帽遮擋了她的臉,杜能找不到辦法,打也下不了手,只得拖拽著她,一路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