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個叫小生的男人

站在俞幼涵面前的男人穿著休閑，但卻不失風雅。他面容乾淨，五官俊朗，稜角分明，雙眼閃著明亮而深邃的光。他在這裡看到俞幼涵顯然也是有點意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站在一旁的耿宇路早已按捺不住，活脫像個懷春的少女。

「呀，幼涵，這是你朋友啊，怎麼也不介紹一下！」這話雖然是對俞幼涵說的，但耿宇路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那個叫小生的男人。

「哦，這是我的大學同學，叫祁小生。」俞幼涵聽到耿宇路的話后，忙迭介紹，「小生，這是我的好朋友，耿……。」

還沒等俞幼涵說完，面若桃花的耿宇路早已伸出手到祁小生面前。「你好，我是耿宇路。很高興認識你！」

祁小生禮貌地微笑，他伸出手來與耿宇路握手，「你好！」說著，看向俞幼涵，「你還好嗎？」

俞幼涵努力作出輕鬆狀，「嗯，挺好的。」

「老祁，走吧！」一個男人從二樓下來。

「好。」祁小生看著從樓上下來的男人，回應了一句。

「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哦，好的。再見。」俞幼涵回道。

祁小生跟耿宇路點了下頭，轉身跟著那個從樓上下來的男人並肩走出咖啡館，臨出門的時候，祁小生回頭看了一眼俞幼涵。

他的這個眼神讓俞幼涵有點不做所措，她分不清裡面的含義，但總感覺是被看穿一樣。

陽光透過咖啡館的落地窗照射到俞幼涵身上，她靠在沙發上，微閉著眼睛，感覺自己像是被光包裹著，安全而溫暖。她不斷回想著祁小生的那個眼神，又有些心煩意亂起來。

「唉我說，你居然雪藏著這麼一個優質男啊！」剛從洗手間出來的耿宇路一邊坐下來一邊說：「憑我的直覺，你倆肯定有過去，是不是？」

俞幼涵沒有動，也沒有睜開眼睛，「哪有什麼過去。你以為我是你，走哪兒都有一堆感情債。」

「那太好了！你下次能不能約著他，咱們一起吃飯啊！」俞幼涵沒睜眼都能知道耿宇路的那一副不要臉的樣子。

「想都別想，你掰不彎他的。」俞幼涵調整了一下姿勢，繼續享受著陽光。

從咖啡館出來，俞幼涵陪著耿宇路去了火車站。

「你每次來都跟場雷陣雨似的。」俞幼涵坐在候車席上陪著耿宇路等車。「不多待幾天？」

「你知道我不喜歡這裡的。來，也就是因為有朋友還在這兒。」耿宇路說著擁抱著俞幼涵，「你要好好的，要相信自己。」俞幼涵感覺鼻子一酸，眼睛濕潤起來。她極力地剋制，抬著頭不讓眼淚流出來。耿宇路看她這個樣子，笑了起來，「我說，你什麼時候能像我一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才算是真正輕鬆下來。你太緊張了。你得學著讓自己放鬆。」耿宇路說著用手擦去俞幼涵流下來的眼淚。

廣播里響起了檢票開始的廣播。

「我走了。如果別人給你幫助，你要學會接受。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說完，耿宇路笑面如嫣地跟俞幼涵揮手告別，漸漸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冬天的白天很短暫，俞幼涵送走耿宇路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沒有了陽光的照射，天，更冷了。俞幼涵在公交車上很幸運地找到了一個位子，擁擠的公交車內充溢著嘈雜聲和各種怪氣味。俞幼涵感覺有些疲憊，她閉上眼睛，好像眼睛就是一扇可以隔絕所有煩惱和人間混沌的門。

俞幼涵知道耿宇路最後跟她說的那句話的意思。耿宇路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他雖然只見了祁小生一面，但他知道祁小生是可以給予，也願意給予俞幼涵幫助的人。

俞幼涵之前看過一本有關瀕死體驗的書，說是有些人在瀕死的時候，過去的事情會像放電影一樣在眼前閃現。她現在的就有點這種感覺，只不過在她眼前閃現的，都是有關祁小生的。

俞幼涵和祁小生是同所大學的，但並不在一個系。

有一次，俞幼涵所在的外國語學院跟祁小生的國際經濟與貿易學院聯合舉辦男女混合籃球賽。比賽正進行地如火如荼的時候，外國語學院的一個女主力突然崴腳受傷無法繼續參賽了，著急上火的輔導員環顧四周，看到了在一旁樂呵呵觀戰的吃瓜群眾俞幼涵，一把把她拉到了場上。

當時的俞幼涵只是知道籃球是圓的，其他的一無所知。

輔導員火急火燎地跟她說，沒事兒，你就湊個人場就行。

秉承輔導員指導方針的俞幼涵真的就只能湊個人場。但她想，既然到了場上，一動不動也有點說不過去，於是就跟著人群跑來跑去。再怎麼說，她也不是個傻子，隊友和對方還是可以分清的。跑著跑著，她突然就有點來勁兒了，想的自己除了湊個人數，也許還能多做點什麼，於是，她學著隊友的樣子，開始跟著對方追球。她仔細觀察了下，發現球總是被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拿到，那時，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的不太對，就一直跟著那個男生，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機會來了，想來個出其不意，伸手想去拍掉那個男生手裡的球。沒成想，那個男生早就注意到她的小心思，輕鬆地把球換到另一個手上。俞幼涵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愣愣地站在那兒，面對著那個男生。那個男生忽然對她笑了，她跟著也笑了。

從那以後俞幼涵跟祁小生就認識了。

外國語學院的課業很重，要考很多級，還有各種翻譯證書。俞幼涵的整個大學不是在上課，就是在自習。她所在的大學里除了新建的現代化教學樓外，仍保留了上世紀的幾棟老教學樓。教學樓只有兩層，樓梯和扶手是木質的，紅色的漆隨著時間的流逝，已見斑駁；教室里的水磨石地面也被一屆又一屆的學生踩磨地失去了光澤。除了教室，走廊里的採光並不好，久而久之，一走進教學樓，就有種陰涼的感覺。因為年代久遠和陰暗的環境，這裡就跟很多大學一樣，存在很多不著邊際的傳說和鬼故事，但這些並不會影響俞幼涵喜歡在這裡上自習。她覺得人少，安靜，挺好。她向來都是一個人來，坐在最前面的位置，戴上耳機一邊聽音樂，一邊學習，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她不知道她後面有多少個像她一樣上自習的學生，也不知道有多少個打著學習的幌子談戀愛的情侶……所以，她也不知道祁小生以前是不是跟她一樣，也一直在這棟樓里上自習。

那天，她像往常一樣低著頭往自習室里走，上樓梯的時候，忽然聽到上面有人叫她，她抬頭看，祁小生趴在二樓的樓梯扶手上，正沖著她笑。他笑的真好看。那是那一瞬間祁小生印在俞幼涵腦海中的樣子，以至於現在，在俞幼涵的夢裡，還能夢到年少時的祁小生沖著她笑。從那以後，俞幼涵上樓的時候，總能看到祁小生趴在那裡，叫她，跟她聊上一會兒，再分別去上自習。但，僅此而已。兩個人就像是兩個陀螺，各自旋轉著，並沒有交集。

直到有一天，下了晚自習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宿舍的俞幼涵看到祁小生站在她教室門口，對她說：「一起走吧。教你打籃球去。」

俞幼涵是個很保守的女孩，這跟她從小家裡的管教有關，她的媽媽也是個保守的女人，從來不讓她穿弔帶的衣服和過短的裙子，就連她跟男同學通電話也會不高興。所以，即便是到了大學，而且長得也算漂亮，俞幼涵卻沒有任何的戀愛經歷。

俞幼涵是喜歡祁小生的，沒有哪個女孩子會拒絕祁小生這樣優秀的男孩子。所以，看到祁小生來找她，俞幼涵心裡既緊張又興奮。她紅著臉收拾好，跟著祁小生一起走出了教室。

籃球場上除了他們並沒有別人，祁小生真的就只是在教俞幼涵打籃球。但俞幼涵天生缺乏運動細胞，任憑祁小生怎麼教，她都還是一副完全不開竅的樣子。練了一會兒，他倆坐在場邊休息。那晚，他們聊了很多，有關雙方的家庭、理想、未來、人生觀……俞幼涵一直在等，但始終還是沒有等來祁小生跟她說「我喜歡你」。但沒關係，俞幼涵想雖然祁小生沒有說，但他一定是對她有感覺的。

她把這份淡淡的感情藏在心裡，不漏聲色，就像中學時瞞著媽媽跟男同學打電話一樣小心翼翼。甚至於有一天，她親眼看到祁小生跟另一個女孩子走在一起，旁邊有別的同學跟著起鬨，他也不置可否的時候，她還裝作若無其事，並且表現出一副跟他不熟的樣子。但有多難過，只有她自己知道。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平凡地過去，祁小生和俞幼涵又都回到了各自的軌道上，除了每天晚上樓梯上的招呼，再無其他。她面對祁小生總是冷冷的，是的，她恨那個玩弄了她感情的人，但她後來想想，哪裡談得上玩弄，人家壓根就沒有對她說過什麼，也沒做過什麼，也許從開始就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

畢業臨行的那天晚上，祁小生給俞幼涵發了一條簡訊，說他在女生宿舍門口，讓她下來，他有話跟她說。俞幼涵鬥爭了一會兒，還是拒絕了。

畢業后，回到老家的俞幼涵在市裡的電視台找了一份廣告銷售的工作。這個跟她的專業並不對口，但她是個乖乖女，在她的意識里，陪伴在父母身邊的人生雖然並不精彩，但也落個安心。她記得，那是一個下著大雪的傍晚，她把自己包裹地只露出一雙眼睛，正用凍得通紅的手撥開積雪，去開自行車鎖的時候，感覺身後站著一個人，她轉頭看，竟然是祁小生！他的笑容還是那麼陽光，那麼好看，甚至讓俞幼涵產生了一瞬間的暈眩。

祁小生也來到這個城市工作，因為成績優異，被這裡最好的一所大學錄用做起了老師。他們又一次相遇了，但就像以前一樣，除了偶爾電話、簡訊聊聊天，並沒有太多交集。

像兩個各自旋轉的陀螺。

受不了電視台鉤心鬥角和總有人心懷不軌地想接近她的日子，俞幼涵終於還是決定辭了工作，去北京繼續讀書。她的父母雖然不支持，但也沒有反對。俞幼涵定了要走的日子，想了想，除了祁小生，似乎沒有誰值得她去親自告別。

那個時候已經是初夏了。她發簡訊約了祁小生，他們一起逛了公園，吃了飯，非常開心。但俞幼涵還是感覺到自己的心底有說不出的傷感。黃昏時分，他倆並肩坐在一個大湖岸邊的觀光椅上，夕陽灑落下來，把兩個人照得金黃。

俞幼涵跟祁小生說：「我要去北京了。」

祁小生楞了一下：「去玩兒啊，什麼時候去，我看看如果我有時間的話咱們一起。」

俞幼涵看著湖的遠處，說：「我要離開這裡了，去北京上學，然後在那裡生活。」

祁小生沉默了。

雖然祁小生極力掩飾自己的失落，但還是被俞幼涵捕捉到了。她一刻，她突然想說「我不去了！」但是，她總是想的太多，顧慮太多，也總是做不到敢愛敢恨。正如耿宇路說的，這樣的她不會快樂。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兒子兜兜正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往小嘴裡扒著飯，小臉上粘得竟是一截一截的麵條。

何秋來從廚房裡走出來，帶著圍裙，一臉不高興地說：「你去哪兒了！給你打電話也關機！」

俞幼涵忙拿出手機來看，發現已經沒電關機了，「沒電了。我沒看手機。」

何秋來轉身進廚房，端了一盤素溜溜的土豆絲出來，「還要再炒個菜嗎？」

俞幼涵一邊插充電器，一邊說：「夠你吃的就行，我不餓，我不吃了。」

充上電，她打開手機，隔了一會兒，跳出來了一條微信，「今天見你，感覺你不太對，是不是有什麼事？」是祁小生髮來的，看時間，應該是他們在咖啡館分別後沒多久發來的。俞幼涵簡單地回了幾個字「手機沒電了，剛看到，我挺好的，沒事兒。」

晚上，兜兜睡著了。何秋來起身躺倒俞幼涵旁邊，伸手在她身上摩挲著，輕聲對她說：「約不約？」

俞幼涵推開何秋來的手，「我累了，睡吧。」

何秋來悻悻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沒多久就睡著了。留下心亂如麻的俞幼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