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奇聞之書話四

第10章 奇聞之書話四

宮中,國師殿內。

靈雲國師正在殿內修內力。他靠內力打坐浮在殿中央的清池上,雙眼久闔,吐息若無。池上沒有一絲波瀾,平如明鏡,池子里撒著點點燭光。殿內只偶有燭芯燒焦的聲音,再無其他聲響。燭光微晃,跟著池子里的光亮也輕輕搖曳了起來。空氣中松脂與檀香的味道雜糅在一起。

靈雲國師雙眼微睜,蒼老地聲音緩緩說道:「既來之,則不必多藏。」

「呵呵呵,霄淩啊霄淩,你的靈力還是依舊那麼強。」不知在何處響起一青年的笑聲,但見一身著黑斗篷之人從正門走來。無聲無息,連腳步聲也沒有。門外的守衛、靈仆皆沒有發現有人闖入了國師殿。

「汝來作甚?」靈雲國師道。依然盤坐在清池上,沒有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來做什麼?」黑斗篷的青年走到清池前,他肆無忌憚的笑聲迴響在國師殿,就算看不見他的臉,都彷彿可以讓人猜到他斗篷下遮住的會是怎麼嘲諷的表情。他正面向著國師說,「我來做什麼你不是最清楚的么?」

「今日還不是八月十五日。」國師閉眼道。

「是啊,還不是八月十五日。不是八月十五,我就不能來了?」青年反問。他繞著清池,一步步踱著。水池裡映著他黑漆漆的斗篷。

「相別這麼多年,我來見見你都不行了?虧我還是走的正門來的。國師大人就是這樣待客的?」青年的言語之中分明帶著刺,尖銳而刻薄。

「若為敘舊,不如白日再來。」國師絲毫不被他尖銳的話所動。

「我可沒閑工夫跟你這個老頭子敘舊。」青年繞到了國師身後,停住了,「霄淩,你可真厲害。」

「既然不為敘舊,汝此來何意?」靈雲國師也不回頭看他。

「你別裝了!」青年一下子無比憤怒的吼出這句話。這聲怒吼在國師殿中泛起了迴音。但是殿內像是被結界包圍了一樣,與外界相隔,在外面站著的守衛完全聽不到裡面的聲音。

「老朽不知汝在說何事。」清池受到內力的波動皺起漣漪,然而並不是國師的內力波動。是出自那個青年的。

「呵,你不知?」青年繼續繞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悄悄改了朱家獨女的命數。霄淩!你可真是奸險啊你。我千算萬算沒想到你會下出這招!」

國師緩緩睜眼,那雙眼睛,比清池的水還明澈,沒有一絲雜質,純凈得纖塵不染。青年轉了一圈回到了原點,站在靈雲國師面前。

「命數。」國師說,「由人由天,皆由己決。豈非吾等能定奪的。」

「你說的倒是好聽啊。這點你從來沒變過。」青年從下懷悄悄拔出短劍。

一道白光劃過,青年握劍飛起欲刺國師。靈雲國師一躍而起,旋身避刃,腳尖輕點水面,一掌向青年膛口擊去。青年彎身躲過,轉劍再刺。來回十餘招。國師對他的身法好似十分熟悉。

「如果不是你改了那丫頭的命數,她還能多活幾天。」青年道。「哈哈哈哈哈,霄淩,你以為你改了她的命數,我就無計可施了嗎?」

聞此言,國師不語,閃身,欲奪其劍。青年半空中翻身,回到池外,將短劍收回。

「差不多了,今天就算是過來打個招呼。給你這個老頭子提個醒。」青年的言語里充滿殺氣,「你最好,別再干涉我。」

說完,青年轉身離開。與黑色的斗篷一併消失在夜色里。

「命數么。」國師望著殿外無盡的夜色,眼裡閃過一絲無法捉摸的神情。從那人的話中,他預感到朱家之女定會有危險。

十五年前,他確實親手改了朱槿的命數。那日朱硯卿抱著小朱槿來見他,跟他說了朱槿被下咒之事。國師聞后,問女嬰是否已起名。朱硯卿告之尚未起名,且女嬰命數已被改。國師將手放到女嬰頭上,摸了摸她的頭,給她起名朱槿,並在此時改了她的命數。他從未跟人提及過此事。國師能改她命數,但是卻不能解開她的咒。解鈴方須系鈴人,解咒還需下咒人。

「甄宿。」國師喚到。

「在。」門外一個素衣男子應道。甄宿,他是國師的靈仆。靈仆是指那些自幼成為道家術士家僕的人,他們通常為普通人,因為若有修鍊的資質,靈力較高者,就會被收為門徒了,而不是作為家僕。

「太子殿下現在何處。」靈雲國師問。

「太子殿下幾時辰前就和夏太子出宮了。」甄宿答道。

「下去吧。」甄宿應聲退出國師殿。

明明殿內無風,清池卻又泛起了漣漪,不祥之兆。國師發覺有異。他知道此時朱槿肯定身陷危機。因為他察覺到自己的護身咒現在沒有起作用,已經不在朱槿身上了。如果他沒預料錯的話,兩位太子殿下此時肯定也在朱槿身邊。

「哎……」見到剛剛那位故人真是讓他十分頭疼。靈雲國師長嘆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枚黃符,往一面牆上輕輕一甩,黃符穩穩貼在牆上。

「吾喚其名,汝必現之。曹莫二將。」只見牆上開始出現密密麻麻的藍色符文,發著明亮的藍光。不一會,從牆上出來兩人。兩人均身著鐵甲,手持兵器,單膝跪在靈雲國師面前。

「主人,有何吩咐。」兩人齊聲問。

「城南萬永巷末,邪氣異常。兩位太子怕是有難,命爾等前去救人。」國師道。

「遵命。」兩人答道。

國師從袖下取出兩枚黃符,抽出一張薄金綢布摺疊包好,交給曹莫二將。

「將此物交給江太子,讓他與夏太子明日來見我。」

曹莫二將頷首,其中一人接過布裹,放入懷中。兩人轉身面對那面尚滿是藍色符文的牆,走了進去。兩人進牆后,藍色的光伴著符文消失了,殿內也重新回到燭火照亮的昏黃的樣子。國師並不打算將此事告知皇上。他一揮手,原本貼在牆上的符自己燃了起來。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國師望著牆暗自思付。牆上的黃符燒成了灰燼,不留一點痕迹。道家術士慣用的借火燒符罷了。

國師緩緩走至桌前,坐下。取紙筆寫下書信,放入信封後用蠟封好便起身離去。信封上寫著「與朱大人。」

夏雲準備將朱槿送回朱府。江若端已經先行回宮了。邪斌則在巷子處理後事,畢竟百魂方過,邪氣太重,如果不處理,會容易招來禍端。

夜風微涼,空巷無人,弦月當空。夏雲和朱槿踩在石路上的腳步聲,輕輕響在夜裡。路上夏雲還是走在朱槿前面。朱槿努力跟著他的步子,有時走快了還會磕到石頭。但是她也沒有說讓夏雲走慢些,只是心裡抱怨自己腿怎麼那麼短。夏雲也並不知道她在後面跟著吃力。她不敢跟夏雲說話。兩人一路沉默了很久,沒人開口說第一句話。

「你為什麼要包庇朱婉。」夏雲突然冷不防地問。

「……」朱槿沒想到夏雲會突然問她這個,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不可能說,因為不想看到他們因為她受傷而家破人亡,那樣等於在說會做出這種報復的朱家是沒有氣度的。她想不出有什麼合適的理由,低頭不語。

沒有聽到回答的夏雲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她。夏雲這一停,讓朱槿也停了,愣了一愣。

「我問你為什麼。」夏雲再次問道。

「……」朱槿被他的氣勢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夏雲毫不留餘地的抓過她的左手,不讓她繼續往後退。

「我沒事的,傷很快會好的。我不想因為我傷了而連累誰。」退無可退的朱槿說。

夏雲一把掀開她的袖子,手向她手臂上的布條伸去。朱槿嚇了一跳,她不知道夏雲要幹什麼,連忙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卻被夏雲死死抓著,沒辦法抽回。夏雲把她的布條一圈圈拆去。隨著白布條被拆去,朱槿手臂上的傷一點點露出來了,那是一道從上手臂一直斷續延伸到下手臂的深深划痕,僅有傷口邊緣有一點點深黑色的痂,傷口大部分依然是泛著血水的血肉。微弱的月光照亮下,傷口的血水泛著光。

朱槿不敢看自己的傷口,手微微抖了一下。她抬頭看夏雲。背著月光的夏雲,臉上的神情複雜到可能連他自己都想不到。

「這叫沒事?」夏雲冷聲說道,「呵,三日前的傷,到現在還沒有半點好的樣子。你說你的傷很快好?」從發現她手臂上有傷的時候開始,夏雲就知道她的傷肯定半點沒好,以她現在的體質。但是沒想到,親眼看到后,他還是生氣了。他恨不得現在就把那個叫朱婉的人的手臂扭斷。

分明是冰冷的聲音,朱槿卻聽出了怒意。

「……」朱槿無言以對。確實,連阿嬤都覺得傷勢沒有好轉,更別說現在看到傷的夏雲了。除了沒發炎以外,這傷是沒有半點癒合的跡象。

朱槿的沉默讓夏雲有點不快。他不經意間抓緊了朱槿的手。

「你知不知道,你這傷為什麼好不了?」夏雲壓住內心的不快,他告訴自己,因為朱槿什麼都不懂,不能怪她。

「為什麼?」朱槿看著夏雲的眼睛,問他。她也很想知道原因。

「因為你身上本身邪氣就太重了,如果再受血光之災,更是會招致邪氣,邪氣過重會抑制身體正常的癒合,讓人體質日漸虛弱。」夏雲說完,取出一個小瓶子。他咬開瓶子上的小塞,一手抓著朱槿的手,一手往朱槿手臂上撒粉末。

原來人的體質還會因為邪氣而變化啊。朱槿心想。看著夏雲往自己手上撒粉末,朱槿忍不住問:「這是什麼?」

「仙草藥。道家術士受傷時用的止血療傷葯。可以抑邪療傷。」撒完葯,夏雲把白條取乾淨的面重新給朱槿扎了回去。還把小藥瓶蓋好塞子給了朱槿,這才把朱槿的手放開了。

「謝謝……」朱槿細聲說。她真是給夏雲添了太多麻煩。內心一直過意不去。

夏雲剛準備轉身,朱槿卻拉住了他的手。夏雲臉上一怔,他沒料到朱槿會拉住他,也不知道朱槿拉住他要做什麼。只見朱槿打開小瓶子,把葯往夏雲手上撒去。那手上,滿是剛剛朱槿抓傷的血痕。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感情在夏雲的心中打轉,像清晨的陽光灑在初開的花上那般柔和溫暖。他想說,比起朱槿手臂上的傷來說,他的傷其實並無大礙,加上他是龍子體質,本身就御邪,這點小傷是不會招致邪氣的。但是他還是沒有說出口,他安靜地看著朱槿給他上藥的樣子。夏雲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當然,低頭給他認真上藥的朱槿並沒有看到。

葯上完了,兩人繼續往朱府走。

夏雲內心一直有種擔憂。畢竟他不能時時刻刻在朱槿身邊,這兩次的意外已經讓他足夠認識到朱槿現在的境況有多危險了。可他並不能時刻保護她。如果不是有靈雲國師的護身術,朱槿恐怕更是凶多吉少。為什麼受詛咒的會是她呢。究竟是誰出於何種目的要對朱家獨女下咒。夏雲心中的疑惑愈加強烈起來。

朱槿跟著夏雲實在是跟累了,就停了下來喘氣。夏雲看到她的樣子,才想起自己又忘了顧著她,自己走那麼快。他放慢了自己的步子。讓朱槿能跟得上。

走了許久,終於走到了朱府。朱槿讓夏雲送她到了後院小門,因為這個點如果從正門回去,肯定要被整個朱府的人知道。

「謝謝你。」朱槿回去前對夏雲道謝,猶豫了一會,又說了一句,「對不起。讓你們操心了。」

「這點事沒什麼好道歉的。」朱槿的道謝與道歉夏雲都沒聽去,這句只是隨口一說,他現在心裡在想著朱槿被下咒的事情。夏雲道別後轉身離開了。

「夏……雲……」朱槿用蚊子般細小的聲音說道,聲音小到連她自己都聽不清。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夏雲走後說出他的名字。她還記得夏雲上次說,下次見到他要叫他夏雲。可是朱槿今日與他的相遇實在不那麼愉快。不僅給人家添了那麼多麻煩,還惹怒了他。朱槿全當是自己的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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