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奇聞之書話五

第11章 奇聞之書話五

朱槿沐浴更衣過後,阿嬤來給朱槿換布條了和葯了。阿嬤抓起朱槿的手臂,左看右看,打量了許久。

「怎麼了,阿嬤。」朱槿大概是猜到了什麼,故作鎮定地問。

「這布條,我白日是這麼綁的嗎?」阿嬤看到朱槿手臂上布條的綁法,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記憶。

「……」朱槿可不敢說是夏雲給她重新綁的。

「算了,綁的也還行。」阿嬤也不追究了,熟練地給朱槿拆布條。心裡嘀咕著,這大小姐今日不知道又去哪瘋了。

看阿嬤漸漸把布條拆了,朱槿心登時跳到了嗓子眼。她怕阿嬤看到夏雲給她上的葯。然而,布條拆完了,卻沒有看到葯的痕迹,之前還灑在上面的白色晶粉像是消失了一般。朱槿鬆了口氣。她想起夏雲給自己的那瓶葯,趕緊了掏出來。

「阿嬤,這是我今天在街上買的葯,聽說很有用。」朱槿把葯遞給阿嬤。阿嬤打開藥瓶,聞了聞。

「恩,這味道很清。是好葯。」阿嬤點點頭,把葯灑在朱槿的手臂上。

「阿嬤你還會看葯呀?」朱槿問。

「哼,那是當然了。想當年,阿嬤我可是……」阿嬤突然說到一半不說了,眼裡的光頓時暗了下來,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傷心往事。

「那,阿嬤知道這是什麼葯嗎?」朱槿趕緊找話想把話題岔開,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葯,只是一時迫不得已,說出這話題。她可不認為阿嬤能答出來。

「這是仙草藥。而且成色極佳,一看就是上等的仙草。」阿嬤頭也不抬地說,「這種葯可不是街上能買到的東西。」

「……」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阿嬤。朱槿心裡咯噔一聲。

「大小姐能買到這葯也是好福氣。」阿嬤沒有戳破朱槿的心思,給她圓了下去。

「仙草藥需用仙草曝晒研磨,混入十年同一日的朝露,吸日月天地之精華而成,短則十年,長則百年方可製成。」阿嬤好似對仙草藥分外了解,阿嬤繼續道:「大小姐你估計是遇到貴人了。」

什麼?夏雲居然給了她這麼珍貴的葯?朱槿本就因為今天給他添麻煩的事情過意不去,這下子還了得,更是心煩意亂。

阿嬤上完了葯,喊朱槿早點休息。朱槿卻在房內,坐立難安。她的心比亂七八糟雜在一起打死了的繩結還亂。

朱槿很奇怪,她平日在他人面前那副知書達禮,大家閨秀的樣子,為什麼在夏雲面前就蕩然無存了。朱硯卿對她從小管教嚴苛,欲將她培養成符合朱家獨女身份地位的樣子。可是朱槿卻偏偏沒有變成那樣。對她而言,那些禮數全是枷鎖,跟這朱府的白牆青瓦一樣,一道一道的想要將她鎖住。不論她外在可以表現的多麼符合禮教,她的內心依然純真得像個孩子,她做不到她父親朱硯卿那般有城府。

母親早逝的她,沒有人教她什麼是真正的成長。十五歲的年月,養在深閨不懂世事人心的她,太過純粹。就連朱婉這麼刁蠻的丫頭傷了她,她都不願去報復。那天上街的樣子,才是她該有的樣子。夏雲是看透了的,所以才會對她說更喜歡她那日在橋上的樣子。只是她並不知道這點。

她從房的這頭走向那頭,又從那頭走回來。來來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這才終於停了下來。她去取過那本《鬼語百談》,放在梨木桌上,坐下讀了起來。

天資聰穎的她,對文字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她想從書中找到些跟自己身上的詛咒有關的東西。在尚未遇到妖魔鬼怪之前,她從未想過這世間會有這些東西。也是在今晚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詛咒是多麼可怕的東西。

她右手撐著額頭,暗黃的紙業從她指尖一頁頁翻過。書中有股淡淡的木灰的氣息,像是從焚燒完的秸稈里取出來的一樣。朱槿眉間微蹙,她不喜歡這味道。燭火映照在她臉上,那曾經粉粉潤潤的臉頰,如今卻是那般蒼白,幾日的心煩意亂加上遇到妖鬼,讓她的神情有些憔悴。

看了一個時辰,朱槿都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她揉揉額頭,有些累了。再看多半晌吧。她心裡想著。

「天昭九年,楊城一女,無夫得子,五年方產,人謂妖胎,族人奪而殺之。母欲護子,慘死刀下。其子實為死胎,而非妖胎。該女怨氣過深,致胎腹中五年未產。族人甚嫌,無人葬之。死後化為胎婦鬼,遂仇族人,整族香火斷絕。後日夜尋子,見有胎之婦必附之。需取驅鬼符數枚貼婦屋內,灑白酒與門檻,剪童子之發放屋外,方能引鬼出身。」

朱槿看到這些鬼怪之談其實內心很是難受,因為裡面種種鬼怪生前為人時,太過悲慘,朱槿很同情這些鬼。成為鬼並不是他們願意的,而是由於種種緣由,放不下某種怨氣,而成為了醜陋的鬼怪飄蕩人間,無歸無宿。

「……」看著看著,朱槿發現書頁少一頁了。像是被刻意撕去了一般。書縫裡留著很細小的撕痕。

朱槿心想算了,今日已經太累了,還是早些睡吧。合上書,吹去燭火,房內頓時黑了,夜中響起朱槿一聲長息。

第二日一早,夏雲帶著邪斌,隨江若端去見靈雲國師了。夏雲本想要帶朱槿來的,但是想著朱槿在朱府怕是難帶出來。

剛踏入國師殿,夏雲就看到了殿中央的清池。北夏的白辰國師的殿中央也有一潭清池。靈雲國師從屏后緩緩走來,夏雲等人行禮。

白天看到靈雲國師,夏雲愣了一愣,靈雲國師雖已白髮白眉白須,但是氣質依然看不出老氣。讓夏雲困惑的是,他聽說北夏的白辰國師與靈雲國師均出自同門,兩人年紀應是相差不遠的,為何白辰國師的一副青年英俊的模樣,而靈雲國師確實一副老人容顏。是世人都傳錯了嗎?

靈雲國師請夏雲和江若端上座。喊靈仆給他們上了今年武夷山腰采來的新茶。一杯杯新綠的茶端至他們面前,一瞬間空氣中茶香四溢,與國師殿中原有的松脂,檀香的氣息融合在一起。杯中茶葉舒展沉在杯底。

夏雲端起翡翠碧玉茶杯,輕嗅茶香,抿了一口,道:「南江真是物產豐盈。不乏好酒好茶。」

「南江可好了,酒好茶好,美人還多,你不如就留在南江了罷?」江若端笑著若無其事地說,他當然只是開玩笑。這玩笑,很多年前夏雲也跟他開過。江若端也喝了口,他比起茶來說,更喜歡酒多些。

夏雲知道他這玩笑,也不理他,安心喝自己的茶。

「若端說的有幾分在理,夏雲太子,近來可在南江多留些時日?」靈雲國師順著江若端的話,問夏雲。明事理的人都聽得出國師非此意,只是想藉由讓夏雲遲些走。

夏雲大致猜到了是因為朱槿被下咒這一事。但是他對此事至今也不明不白,只知道有人下咒要取朱槿性命,他沒有任何理由幫朱槿,這幾次幫忙只是全憑他自己個人的想法而已。要參合這事,定然是不能以北夏太子的身份,最好還是不張揚得參合比較好。

「好啊,國師大人覺得,夏某留幾日方可游遍這江陵城?」夏雲遂了國師的意。

「一月。」

「好。那夏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夏雲爽快地答應了。

國師揮了揮袖,支開下人。這才與夏雲等人說起昨晚的事情

「兩位太子,昨晚的事情,可否與老朽細說。」國師微微睜眼。夏雲便將《鬼語百談》和遇到赤瞳之妖,朱槿被招魂,還有百千鬼魂之事告訴了國師。

聽罷,國師略微思付,道:「看來確是有人引你們入彀。」國師捋著自己長長的白須,繼續說:「如夏雲太子所言,《鬼語百談》吾曾讀過,封上並非通體字,而是異體字。道家術士傳看的《鬼語百談》本就是用鬼語寫的,當然是異體字。」

「那為何朱槿能讀懂此書?」江若端放下茶杯,不解地問。這也是夏雲想知道的。

一瞬之間,國師把一張黃符甩出,正正粘在了江若端額上。江若端瞬間動彈不得,嘴還沒來得及閉上,張大了嘴一臉驚恐的樣子。

「為師真是白教你這麼多年。居然問出這種蠢話。」國師說道。

一旁的夏雲趕緊把符揭下來,江若端這才緩口氣,動開了身,拍拍自己僵住的嘴。這定身符將人定久了是要叫人難受的。想不到靈師對江若端也是這般嚴苛。夏雲心想。他還以為這個蠢太子整日無所事事,遊山玩水,不學無術的,都是因為靈師管教不嚴。沒想到,靈師管的是嚴,只是江若端依然瀟洒自在。

「恕端兒無知,請靈師指教。」江若端頷首說。

「朱家獨女身上邪氣太重,異乎常人甚遠,早被鬼怪當成同類了。當然能讀懂鬼語寫的《鬼語百談》。這也是為何招魂鈴能招去她的魂。」國師若然說。

雖然朱槿身上有國師的護身綢帶,但是那綢帶只能保護朱槿不受來自妖邪的性命之害,壓住常人眼中看到的邪氣,但是壓不住在妖鬼眼中的邪氣。過去這護身術不僅是為了護人於妖鬼中,更是為了防止被護之人身上邪氣太重,被道家術士誤以為是妖鬼錯殺所設。

在妖魂鬼靈眼中,朱槿就是他們的同類。

「原來如此,端兒受教了。」江若端應道。

夏雲聽至此,皺起了眉。朱槿明明是人,卻要因為詛咒而被鬼怪當成同類,未免太過殘忍。也是怪自己疏忽了,如果早點有人告知此事,他就會給朱槿用鎮魂術了,或許昨晚的意外就可以避免。

邪斌站在夏雲身旁欲語又止。國師察覺到了他的樣子。說:「可還有事未言?」

夏雲與江若端面面相覷,覺得似乎已經說完了。只有邪斌思付了一會,說:「國師大人,在下可否說一事。」

「但說無妨。」國師言。夏雲微微一怔,邪斌從來不曾對他有所隱瞞,這是怎麼了?

「事實上昨晚,那赤瞳之妖,在夏雲太子趕回之前,曾問朱小姐姓名。」邪斌說。

「什麼?!」江若端站了起來,夏雲也差點坐不住了。鬼問人真名,與人定下契約,多半是要人付出代價,比如性命之類。

「所幸朱小姐沒有回答。」邪斌又說。江若端聽了才坐下,口中念著:「幸好幸好。」

「你為何不告訴我。」夏雲冷聲問。

「因為朱小姐並沒有回答,所以……」邪斌不敢說下去。夏雲的臉上已有幾分黑。

「赤瞳之妖。八百年前人們稱他為血瞳妖。現今已沒什麼人知曉。」靈雲國師並沒有太吃驚,反而像是在說起一個認識人一樣,「他是夏泠的朋友。」

「什麼???」夏雲和江若端異口同聲的說到。這妖怪居然是夏泠的朋友。夏雲不禁細思恐極。腦中閃過白辰國師的樣子,那位他信任無比的老師。

「他為什麼要問朱槿姓名……」夏雲一不小心說出了心中的話。

靈雲國師搖搖頭。這其中緣由怕是要問血瞳他自己了。

夏雲還沒從血瞳妖與白辰國師是友人這一事實的震驚中出來,靈雲國師又對夏雲說:「夏雲太子,距離朱家小姐詛咒應驗的日子已經不多,不知道可否借汝之力?」

「還有幾日?」夏雲問。夏雲雖知道朱槿被咒,但是具體的時日期限並不清楚。

「不足一月。」國師睜開了雙眼。

「不足一月?!」夏雲被嚇到了,他從沒想過會這麼快,難怪最近朱槿身上的邪氣可以強到連鬼怪都認她為同類了。而且隨著日子的逼近,朱槿身上的邪氣只會有增無減。這樣子一想,夏雲好像明白了不少,問:「若是不足一月,朱小姐現在豈不很危險?」

「嗯。本來這事應當和陛下說,派人去護一陣的。但是宮中除了若端以外,沒有其他習得斬魂御劍之術的人。身為南江太子的若端也不好直接出面解決此事。」國師邊說邊走到了夏雲身邊。

確實,南江與北夏的情況略有不同。北夏的白辰國師門下有三名門徒,夏雲和邪斌就是其中的兩位。邪斌自小是夏雲的護衛與伴讀。而南江這邊,靈雲國師只收了江若端這一名門徒。朱槿一事關南江政體穩定,朱家勢力等等,茲事體大。又不能讓江若端以太子身份明著護人,著實讓人頭疼。

「那國師大人的意思是?」夏雲問。

「夏雲太子不如以客者身份借住朱府,在此期間保護朱家之女不受意外之災。」國師說,「如有需要,江太子也可以朋友之名相助。」

夏雲心想,這或許是眼下的上策之選了。

「可朱大人向來謹小慎微,疑心頗重,是否會對夏某心生戒備而不許呢?」夏雲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這點夏太子殿下不必擔心,我已擬好書信將此事提前告知朱大人了。陛下那邊我自會去說。」國師大人說。

居然已經提前跟朱硯卿說了?夏雲有點驚訝,靈雲國師怕是已經料到他定會答應,所以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某種意義上,他覺得眼前這人,比起任何遇到的妖魂鬼靈都要可怕。

他看著國師,再次感覺與白辰國師有幾分相似。儘管外貌上卻相去甚遠,但是氣質十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靈雲國師的眼睛與白辰國師一樣,超脫歲月,像是一潭清泉,清澈無比,卻又讓人看不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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