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酒宴之談

第4章 酒宴之談

街上人聲嘈雜,在離江朝皇城一里處,有個酒樓,叫沾仙樓。整個南江的酒樓就屬它最出名了。碧瓦琉璃,紅柱白牆,足有六層高,氣派非凡。

一手持白扇的白衣青年正在這酒樓上飲酒。身旁站著一個灰布麻衣的人,身型健壯,眉宇間凝著股武家之氣。明眼的人一看便知是哪家的公子帶著下人出遊了。青年修長纖白的手指捏著酒樓的白瓷酒杯,杯里是江陵出名的露酒。取日出前的霜露釀造的酒稱為露酒,酒性清冽,微苦偏寒,有獨特的清香,因一年只有霜降時節方可釀造,也被稱為霜降酒。

「怎麼樣雲公子?」不見其人但聞其聲,「端某沒騙你吧,這江陵的露酒,可是絕品。」白衣青年放下酒杯,眼前出現個靛色長衣的青年,俊俏的臉上還是那抹熟悉的戲謔,這青年便是上次船上與他共游的紫衣青年。

雲公子把長發往後撩了一下,淡然一笑說:「確實不錯。」他身邊的下人朝端公子鞠躬行禮。

端公子坐在了雲公子對面,熟練的提起小酒壺給自己倒酒,看來是這家酒樓的常客。「我可跟你說,這露酒啊,還是要這沾仙樓的好,就連皇城裡都找不著這種好酒。」端公子說著一口喝下了一小杯。

「早就知你喝遍天下美酒,沒想到你居然會喜歡這種小酒。」雲公子看著眼前的端公子說。

「那你以為我會喜歡喝什麼酒?是女兒紅?還是西鳳灑?抑或是汾酒?」端公子邊搖頭邊說,「這些酒不過是世俗的酒味罷了。」

「怎麼?世俗的酒味就不好了?」雲公子倒是很感興趣起來,對他來說,這酒確實口味獨特,與一般的酒不太一樣,尤其是它入喉那冰涼沁脾的感覺,很容易讓人著迷。只不過這天下美酒無數,端公子獨愛這家的露酒。

「酒啊,人們說它是好酒,它便是好酒。而那只是世人說的好酒,而不是我說的。」端公子又給自己續了杯酒,「人們常說年代越久的酒,越好。我看就未必。年代越久的酒,通常會更烈,後勁很大,香氣濃郁,就如那牡丹一開,園裡園外管不住的濃香。可是人啊,又不是人人都喜愛牡丹,會有人喜歡那山野無名的蘭花,會有人喜歡那樸實淡香的秋菊,會有人喜歡那不爭春色的寒梅。」

雲公子點點頭,不再飲酒。這露酒大概對端公子而言就是那蘭花秋菊寒梅吧。不濃不烈,恰到好處。沒想到這玩世不恭的端公子居然也會說出這種正經話,讓他很是意外。想想還有點好笑。一時沒有憋住,笑了出來。

「誒你笑什麼?」端公子這就不高興了,以為雲公子在嘲笑他。

「沒有沒有,只是覺得端公子所言極是。」雲公子連連擺手說。他揚了揚袖子,「端公子,可別喝太多,今晚還有很多酒呢。」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是請你的,我喝不喝可無所謂,哼。」端公子全然不屑,高興地又喝起了第三杯。

「你會喝的。」雲公子笑著說,已然他有十足把握。

「我才不會。」端公子不信。

雲公子望向窗外,他懷裡還放著前幾日那天上掉來的綢帶,他還記得那橋上的女子。今晚會看到她嗎?他暗自思付。

當晚,皇城大擺宴席,盛情款待北夏來的太子。傳聞這太子儀錶堂堂,俊美非凡,才華橫溢。北夏經過數十年休養生息,國力大振,且由於近年往北和往西征戰,擴充了不少領土,一些外族部落也紛紛歸順,勢頭正強,大有一統天下的氣勢。而南江這邊多年並未有征戰的打算,國力尚可,但是若與日漸強大的北夏相比,就有點難說了。這事也是南江舉國的心頭之患。兩國雖和平相處近百年,但是誰又能確定下一秒依然和平。北夏對此有了耳聞,派本國太子來拜訪。此次北夏太子來訪,可以說是北夏的誠意了,但是是否真的如此,還難有定數。政事複雜,南江國君江帝自知。

說是友好宴會,也不過是兩國博弈的又一政治場所罷了。宮內忙上忙下,皇親國戚,朝中重臣都來參加了,也是給足了面子。各種山珍海味,佳肴美酒,極盡奢華。朱硯卿和國師當然也是要出席的了。他倆坐在最靠近江帝的左側。右側第一位是為北夏太子留的。

「國師,端兒去哪了?」陛下問國師。

「已經來了。」國師閉眼說。

「國師如何知道的?今日派人到處尋找,都沒看到他的身影。」陛下有點不悅,這般重要的宴會,身為南江太子的他居然不來,豈不是丟盡南江的臉?

「陛下放心便是。」國師淡然說道。陛下便不再問了。

朱硯卿一臉憂慮的坐在國師下一坐,他心裡想的是北夏太子的事情。他數月前聽說北夏剛剛收了西部一個極其刁蠻兇悍的兀族。這一族在南江的邊疆常常作惡,陛下時不時就要派人帶兵去鎮壓。如今北夏收了這族,表面上看好像是替南江解決了心腹之患,實際上,反過去想,若是利用兀族與南江一直以來的糾葛在南江邊界引發災亂的話……真是如此的話,這著實是一幅很大的棋。朱硯卿想到此就有點擔憂了。

「哇……」「真俊啊……」突然群臣侍女一陣騷動。只見一個白衣青年和一赭衣青年一同走入殿內,這白衣青年帥氣的有點不似凡人,身著繁複雲紋的白段綢衣,金燦的腰帶上也是雲紋。雲紋正是北夏的夏家的家紋,與南江的梧桐葉一樣,是皇家的象徵。這青年是北夏的太子,夏雲,字文昱。而夏雲旁邊身穿梧葉赭衣的青年,與夏雲差不多高,他正是南江的太子,江若端,字佑初。北夏南江兩國太子一同走過大殿的畫面著實很美。兩人長的這般俊美當然引得侍女躁動了。

陛下看到端兒和北夏太子都來了,頓時一掃臉上的陰霾,龍顏大悅。眾臣看到兩位太子來了,紛紛起立彎腰行禮。夏雲走到陛下面前,跪下。

「北夏太子夏雲拜見南江陛下。」

「端兒見過父王。」

「快快請起。」陛下樂的眉笑顏開,「眾卿不必多禮,都入座吧,夏雲和端兒快入座吧。」

「謝陛下。」

「是,父王。」

夏雲坐在江帝右席首位,江若端次之。每人桌上都擺滿了各式秀珍,大瓶小瓶的佳釀。

「奏樂起舞。」陛下一揮袖,宮廷樂師開始奏樂,從旁殿出來許多身材曼妙的舞女,這些舞女都是精挑細選的各家千金,為首的還是南江的靜寧公主。早聞北夏太子要來,各朝臣爭著把自己的女兒送去宴會上獻舞,說不定就被北夏太子給看上了呢?連陛下都要親點靜寧公主去,人人都心知,若能與北夏和親,不論是對南江還是對自身,都是百利而無一害。舞女們纖舞的身姿,動人萬分,時而聚如花,時而散如瓣,一曲又一曲下來,宴會的氣氛達到了頂點。

群臣互相敬酒,當然少不了給兩位太子敬酒了。朱硯卿作為百官之首,自然是要帶頭的。他端起酒杯,說:「夏太子殿下,江太子殿下,臣下朱硯卿,敬兩位殿下一杯。」

夏雲看了看眼前的朱硯卿,笑著舉起酒杯說:「多謝朱大人。久聞朱大人盛名。請。」十分客氣的喝完了一杯。這就是朱家的當家朱硯卿啊。夏雲心想。江若端也喝了一杯,朱家的朱硯卿連身為太子的他都要讓三分。

只不過夏雲心裡在意的卻是傳說中的朱家小姐,來這宴上也有些時候了,依然沒看到之前看到的那個女子,難道她不是朱家千金嗎,如果不是朱家千金的話,那她會是誰。夏雲心裡想著事情,群臣一直來敬酒,讓他有點煩了。待永州總督柳遠青給他敬酒時,夏雲說:「南江的酒著實是好,本殿有點不勝酒力了,可否請若端太子代酒呢。」

本在一旁愉快的吃小點看舞的江若端一聽,眼睛都瞪大了。恩?你說什麼?夏雲,你這太不厚道了吧!江若端想是這麼想,但是臉上還是笑著,說:「當然可以,雲太子為尊客嘛,客人的話,當然不得不從了。」但是眼裡分明在說:夏雲你算計我!如果他不答應,就是不給夏雲面子,定是要被人說教的。

夏雲當然是心知肚明,心裡暗笑,說:「若端太子真是太仁義了,本殿敬你一杯。」說完還挑起了桌上最烈的酒,那是北夏的酒,準備給江若端滿上。

「不必了不必了,雲太子真是太客氣了。南北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江若端一邊推脫,一邊心裡說:你他么故意的吧你,純心想搞我?然而兩人臉上都是十足客套的假笑。

坐上的陛下看到兩國太子關係如此之好,也甚是欣慰。國師只是靜坐著,不飲不食,雙眼依舊閉著。而朱硯卿也在思量北夏之事。陛下一時沒人聊天,有點無聊,他抬手揮了揮,讓舞女都停了,樂師都停了手中的樂器。眾人一看舞樂都停了,紛紛看著陛下。陛下對夏雲說:「雲太子,南江美女如雲,這些舞女都是出自名門,不知雲太子可有看上的?」

眾臣一聽,都豎起了耳朵,終於問到他們最關心的問題上了。只見夏雲作揖,說:「謝過陛下好意,在場的皆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只不過讓夏某在意的是路上聽到的些流言蜚語。」

「哦?什麼蜚語?」陛下好奇起來。

夏雲抬眼看著朱硯卿說:「聽聞朱家有一千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殿里像是被抽去了空氣一般,頓時群臣無聲,人人屏氣,氣氛降至冰點。朱硯卿一時驚訝萬分,陛下也嚇了一跳,國師的眼微微睜開了。江若端這時候倒吸一口冷氣,他恨不得現在就把夏雲給拖出去。要知道朱家的事情,這滿朝上下無人敢問,除了陛下和國師,誰敢在朱硯卿面前如此大膽的直接提起此事。

朱硯卿礙於夏雲是北夏的太子,定然對於南江的事情少聞,於是說:「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從何聽來這等事?」

「也就路過街巷聽閑人議起罷了。怎麼?朱大人,這事有假?」夏雲看透朱硯卿想要掩飾的心思,先發制人的質問他。

陛下此時真是頭疼萬分,這北夏的太子,提誰不好,要提朱家的千金,這不是純心跟朱硯卿過不去嗎。他看向國師,希望國師能緩緩這緊張的氣氛。國師看著夏雲,不語。文武百官都在等朱大人的回答,他們的內心也很好奇朱家千金的事情。

朱硯卿當然是明白人,要是處理不好這事,上升到兩國的問題的話,就麻煩大了。但是如果這時候說出朱槿一事,對於朱家並不是件好事。但是權衡了家族和國家,朱硯卿還是選擇了後者。

「朱某確有一女。」朱硯卿答到。

「嘩一—」一下子百官炸開了鍋,多年以來對朱家是否有千金的傳聞,如今終於有了個定論。他們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夏雲聽到朱硯卿的回答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那,可否讓夏某見見朱家千金的玉容呢?」夏雲此言一出,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座的除了國師和朱硯卿,都沒有人見過朱家千金,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群臣更加興奮了。江若端扶著額頭,他已經快要被這個北夏的太子給折騰死了,真是得寸進尺啊他。陛下此時也跟江若端同個動作。

這一句話吧朱硯卿給噎著了。他完全沒料到這個北夏的太子會這麼大膽。他望向國師,希望國師能替他解圍。

「夏雲太子。一月後宮內有個月燈宴,可有空來?」國師看著夏雲,若然說道。

「哦?月燈宴?可是中秋賞月之宴?」夏雲拿起扇子輕輕扇了起來。

「正是。朱大人若是不介意,可讓千金當今年宴上的月仙。」國師說完看向朱硯卿。

既然國師都這麼說了,朱硯卿也不好推脫什麼了,只能點頭。月燈宴是皇室年年中秋必行的傳統。來參加宴會的人都需要奉上一盞明燈,放入後宮的御花園的池水中。而宴上每年都會有九名月仙,每人身著不同色的雲紗衣裳,行祭典之禮,其中有一人將代表皇上的明燈放入池中。所以月仙必須是出身顯赫之家,或是皇親國戚之女。這一職象徵意義很大,要求極為嚴苛,不許月仙有半點差池,尤其是放燈前的祭典之禮,不是每人都能勝任,也因此幾乎年年的月仙都是固定的,少有換人。

「行,朱愛卿,到時候帶小女進宮便可,朕特許她可以不參加前面的祭典之禮。」陛下對朱硯卿十分關照了,離月燈宴僅剩一月,要習完祭典之禮的諸多禮數程序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加上不便讓朱槿時時在外,怕有不測。所以陛下特許她不參加祭典之禮的意思等於親點她放燈。

「多謝陛下厚愛。」朱硯卿起身對陛下行禮。陛下一揮手,舞樂起,宴會再開。

夏雲聽到了他想要的答覆,收起了扇子,興起給自己倒了杯酒。江若端湊到夏雲身邊,小聲對他說:「你也太大膽了吧你,居然當著朱大人的面說這事。」

「這有什麼大膽的。」夏雲笑了笑,他不過是問了大家都想問的事情罷了,「你難道就不好奇朱家千金的樣子?」

「好奇是好奇,但是……」江若端話還沒說完,敬酒的人又來了。他有又被各種官員拉去喝酒了。

夏雲開始打量起坐在對面的國師,總感覺國師的氣質,他有點熟悉。與北夏的國師有幾分相似。之前有提到北夏的國師夏泠早於霄淩出山,而夏泠既是國師,又是夏雲的老師。夏雲對他的老師十分尊敬。在北夏,夏泠被稱為白辰國師,夏雲喜歡叫他白師。

酒宴歡歌載舞一直到深夜。

江若端這晚果真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差點吐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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