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跋扈公子
趙匡美一行到達定力院已是傍晚時分。
母親杜夫人帶著兒媳、女兒張羅著上香禮佛,祈求兒孫平安,無比恭敬虔誠。
趙匡美卻是心不在焉,瞧著日漸黯然的天光,滿心的焦躁不安。
也許,兵變已經開始了吧?
那麼,兇險也就快來了。
眼下有兩件棘手之事,一是眼看著天色漸晚,如何阻止闔家老小回府,將他們留在寺院之中避險。
二者,萬一追兵到了定力院,又該如何應對呢?
前世匆匆瀏覽,只知道趙家人躲在寺院之中,至於是如何避過搜捕卻不知曉。
如今事到臨頭,只能自己想辦法,必須做點什麼才行。
先前還想著萬一自己推測錯誤,鬧出烏龍很尷尬,但事已至此,危急關頭,也便沒那麼多顧忌了。
是以趙匡美尋了個由頭,悄然出了佛殿,前去安排應對。
太尉府的家眷集體出行,扈從自然必不可少,此番隨同前來的便有三十人之多。
說是扈從,實則都是趙匡胤歸德軍中「退伍」的士卒,或孔武有力,或身手不凡。
最重要是,他們是心腹家將,足夠忠誠,關鍵時刻可堪大用,值得信任。
趙匡美目光瞄準他們,首先找到了一個年長些的扈從老耿。
此人曾是父親趙弘殷的親兵,也曾隨趙匡胤征戰淮南,滁州大破南唐立下戰功。因年歲漸長,身有舊傷,這才到了趙府「看家護院」。
趙匡美之所以選中他,一來是老耿素日里威望頗高,隱隱算是今日這些扈從之首,通過他可以調動所有人。
二來,他姓耿,與自己的生母耿夫人好像有些許親戚關係,天生親近好說話。
「耿叔,勞煩你辦點事。」
「何事?三公子儘管吩咐。」
「也不是我的吩咐,其實是父親的意思。」
「先主人?」
老耿不免吃驚,畢竟趙弘殷死了好幾年了。
「父親託夢於我。」
「哦,聽說了。」
趙弘殷託夢幼子,闔家禮佛之事,老耿有所耳聞。
趙匡美趁勢道:「其實今日前來寺廟,並非禮佛,而是避禍。」
「避禍?禍從何來?」
趙匡美繼續搬出老爹,低聲道:「父親夢中言及,如今朝堂波雲詭譎,大兄乃是武將,身居高位,難免遭小人記恨。」
「呃……」
老耿點點頭,算是默認了,趙匡胤跟隨世宗皇帝南征北戰,戰功赫赫。
三十來歲便身居檢校太尉,禁軍殿前都點檢,天子近臣,節度一軍兵馬,朝中不服氣的人不在少數。
趙匡美見狀,續道:「父親告訴我,大兄此番出征,甚至是兇險。
不止軍中,就在這汴梁城內,今晚或有姦邪之人對我趙家不利,府中不甚安全,囑我護送闔家入寺廟避禍」
「究竟有何兇險,先主人可有提及?」
「父親不曾提及,只是囑我聽從吩咐行事。」
「老夫人知曉嗎?」
「母親年事已高,兩位嫂嫂皆是女流,恐她們擔心,故而不曾提及,這才來尋耿叔相助。」
「呃……」
老耿不免略微遲疑。
「耿叔不信我?」
好在有前世商務談判的經驗,趙匡美一臉真誠道:「我是耿叔看著長大的,我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嗎?
何況此等大事,若非父親託夢叮囑,我怎會胡言亂語?也許託夢之說過於虛妄,但涉及闔家安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請三公子吩咐。」
老耿最終還是點頭了,趙匡美畢竟是趙家三公子,十五歲的年紀已算是大人,不會胡亂以父親名義撒謊。
確如趙匡美所言,寧可信其有,有所防備便是,無傷大雅。
否則倘若真有意外,一家老小無論是哪個有所閃失,都沒法向趙匡胤交代,亦無言見趙弘殷於黃泉。
「先派兩個人在太尉府外守著,但有異動,立即前來報訊。」
「是!」
「定力院外的路口,也派人盯著,有情況及時來報。」
「是!」
趙匡美雖未明言會有怎樣的異動,但老耿還是點頭應允了,戰場上廝殺多年的老卒,有敏銳的預感與洞察。
「先派扈從趕著咱家的空馬車,大搖大擺地離開,在僻靜處棄車,然後再悄悄繞回來護衛。」
「是!」
聽著趙匡美鎮定自若的縝密安排,老耿越發相信是趙弘殷夢中叮囑,指點幼子。
趙匡美年方十五,平日里算不得格外聰慧,且素來文弱,並沒有這等遠見與從容。
若非從小看著他長大,老耿幾乎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三公子,簡直變了個人似的。
「還有,今夜,定力院無人見過我們,耿叔可明白我的意思?」
老耿沉吟道:「所以,是要驅趕閑雜人等?」
「沒錯,但不能我們出面,讓……寺僧去辦吧!」
「定力院的僧侶恐怕不會答應!」
「那就逼他們答應。」
「三公子,定力院是東京名剎,香客里不乏達官顯貴,甚至皇親國戚。
再者,佛門清靜之地,冒然用強,難免遭人非議,言官可能會彈劾太尉跋扈,指責他縱容家人……」
趙匡美苦笑道:「跋扈便跋扈,我今日便索性當一回跋扈公子,與大兄無關。」
……
當趙家扈從帶著兵刃進入精舍的時候,定力院住持瞭然大師吃了一驚。
「大師,天色不早了,讓香客們都回去吧!今夜,我家上下留宿貴寺。」
「小寺禪房眾多,有單獨的院落,但請留宿即可。其他借宿的善男信女,不會妨礙貴府上下。」
「大師,按我說的照辦便是,這是為他們好。還有,家母素喜清靜,讓寺中的僧人們,都去三進的佛堂里待著。
今夜,定力院不接待外客,也不得有人隨意出入走動。」
「這是為何?」
「大師,不必多問,照辦便是。」
跋扈公子趙匡美握著手中的佩刀,語氣不容置疑,甚至透著些許威脅意味。
瞭然大師不忿道:「太尉府未免有些太過跋扈,太過無禮!」
「大師是出家人,應該無喜無嗔才是,何故生氣?」
趙匡胤一邊撫摸刀背,一邊說道:「不過大師所言不錯,本公子素來跋扈,失禮之處,還請大師見諒。待過了今晚,再來賠罪。」
「你……小檀越究竟意欲何為?」
瞭然大師道:「令堂在此,老夫人乃是知書達理之人,想來斷不會容小檀越胡鬧。」
「大師,在下並非胡鬧,貴寺儘管照辦便是,相信我,明日大師會感激我的。」
脅迫他人辦事,還如此振振有詞,趙匡美越發覺得自己有跋扈公子的潛質。
「小檀越好一張利嘴,如此咄咄逼人,實在欺人太甚……」
「大師,如果你不想佛門清靜之地有血光之災,就精誠合作吧!」
趙光美是另有特指,但瞭然聽在耳中卻是赤果果的威脅,在明晃晃的刀刃面前,再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罷了!」
瞭然無奈道:「尋常香客都好說,但武信軍張節度家的老夫人、少夫人、小娘子正在本寺小住禮佛,她們不比尋常,小寺不敢無禮。」
「張節度?」
「武信軍節度使張令鐸。」
「噢?」
趙匡美應了一聲,剛想要細問張令鐸的身份,不想老耿匆匆趕來,一臉凝重。
「三公子,果然出事了,大隊禁軍朝府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