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我沒有離棄他……,哪怕是他視力下降,最後失明的時候,我都沒有離棄他……,可是,他為什麼要離棄我呢?」女人低聲嗚咽著。
沐四少啞著聲音,一遍遍地重複,「他不想的,他真的不想的,如果再重來一次的話,他一定會選擇帶你走,因為,他最愛的只有你……」
這是一個魔咒。
是歷經了十多年,永遠不會停止折磨的魔咒。
在男人低低而溫啞的重複下,如同催眠一般,女人慢慢地伏在沐四少的腿上,陷入昏睡,眼角的血淚依然汩汩地流。
沐四少咬著牙關,力道太大而漸漸滲出了血,他仰頭猛眨雙眸,眨回不爭氣的薄霧。
而後,他低頭,輕輕理順女人的頭髮,幽幽道,「娘,我可以用謊言來催眠你,可又能用什麼,來進行自我催眠?」
夜,沉靜。
四處瀰漫著空靈的氣息,間歇的蟲鳴才讓曉曼有幾分存活於世的恍然。
她對空發獃,古代的星空朗朗,這是在前世怎樣也無法看見的景象,雖然,太過錦簇泛濫的星辰竟讓她心裡產生幾許恐慌。
小泛打了個呵欠,「夫人,還不安歇嗎?」
都說懷了孕的女人容易疲倦,可是她家夫人似乎比以前更加精神。
曉曼搖搖頭,「你先睡吧。」
心裡有事,如何能睡得安穩?
曾經一個人的時候,哪怕是朝不保夕,哪怕是隨時可能再也看不見第二天的太陽,她都可以活得悠然。可是如今,她不僅僅是為自己而活……
生命中有了亟盼,因為在乎,所以躊躇。
她徑自地鋪著自己的路、演繹自己的計劃,一切,只是為了挽救和延續一個生命……
「撲騰撲騰!」
靜寂中,鳥扇翅膀的聲音尤顯得清晰刺耳。
曉曼眯著眼眸看去,不由微怔,而後不回頭地問了聲,「知道府里有誰養信鴿嗎?」
「……信鴿?」小泛似是半睡半醒,揉揉眼睛,想了半天才道,「府里的林管家曾經養信鴿,可是在夫人嫁入沐家之前一個月,林管家就被派去雲城幫助陳管家打理生意了。」
「林管家?」
曉曼嘴裡喃喃,腦海里閃過的,卻是「陳」管家。
不曉得為何,莫名對「陳」字特別的注意。
出於曾為殺手的警覺,總是會對敏感字眼格外留神,猶記得花姑死前的那個晚上,曾說她命好,說她曾隨意地碰了下某位「陳」夫人的女兒……
曉曼蹙起了眉,沒根沒據的亂猜讓她有種草木皆兵的疲憊,她輕輕揮了下手,「算了,沒什麼,只是剛剛看見了院內飛過一隻鴿子,隨口問問而已。」沐府哪就可能這麼多的秘密呢?
小泛卻似被打開了話茬,「林管家啊,他是老太爺最重視的手下,主要管外,以前,沐府的大小生意他都會參與管理,是老太爺的心腹!而陳管家則主管內,跟大夫人的關係比較親近,可是不曉得為什麼,一個月前突然被老太爺派到了雲城,而不久之後,林管家也被派了去。」
一個雲城需要沐府兩大頂梁管家?
曉曼心知有異,自言自語道,「雲城?難道比景城的生意還大嗎?」
小泛同樣一臉茫然地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就算不大,也應該很重要吧。記得當初陳管家要被外調的時候,大夫人還為這事跟老爺起了點小小的爭執……」
「哦?」賢良淑德的大夫人,竟然也會不以夫為天?「陳……管家?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小泛,這個陳管家,對你好嗎?」
小泛聞言,眼睛一亮,「夫人,你怎麼會這麼問?不過,他對小泛真的很好,非常好!」
曉曼不動聲色地微笑,「就像是當做親生女兒一樣的好?」
小泛眨巴眨巴眼,「小泛從小是個孤兒,不知道爹娘的感覺是怎樣的,但是,陳管家……,我總是叫他陳叔的,陳叔對我,比沐老爺對各位少爺的態度還好,好幾次,小泛都有種衝動,想要管陳叔叫爹呢。」
「是嗎……」曉曼似是漫不經心地應著,心中卻輕嘆,原來,是這樣一樁複雜的孽緣。
聯繫花姑的話,如此推算開來……,曉曼不由別有深意地看了小泛一眼,意味深長地說,「丫頭,我們當真是有緣……」
說完,她再次將視線轉回窗外,若有所思。
看來,不知不覺間又發掘了一個秘密,只是,不知這「林管家」的信鴿所送信給何人呢?
「夫人,還在想著信鴿?」
曉曼笑道,「你倒是我肚子里的蛔蟲。」
小泛樂得歡,「跟著夫人雖然時間不多,但是多多少少也能猜出點夫人的心思。——夫人,想去瞧瞧嗎?」
瞧?
瞧信鴿的接收人?
曉曼挑眉,「是你這丫頭的好奇心大起吧。」
「嘿嘿……」小泛不好意思地笑,默認。
曉曼微一聳肩,「好奇心會害死人的……,不過,這事我倒真是在意的緊!」
……
幽黑僻靜的花園小路上,小泛點著燈籠走在前面,一邊小心地探路,一邊不忘忠誠地回頭照看自己的夫人,時不時地叮囑一句,「夫人小心,這裡的磚頭有些不穩。」
曉曼披著斗篷尾隨其後,失笑道,「知道了,你自己別東張西望的,燈籠可是在你的手裡。」
「這個夫人放心,我閉著眼走,都不會有問題!」
在沐府里活了十多年,哪條路上有幾個坑,小泛都了如指掌,她卻躡手躡腳,如同做賊。
「夫人~~」
曉曼緊緊斗篷,輕笑,「不要發出這麼恐怖的顫音。」
小泛吐吐舌,「小泛有些心虛。」
「心虛什麼?我們是沐府的人,走在沐府里的路上,誰還能說什麼?」
「可是,這麼大晚上……」
「如果碰到人,就說你有夢遊的癖好。」
「夢……夢遊?」
「就是睡夢中做一些醒著的事,但是當事人本事卻毫無意識。」
小泛打了個寒顫,「夜深人靜的,夫人你就愛嚇唬我。」再說,就算夢遊,為啥是她夢遊啊?
曉曼腳步平穩如同散步,「不是嚇你,我曾經有個朋友,他就有這個病,而且,他夢遊做得事,很恐怖。」
「呃……,什麼事?」
曉曼頓了頓腳步,臉色一冷,「殺人!」
「啊——」小泛無法抑制地驚呼。
隨著,「撲騰撲騰!」
曉曼掩住了她的唇,低聲道,「信鴿!那邊是誰住的地方?」
小泛眨眨眼,看著信鴿在某處盤旋良久,又棲息落地,黑暗中,她辨了辨方向,「是七夫人,或是三十六夫人住的方向。」
又是七夫人……
該不會大凡她感興趣的問題都會涉及七夫人吧?
曉曼想了想,道「吹熄了燈,去三十六夫人住處。」
小泛擺起一副福爾摩斯般的姿態,那樣子惹得曉曼微微勾唇。
「夫人,你真聰明!陳管家真的是在三十六夫人嫁進來的第二天被調走的!」
「是嗎?」曉曼仍是輕描淡寫地微笑,這倒是她沒有想到的,不過,小泛所說的事情,應該只是巧合。
二人剛剛抬步,曉曼又頓了頓。
「怎麼了夫人?」
「我們打道回屋!」
「……啊?為什麼?」
曉曼不答,依然轉身。
這種被近距離監視的感覺太過強烈,她知道,某個人就在附近!
巧合嗎?
曉曼蹙起了眉,她不敢再想。
某種呼之欲出的猜測讓她心中害怕,尤其是最近,當她越來越感覺隱隱對某個人心存好感的時候……
小泛不明所以,無法一探究竟的她有些垂頭喪氣。
而在前方正走著的曉曼則又猛地轉身,差點與小泛撞個正著。
「夫人……」
曉曼咬咬牙,眼裡閃過些許反叛,「原計劃!去三十六夫人房!」
時已過子夜。
可是當曉曼主僕二人慢慢走近三十六夫人的住處時,竟發現房間的燈依舊亮著。
二人對視一眼,小泛的眼裡明顯跳著雀躍。
曉曼拉住了她,「先說好,如果被發現……」
「我夢遊!」小泛是個好丫鬟,絕對的忠誠而不給主子惹事端。
曉曼笑了,以小泛的身世,就算被發現,過程也會有驚無險。「走吧!」
步步靠近,庭院內看不到鳥類的存在,更聽不到鴿子的「咕咕」叫喚。
不是信鴿被滅口,而是她們根本就找錯了方向。
小泛都知道已經空興奮一場,她以眼神詢問,「走嗎?」
曉曼剛要點頭,就聽見從房內傳來壓抑地啜泣聲。
這下,好奇丫鬟開始擅作主張了,輕手輕腳地就徑自往三十六夫人房靠近。
曉曼失笑搖頭,無奈地跟著,可是注意力卻是自己的身後。
壓抑地被盯視感讓她心裡湧起焦躁,她很想就這樣扭頭大喊,——你出來!可是,她死死咬著貝齒,將所有的衝動吞進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