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做客
當流言四起的時候,在D市呆過的姑娘全都倒了霉。
迫於流言,那些姑娘,有人舉家搬遷,有人匆匆嫁人,有人遠走他鄉,總之結局都不怎麼好。
玉蘭自從回來,就有意無意地引導玉梅自己做工賺錢,年前這一批布娃娃賺的錢讓玉梅賺到甜頭,年後還有大單在等著,玉梅怎麼也不可能再跟陳連生夫妻走上一世的老路了吧?
至於村裡的其他姑娘,玉蘭讓玉梅趁這幾天在村裡閑逛的功夫跟幾個姑娘說了年後來家裡幫工。
她現在能做的不過是提供一個改變的機會,至於別人能不能抓住,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不過,玉蘭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
連阿娘這樣大字不識一個的人都隱約知道那不是什麼好去處,玉蘭才不信別人沒有這個覺悟。
那些姑娘或許天真不曉事,可她們的家人怎麼會懵懂無知?
只不過錢財動人心,有高工資又幹活不累的誘惑,雙眼就被利益蒙蔽了,看不到風險罷了。
玉蘭覺得自己變得冷血了,順手能幫忙的事,她不介意拉別人一把。
自助者天助才是至理名言。
但是,要她豁出去阻止什麼的,她覺自己能力有限,也沒那個心思。
她在乎並可以豁出性命的,從來只有自己的親人。
裡屋里,阿爹阿娘還在絮絮叨叨,外屋,玉蘭含笑聽著父母說長話短,安安穩穩地陷入夢鄉。
……
過了小年,春節就不遠了。
玉蘭見阿娘忙忙碌碌為過年做準備,頓時興趣缺缺。
一想到自己和阿姐要去外婆家過年,她一點也提不起勁來。
再想到要在外婆家呆十多天,天天跟那些菜乾死磕,玉蘭更覺得生無可戀。
但無論玉蘭多麼不情願,她也不敢跟阿娘說不想去,否則阿娘的眼淚都能淹死她。
李愛華不知道玉蘭的不情願,她讓玉書帶著兩個妹妹去理髮。
玉書是男孩子留著寸頭很簡單,玉梅留著長發不願意剪,只叫師傅把發尾一些乾枯開叉的髮絲修理了一下,只有玉蘭的頭髮半長不短的,理髮的老師傅就給推了個西瓜頭。
玉蘭苦著臉看鏡中的自己,本來臉就圓圓地帶著嬰兒肥,再配個西瓜頭,怎一一個「傻」字可以形容。
玉梅看著欲哭無淚的大妹,不厚道地笑了,玉蘭頓時氣鼓鼓的。
玉書看看時間還早,哄著玉蘭說帶她去玩。
玉蘭假裝鬧脾氣一副無理取鬧的樣子,可不就是為了兄妹仨人獨處的時候方便說話嗎?
當下便要求玉書帶她去爬山。
玉書對妹妹有求必應,雖然為難,還是答應了。
風吹在臉上有如冰刀在臉上刮過,讓人直打哆嗦。
玉梅猜到玉蘭估計有話說,就跟在兩人後面走著,一聲不吭。
三個人吭哧吭哧爬到山頂,歇了一會,玉蘭打了一遍腹稿,然後嚴肅的對二人說:「我有話要對你們說。」
玉書看玉蘭小臉一本正經的樣子,還憋不住想笑,可隨著玉蘭娓娓道來,他漸漸笑不出來了。
做了很長的夢?能夠過目不忘?突然開竅學會了很多技能?
隨著玉梅的補充與佐證,玉書臉色越來越凝重。
他一直是一個無神論者,今日玉蘭說的這些顛覆了他以往的認知。
你說有神跡?別開玩笑了,那都是存在字裡行間的故事而已,誰真的敢指天發誓說見到神跡,不給你送瘋人院才怪。
玉書腦子裡閃過莊周夢蝶南柯一夢等字眼,玉蘭說的這些唯有這兩個詞可以解釋一二。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辨別真偽,而是怎麼遮掩過去。
玉書有點頭疼,幸好自己保存的書類別紛雜,往這方便推就行了。
至於經不經得起推銷,以後再說吧。
他嚴厲而不失鄭重地對二人說:「今日這些話,誰也不許再提起。二丫沒有成年以前,這些技能不許在人前展露。有問題就往我和大丫身上推,明白?」
玉蘭心中微暖,為哥哥姐姐對自己的維護,她重重點頭「嗯」了一聲。
……
農曆二十八,一大早吃過飯,李愛華帶著兄妹四個出發了。
玉蘭無精打採的,這算是她回家的第一個年,她不想去別人家過,就算是外婆家也不行。
可是阿娘非說外婆想她姐妹幾個了,讓姐妹仨代替自己多陪陪外婆。
玉蘭撇嘴,外婆一直對她都淡淡的,怎麼可能會想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但都是小事,玉蘭就閉口不言了。
宏光村到李家坪現在還沒通車,崇山峻岭間一條人工踩出來的山道,只能靠雙腳走。
一路上李愛華,玉書,玉梅三人輪流背著玉蘭與玉竹。
五個人走走停停,終於在午飯時間到了李家坪。
老遠就看到一個瘦瘦小小的老太太在屋前的空地上張望。
看到李愛華一家人,她快步迎了上來,笑容像菊花盛開,摟著玉蘭玉竹一陣心肝寶貝的叫。
玉蘭對外婆的印象還停留在從前那個冷冷清清的老太太,對眼前熱情的老太太有點接受不了,就往玉梅身後避了避。
李愛華哭笑不得,道:「哎喲,這孩子!這是外婆,你躲什麼呀。」又無奈地對李老太太解釋:「二丫又笨,膽小又怕生,怎麼教都教不會。」
玉蘭聞言偷偷翻了個白眼,心裡吐槽阿娘胡說八道,臉上卻一臉呆樣,看在老太太眼裡,就覺得這丫頭傻不愣登的,木訥極了。
跨過堂屋高高的門檻,李愛華丟下幾個孩子,準備去后廚幫忙。
李老太太趕忙制止,「用不著你,有小慧在忙活就行了,你先歇會兒,咱們說說話。」
玉梅會看眼色,乖巧地說:「外婆,那您和阿娘聊聊,我和妹妹去幫大舅媽。」
李老太太毫不吝嗇地誇她:「好丫頭!照顧好妹妹。」
玉書抱著熟睡的玉竹打算放到房間的床上去睡,玉梅拉著玉蘭進了后廚。
廚房裡煙熏火燎的,光線又暗,大白天的還開著燈。木製的天花板上包著塑料薄膜,薄膜上一層油膩膩黑漆漆的陳年的污垢,鎢絲燈泡底下一圈黑灰。
大舅媽余慧站在灶台前忙碌,看見姐妹兩進來,笑了笑,說了聲:「來了啊,辛苦了。」
態度稍嫌冷淡,不過玉蘭知道,大舅媽一直是這個樣子,對誰都不親近,也沒什麼心機,喜歡誰不喜歡誰,都直觀地表現在臉上。說話也直,從來不懂委婉二字怎麼寫,總是怎麼痛快怎麼來。
余慧這樣的性格隨著後期大舅的生意越做越大,沒少得罪人。不過外公外婆都護著她,大舅也愛重她,兒子又孝順。她晚年生活優渥,活成了大多數女人理想的樣子。
從前,玉蘭記得自己被玉書丟出靈堂的時候,所有人都冷眼旁觀,甚至冷嘲熱諷,只有大舅媽扶了自己一把。
她說:「你阿娘一輩子要強,希望你們每個人都活得比別人強。你年少不知事,她覺得你不爭氣,你丟她的臉了,她認為沒把你們教好,是她的失敗。她過不了自己心裡的檻。她最不願意讓人看笑話,可現在你們兄妹失和卻鬧了大笑話。你有錯,你哥也沒用,不能保護妹妹就算了,還好意思遷怒。
你也別想死了給她們賠命,你的命不值錢。你得活著,得好好活著,活成你阿娘想要的樣子,才是你該做的事。誰還沒個犯傻的時候?你不過眼瞎踩了坨狗屎,跌了個大跟頭,雖然這一跤得慘了點,但是,生活不就是這樣嗎?一帆風順那都是白日做夢,坎坎坷坷才是真人生。走吧,走得遠遠的,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來過。」
玉蘭當時已經存了死志,大舅媽話就像一道驚雷,喚醒了她迷失的理智,讓她無處宣洩的的愧疚有了一個出口。
倘若當時沒有大舅媽那一翻話,也就沒有後來努力生活的自己了,玉蘭一直心存感激。
……
此時,對著年輕了十多歲的大舅媽,玉蘭是打從心裡尊敬她。她恭恭敬敬地問了一聲好,惹來玉梅驚詫的目光。
玉蘭笑了笑,有些事情她無法解釋,只好沉默。
玉書安頓好玉竹,也跟著進了后廚。
大舅媽嫌四兄妹呆在廚房裡佔地方,毫不客氣地把他們轟出去了。
玉書哭笑不得,出了門,熟門熟路地帶著兩個妹妹到四角涼亭裡面玩。
涼亭離李家不遠,能清楚看見人來人往,有事大聲呼叫,涼亭裡面的人就能清楚地聽見。
這一日的天氣很好,天朗氣清。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也沒有風,即使坐在四面透風的涼亭里,也不覺得冷。
玉書斜斜地靠在欄杆上,玉梅帶著玉蘭坐在對面。玉蘭人小腿短,坐在石椅上,雙手撐在椅面上,兩條腿來回晃。
三人一派閑適的樣子,聊得內容卻一點也不輕鬆。
玉梅問玉蘭:「你真覺得小舅合適嗎?」
玉蘭點點頭,說:「不是合適不合適的問題,小舅舅有這個能力,我們當然優先考慮他了。」
她對自己設計出來的服裝有信心。
選擇李紹培合作是因為,他的服裝廠開了多年,各個方面都很成熟。
同時玉蘭也有一種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在她記憶中,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小舅舅對她家裡一直頗多照顧,玉蘭覺得這也算一個變相的報恩吧。
玉梅聞言點點頭,又有點遲疑地說:「雖然我們這麼想,不過,小舅媽不一定領情啊。」她跟王綿綿打過幾次照面,交流不多,但是王綿綿那種高人一等的姿態讓她印象深刻,她不覺得小舅媽會接受。
玉書想了想,對玉梅說:「我下午去找小舅吧,不管小舅媽領不領情,我們心意到了就行了。」
玉蘭突然想起來,從前年年到外婆家過年,卻從來沒見小舅舅一家在外婆老屋過夜。她問玉書:「小舅舅一家怎麼不跟外公外婆一起住這邊?」
玉書一臉便秘的樣子,難道能說小舅媽嫌老屋太舊住不慣?
玉書記得自己上初中的時候,有一年在外婆家過年,聽到小舅舅小舅媽為住不住老屋的事吵架。
小舅媽話里話外把老屋嫌棄得一無是處,就差沒說老屋是狗窩了。小舅媽想住娘家,小舅說自己不是上門女婿,堅決不肯。後來小舅舅妥協了。所以逢年過節,小舅舅一家回老家,除了在老屋吃飯,其他時間都在娘家呆著。
自此以後,玉書對小舅媽面善又溫柔的印象跌到谷底。
此時聽見玉蘭這個問題,玉書不習慣背後論人是非,所以含蓄地答道:「老屋裡人來人往的,房間不夠住,小舅舅一家住他岳母家。」
玉蘭點點頭,這是小舅的家事,與自己沒多大關係,她只要順利把圖紙賣出去就可以了。本來她是想用技術入股的方式和小舅合作,不過以舅媽小氣的個性,一定不會接受這一點。所以她退而其次選擇直接賣圖紙。
玉梅嘆息到:「要是我們可以自己生產就好了。」
玉蘭莞爾,阿姐現在真成了財迷了,但凡能賺錢的都想插一腳。
她安慰玉梅:「以後有機會的。」
玉蘭表面樂觀,其實心底還有隱憂,眼前接到的大訂單,看起來好像不錯的樣子,但只是流於表面的。
如果說一個成功的企業是一艘巨輪的話,她現在所掌握的東西連個小竹排都算不上,一個浪頭就能把竹排沖的四分五裂。
她想賺很多的錢,那就要有相匹配的能力,不管是自己本身,還是身邊的人,她都希望能力能夠支撐起野心。
既然大哥能夠接手阿姐的工作了,玉蘭希望阿姐能夠重新回到校園繼續學習,哪怕半工半讀也好。
當然,這件事還有一些細節待考慮,所以玉蘭聰明的沒提起。
兄妹三沒聊多久,就有人過來叫大家吃飯了。
眼前的少年,名叫李明偉,是玉蘭大舅家的大兒子,比玉梅大一歲,剛上大一,性格很像大舅,整個人看起來儀錶堂堂,十分帥氣。
他遊刃有餘地和三兄妹寒暄,舉止有禮,態度周到,誰也沒有冷落,舉手投足間已經可見盛年時候的風采。
日後的建材大亨李明偉已經開始初露鋒芒了。
玉蘭眨巴著眼看著眼前的少年,好奇地很。
李明偉只覺得自己被一雙小鹿似的眼睛盯著,盯得他心下泛起嘀咕。他仔細看看自己身上,沒什麼地方不妥,只當小姑娘是因為好奇,就伸出手揉了揉小丫頭的頭。
玉蘭囧了,摸頭殺呀!一顆偽少女心突然就砰砰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