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致你一生的故事（下）

那是在人類星河開始的地方，自在飛翔的鋼鐵的戰士。

跨越有機與無機的界限，結合異星與人類之力所成就的工業技術文明的巔峰結晶。

而青色的粒子便悠悠揚揚、構成第二類的星河，流向遠方。

而戰士的面前是行將清算地球一切體系之存在者、混沌的怪獸。

一呼一吸之間，從地球拉出一條物質之橋。超過億萬的地球生命便隨著卡歐斯病毒一同踏橋歸去。

——不如歸去。

蠕動的混沌在呢喃。

「那你，做好準備了嗎？」

少年人低頭髮問。那貓匍匐在操控台上，頗為愜意的樣子。

「那當然。我倒要問問你呢！老夥計。」

貓站起。

老夥計……稍微、不、是很有些奇妙的稱呼。是被它看穿了靈魂真實經歷的歲月了嗎？

剎那自哂。

「那就上咯！」

——說來也奇妙。

沒有壓力，卻能全力以赴。

甚至感到輕鬆。

是為什麼呢？——

不解的戰士呵，借著六倍單位打開的門，一瞬跨越銀河，進入時空的反側。

與此同時，在後支援的報應號全部武器啟動，傾瀉連天炮火。

從地球金屬怪獸殘骸寄生巢穴中飛起、形成第二條物質之河的金屬生命體們，在提耶利亞優雅的指揮下，逐漸於報應號下側的前端形成全新的物質體，作為新的主炮。

「沒準，我居然要感謝你，利馮茲·阿爾馬克。」還有那一手製造了超兵的科學家與工程師們。

提耶利亞輕嘆。

可技術是沒有錯誤的。

提耶利亞在得知卡歐斯那恐怖的參數后，自ELS自行捕獲的宇宙之卵之中，仿照故鄉地球變革者團體的行徑，打開宇宙之卵、嘗試取出磁單極子並作為彈頭而封裝。

由於ELS更勝二十三世紀原本人類的技術，在短短時間內成功了一次。

「遵循上一世的因緣……嘗嘗我們的力量罷！卡歐斯！」

提耶利亞心下是冰，按下了發射鍵。

此系質子崩壞之炮。

粉碎重子守恆之理的假象，匹敵大霹靂的神秘，唯有在宇宙空間中才敢於動用的究極的武器。

一發而——

石破、天驚！

物質的虹橋與卡歐斯背部連接的部分直接被通體粉碎，微小至於原子中質子的粒子——不論是在空氣之中、土壤之中、還是水流之中——全數在轉瞬間衰變，緊接著釋放出足以匹敵太陽活躍期耀斑的巨大能量，令整個夜空閃閃發亮。

光是這二度能量之釋放，若在地球之上，足以熄滅任何文明之火。

故而，又被那時的人們稱為日出。

也偶爾會被叫做羿——

射日之羿。

卡歐斯發出了痛苦的嚎叫。

但那只是積累的重子肉體的黑泥般的外形逐個飛散。

其作為輕子生命之王的本質，反而圍繞它胸口的兩個燈泡般的器官，發著更明亮的怪誕古怪的顏色。

與其說是黑光，不如說是將一切光明吞噬殆盡的暗黑，它在燦爛的白光中不動不變，貪婪地如進食般吸收大量光子，幻化成更為邪惡可怖的模樣，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在這烈火之中不停地跳舞，響起更多的來自地獄的呢喃聲。

不如歸去——

瘋狂的、來自地球四十六億年的進化史上無數敗者的聲音在號叫。

——自然的競爭……是何其瘋狂啊！

「真是個……怪物。抵達這種的境界、明明可以做一些別的事情的……」

儘管已經知道日出也難奏效，但剎那仍驚訝。

卡歐斯病毒在吸收地球上無盡的怨念之後，反倒一舉成為最強的自然競爭體，以復仇為名戕害那些同樣競存的生者們。

「真是荒謬！」

提耶利亞感到了畏懼，忍不住在主控室後撤一步。報應號全艦炮火不停，作歌唱宇宙的、無盡的藍調。

夕霞等人只能幹看著，做著祈禱般的努力。Alcor站在一旁，眼中異彩連連。

「那麼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剎那。」

這可是如你願的、前所未有的壯闊的事情呵！剎那·F·清英！你硬是要留在這裡，現在可曾想過這份後果與這份收穫？那麼就勇敢地將其斬獲吧！

銀白色與天青色的機神在此超越銀河。

山上建築、水中潛艇、平原田地，不分男女老少，無數的人都在仰望天上二度的夕陽，祈禱。還有林野間，窩中護蛋的鳥兒、探頭的田鼠，帶著幼崽的小鹿，一起抬頭，彷彿都意識到了即將到來的某個時刻。

只是量子化並不能直接一步到位。混沌的怪獸·卡歐斯的能力不可揣度，連時空間都早已預防干涉，硬是將躍遷止步於離它表層皮膚一公里以外。而一公里以內，時空間全被充盈它意識的輕子干擾遮斷。

令剎那耳目一新的優秀做法，亦是糟糕至極的敵人的力量。

可此前的日出大炮，已經破壞所有怪獸卡歐斯依賴重子形成的物質觸手。那麼GN劍Ⅴ與GN劍單元啟動GN立場，以反引力殺開一條血路。

縱然免疫強相互作用力，連電弱相互作用也能屏蔽縮減，但終究超越不了萬有引力的命運。

宛如黑夜之中的流星，不停燃燒般地發光。

少年人啊，抱著貓，一腳踹開艙門，眼見著，濃厚凝實的黑暗物質不停地掠過身周。

越過一切物質的背後，燈泡般的器官已然就在眼前。

「好了，你可以將我放下了。」

「既然都到這裡了——」在那歲月的樊籠之外，不知期待著什麼的少年人縱身一躍，在這太空中，順著混沌怪獸卡歐斯重力的軌跡，「那我也要去見見它！」

「你……」貓兒瞪大眼睛，開始不可抑止地大笑，「真是個瘋狂的、妙人呵！若是還有后緣，真想和你一起喝酒。」

「我不怎麼喜歡喝酒。」

原來還是只愛喝酒的貓，倒與夏目漱石筆下的一隻貓異曲同工了。

「那你就看著我喝——醉死亦幸。」

它把剎那往後踢了。

也不知道這小小的與凡貓一樣的身體，究竟從何而來的力量。

「沒必要兩個人擔這險。」

在剎那驚訝的注視中，貓在腦量子波中說。

接著，它便單身落入燈泡狀的銀白色的器官里。突然一聲尖嘯、並非音波而是物質波的、向著宇宙擴散。

器官內部，沒有任何黑暗的痕迹，有的是純然的光芒與發光的兩人。

「剎那·F·清英！」

以及……

「提耶利亞·厄德。」

兩者俱比貓之前認識的兩人小得多，大約不足七八歲的樣子，背靠在一起。

貓被無數人影攫住了。

它的皮膚正在被融解。

「果然你也吸收了，他們的與費列蒙的另外的情緒是吧？卡歐斯病毒，是吧！那麼你難道不知道、還活著的所有的人的心中是多麼祈禱著生存與未來的嗎？」

在剎那與提耶利亞被卡歐斯病毒捕捉后，卡歐斯病毒便吸收了他們散發出的諸多情緒，並沉入自己的意識之海中。

「可那又如何呢？」

光之下，一隻與敘述人長得一模一樣的貓，反問。

兩隻貓在發笑。

一者寬懷微笑。

一者諷刺嘲笑。

「在個人的意志與努力以外，是世界的、歷史的、社會的、以及自然的進程。生存的延續，與對美好未來的憧憬，都會被碾得一點不剩。這就是個體的宿命。」

敘述人的複製品說。

「何況你以為這就是現在嗎？就算是未來、我也能望見。那些地上眾生的、就算沒有我的清算，也不過是徒勞地、徒勞地在這虛無中痛苦。」

「那你看到了我的未來嗎？」

「你……」卡歐斯病毒驚詫。

「我來告訴你吧，我遲早死在酒神那癲狂的醉意之中。」

貓撲過去，扭打在一起。

「呵。你的本質與奈亞拉托提普是一樣的。」

「不，即便如此，我仍然崇生而畏死。」

如人飲酒，明知有害，而不能放手。

「因為生命、作為生命、所能意識到的喜悅，乃是對一切生命而言的不能放手的劇毒啊！」

黑暗的深處有光在放射。

貓卻看到自己在不停地消逝。

「怎麼會——時間不夠了嗎？」

在精神感化以外的、物理的消滅。輕子生命正在將其融解。費列蒙殘存的保護敘述人的力量已經消耗殆盡。

——那我們呢？

然後、混沌呢喃。

是在哥斯拉在東京的登陸中、還有過去世界種種奇妙物語之中死去的人們。敘述人曾為以上各個事件、替人類做過預告與解說。它原本以為不是人、而是貓出場的它不會被盯上。

貓瞪大了眼睛。

那些被吸收的怨念，看到這隻貓能活著旁觀自己死去的怨念。那些被卡歐斯病毒記錄下的腦量子波信息呵，驅動卡歐斯病毒更加用力地掐住敘述貓的脖子。

——居然、在死時，連貓的生命，你們也要嫉恨嗎？

敘述人不解。

「可這就是我們——」

劍單元在卡歐斯病毒的實體中波動不已、被迫融解。

「不、這不是！」

手持人用GN劍的少年人，在卡歐斯病毒種前行。

貓驚而回首。

渾身的銀白，不停地破壞與自主再生，將這些人的手斬斷。

「這只是對生活的期盼與對死亡的不甘啊！」

宇宙之中，人造的質子崩壞之陽還在空中，地球物質之橋被其他ELS異生高達接回。其旁，劇烈波動的卡歐斯病毒聚集體，不停地接受來自報應號與機動戰士的攻擊。

直到剎那體內的太陽爐的二次爆發，令卡歐斯病毒之上升起無限的連圓。

「因為……因為——！」

越來越多的情緒，順著腦量子波逆向侵入少年人的意識體內。

「因為你們不也是想要再來一次嗎？你們不也想要勝利嗎？」

黑暗深處，越來越多的光亮。

一切復刻的過去的情緒戛然而止，在少年人兩度人生的記憶之中。

一個真正經歷過兩度人生，以復活的儀式令生死化為虛無，從而洗盡一切遺憾的重生者。

卡歐斯病毒在沸騰。

他的劍在病毒的侵蝕中盡了。搖曳不已的青藍色的GN立場化為虛無。縱然是與ELS結合的身體，也無法抵抗輕子生命的攻擊，於物理的意義上不停被消滅。

但他繼續前行，直到、直到那歲月的盡頭——

最初與最後的自己。

與自己那被卡歐斯病毒吸收的情緒體手指相觸。。

「是渴望將自己一生中一切的事情挽回、是期盼自己的後代可以超越自己的宿命。是遺憾，而非怨恨吶！是對這世界一切無情的地方的憎惡，也是對世上一切美好地方的遺憾啊！而我、而我們、而現在地球上一切與這該死的自然規律所鬥爭的、期盼改造自然而存在的我們就在現在啊！」

未來的失敗也好，還是過去的失敗也好！

在那物競天擇的盡頭，所誕生的生命是——

嘗試改造自然的怪獸。

幻獸辭典的終末，立於星球頂端者，亦是無謂的同情心與道德心泛濫的虛偽種族——

「那麼、來吧，來溶解我吧！」

少年人的肉身在消失。

「你不也知道嗎？你是知道的，知道在這生活即鬥爭之中，我們、費列蒙，還有人類那不可抑止的——」

遺憾、悲憫、感同身受與淚流。

縱然或許是種虛偽，但確是一種共情。

或許僅是因為可以看到自己的結局，而對他者的慈悲。

作為同在星星的螺旋中，鬥爭的存在者們。

黑暗是光明的母親。

而混沌在虛無中消失。

物質從大氣層的孔洞之中流回地球。人們看到天上，第三度的太陽。

不停地變幻成歷史上曾出現過的各種失敗者、從微生物、到植物、到動物到其他類型的生命體，從水中的、到兩棲的、到地上的、到天上的、到地里的，短暫之間遍歷地球四十六億年的進化史

最後變成光輝的巨人的模樣。

——我喜歡你。

突然耳邊一聲如夢般的呢喃。

全部被卡歐斯吸收的怨念開始逆流回溯。

溫柔的巨人懷抱著貓與少年人。

少年人疑惑地看看自己，總覺得許多地方不同了。

但臉頰上突然一點溫暖。

是卡歐斯的巨人啄了啄少年人。

少年人臉紅。貓吹鬍子瞪眼，目光在兩者身上來回掃視。

「再會了，美好的人。」

巨人對少年人點頭，將他和貓一同在自己的保護下，橫渡太空，放回ELSQan之中。報應號內，提耶利亞帶笑觀看，又背過身來，靠在窗上、注目他人。

「願你能夠得償所願。」

「不啊，我現在已經得償所願了——」

少年人懷抱著真摯的微笑。

「並且一直在得償所願。」

巨人露出微笑，立於蔚藍星球的前方，消散一空，不知去處。

於是，編號：S03，暫名為卡歐斯病毒的事件就這樣平淡無奇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