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會靈儀式
築基之後,打坐入定逐漸取代了整夜的安眠。
殷尋盤腿倚靠在榻上,一邊運轉靈力進行修鍊,一邊默默梳理著腦海中繁雜的信息。
據掌柜所給的玉簡記載,當年礦難爆發之後,瞳林城內靈息對沖,宛如罡風過境。氣旋卷著熔漿朝外噴涌,連續數十日不曾消退。
為了防止事態擴大,幾大世家聯合築起了圍堵結界。但即便如此,整個瞳林也幾乎淪為廢墟。
此事之後,北凕各族的關係就變得緊張起來,甚至多次爆發了小範圍的衝突。琊關六府間璇安獨大的格局也在悄然發生著改變。
「據說,今日的會靈儀式,所有世家大族都會參加。」
殷尋睜開眼睛,窗欞的邊沿已經泛起了微弱的曦光。她推了推一旁睡到打跌的蟲子,神色間顯出幾分凝重。
「血珠相關的事情,玉簡中雖未提到半點,但我始終認為那幫人所圖甚大,必不會因為礦難收手放棄。
「還有記載里所謂的衝突,細看起來總有種熟悉的感覺。上輩子我與桑延一初到南疆,就曾故意挑起過當地世族的矛盾,那些內部分化、渾水摸魚的手段,和他當初的做法頗為相似。」
「所以你懷疑這些事與他有關?」
「嗯,我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北凕,說不定,咱們很快就能見面。」
…………
隨著天色轉亮,街上的喧囂逐漸沸騰,四周的靈息也變得躁動不安。
在一片山雨欲來的沉悶之中,突然出現了一聲尖銳的哨響,宛如啼血的鶯雀衝破雲霄。
「叮鈴鈴,叮鈴鈴……」
無數八角的銅鈴隨之響起,奇妙的旋律催生出一種忐忑而期盼的心情。
「尋姐姐,城主的聚靈車馬上要過來了!」
林燕的提醒響在屋外,殷尋定了定神,含笑迎出門去。
原本清冷的街上此刻已擠滿了熙攘的人群,簡直比當初的魘市還要熱鬧。
兩人貼在客棧的屋檐之下,踮著腳朝道路中心眺望,只看見當先走來的,是八匹圍著紅綢的青色角馬。
這角馬比平日所見的高大許多,不僅肩背著鱗,側生雙翼,四蹄周圍還環繞著數圈金色的流光。一路行來,輕盈靈動,十分穩健,到與其龐然的外表不太相符。
「八匹高階角馬,還是妖族混種。不愧是六府之首的璇安,屬實有些排面。」前方的一名男修摸摸鬍子,忍不住點頭讚歎。
身旁的林燕拍手附和,但殷尋的目光卻被緊隨其後的華麗鑾駕吸引。
那是一方極其寬闊的轎輦,撐開的輿欄幾乎覆蓋了大半的路面。欄杆為玄木所制,遍布鏤空雕花,每處邊沿都裝飾著明珠與流蘇。
輿欄正中是一座寶塔狀的小亭,墨綠的桐木映照出如玉的光澤。小亭四角矗立著金色的鸞鳥,每隻鳥兒的口中都叼銜著一顆品相極佳的靈石。
然而這其間最亮眼的,還是小亭周圍垂落的大片紅紗。它們如同旭日噴薄時最鮮最艷的雲霞,無風而起,輕柔飄逸,將端坐亭中的男子掩映得越發瑰麗。
「慕三清兮引魂靈,濯障壁兮匯元英!」
男子微闔雙眼,輕輕轉動手中系著銀絲的小傘。四周躁動的靈息便隨著它的牽引逐漸匯聚到傘柄下鏤空的木匣中。
「尋姐姐你快看,那就是少城主,他今天主司啟靈,這身裝扮也太好看了!」
林燕的語氣中滿是單純的讚賞,殷尋卻默默地垂下眼瞼,眸中一片幽深。
當然好看,畢竟那人打從金丹之後,就是滄海美人榜上的頭名。
少女按捺住心中的震驚,狀若隨意地開口問道:「這會靈儀式的車架,是直接前往墮城的嗎?」
「是啊,因為孤壤的位置特殊,六城的儀仗車會攜帶元靈之氣,統一彙集到中心領域。」
「這樣么……」
殷尋觀察周圍,發現車架后追隨著不少狂熱的修士。
人群簇擁著儀仗朝城外行去,其間又不斷有居民歡呼加入,逐漸形成了一股浩蕩的洪流。
「如果我一路跟著他們,會不會很奇怪?」
殷尋歪著腦袋,小聲和林燕討論。
「應該不會,聽叔父說,以前每次送靈的人比這還多……等等,你不會又想冒險去孤壤吧?」
小姑娘反應過來,猛地瞪大了眼睛。
「上回去瞳林就突然失蹤了十年,墮城可比那裡危險多了!」
「放心,我只是跟去看看,不會出什麼事的。」
眼見著對方撅起了嘴巴,殷尋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她。
「上次盂蘭節你也是這麼說的。」
儘管心中不舍,但林燕知道,修仙一途,總是聚少離多。臨別之時,小姑娘突然拉住殷尋的衣角,將一塊灰撲撲的玉符遞給了她。
「這是?」
雖然外表很不起眼,但少女稍一探知,就能感受到其間蘊含的濃厚靈力。
「這是阿郁給我逃跑用的。捏碎之後可以無視一般結界,瞬間傳送到千里之外。」
林燕蹙著眉頭,語調難得鄭重。
「你先拿著用吧,要是遇上危險就趕緊開溜。人們常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大的機緣都不比小命重要。」
「知道啦,十年不見,小丫頭還會講大道理了。」殷尋心中一暖,手上卻將玉符反推了出去。
「可是這東西太珍貴了,你修為尚淺,更需要以防萬一。」
「沒事兒,阿郁給了我好幾塊兒呢,尋姐姐昨天還贈了我匕首,今天這個就當是回禮啦!」
好吧,看來化蛇大人的實力還是被低估了。殷尋默默的羨慕了兩秒,最終接受了這份心意。
「我走咯,等回來的時候,再給你講講孤壤祭祀的情況。」
少女揮揮手,將避顏珠重新開啟,閃身混入了隊伍的末端。
「元靈鎮鬼煞,六府庇蒼生!」
一行人喊著口號,馬不停蹄的向墮城前進,這一走,就是三天三夜。
原來這會靈儀式,居然是沿途掃蕩型的。若非殷尋如今靈力深厚,只怕也抵不住這樣持續的消耗。
然而反觀其餘陪同的修士,他們雖靈力枯竭,神色卻極為亢奮,那似曾相識的樣子,叫少女心中的懷疑又增了一重。
越靠近孤壤,空氣中氤氳的靈息便越混亂。臨近百里的時候,已可以清晰看見籠罩於遠方天幕上濃重的劫雲。
它們呈現出一種壓抑而沉悶的黃色,彷彿裹狹著無數淹沒文明的沙礫。其間還不斷有紫色的雷電閃過,將隱隱傳來的哭嚎切割得支離破碎。
而此時,儀仗前端的車架也悄然變了樣子。
身穿紅衣的男人穩穩佇立在敞開成王座的亭台之上,寬大的袍袖隨夜風獵獵作響。
他手中玲瓏的小傘已擴大數倍,垂落的銀絲宛如萬道流蘇,每一次轉動都帶起強勁的靈力漩渦。
「難怪這儀式要他執掌。」
殷尋望著對方熟悉的側臉,此刻的少年已退去青澀,展露出前世固有的張狂。
但那滿身的孤寂和蕭索,卻又與如火的紅衣格格不入。
已知的結局沒有改變,黑化的進程反而提前了數年。
眼前的身影彷彿交錯了時空,漸漸與記憶中絕望的男人重疊在一起。
「邢阿九。」
一聲久違的呢喃,終於從少女的心中再次升騰起來。
她摩挲著頸間微涼的項鏈,突然感到了幾分無奈與茫然。
「短短十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