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里楊灘
次日清晨,天光尚且矇昧,一老一少已經早早的起來,而顧易其實起的更早些早已跑到山上鍛煉了一趟回來。
額頭一臉細密的汗珠,身體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蒸騰著熱氣,是少年身上奔涌的熱血。
跨上一隻父親顧津南曾用過的牛津帆布背包,這背包放在這個時候或許顯得有些老舊,但若是放在十多年後的社會,這儼然是一種復古英倫風,時尚的代表。
而這時尚與否與尚不在顧易關心的範圍之內,將畫本與畫筆塞入背包,吃完早飯顧易跟著顧雲松出了門。
出村唯一的道路,便是顧易在山上看到的那條路,這一年村裡尚未修路,還是原來的老路基,簡單的鋪著碎石煤渣,下雨天會有些泥濘。
而在這樣的清晨,露珠微潤的路面,安靜的村莊,兩旁水稻掛著露珠的稻田,幾個早起務農行走著的老人,構成了一副別樣的風景。
在顧易的記憶中小時碰到下雨天,放學上下為了不弄髒鞋子,大家都會挑著石頭,在上面跳著走,那又是一種別樣的風景。
路上時常有認識的村民和顧雲松打招呼,偶爾停下來說兩句話。
一路直行,穿過畫中的水杉,一如記憶中的那般堅挺,龜裂鬆軟的紅褐色樹皮,翠綠的樹葉。
穿過村莊,穿過馬路,穿過人群,到了那畫中的盡頭。
蜿蜒的河流由北向南,河灘中水位稍淺,兩邊的河床已經裸露,卵石泛起青苔,人工修建的河堤塊石嶙峋,水泥勾縫由於工藝的簡陋而變得鼓起,有些已經脫落。
「這條河叫做『楊溪灘』,曾經這河道兩邊種著連綿的楊柳,被人稱作『十里楊灘』,水草豐茂,野鴨嬉戲,我們年輕的時候還經常在這裡洗澡呢,而今卻再也看不到了。」顧雲松有些唏噓的說道。
那時候河流的上游幾個水庫還沒有修閘,幾股支流匯聚到這裡,常年水位飽滿,河裡貨物豐盈。
十里楊灘毀於大鍊鋼時期,而後上游的水庫又修建了堤壩閘閥,河灘淺了,楊柳消了,生氣也就退了。
十里楊灘,花絮滿天,紅掌綠波的場景不復再見。
······
「爺爺,放心!一切都會變好的,曾經的風景會回來的,您會看到的。」顧易看出了顧雲松心中的懷念和嚮往,悠悠的說道。
「好好,等我孫兒以後有出息了,回來造福鄉里,還他一片十里楊灘。」顧雲松摸著顧易的腦袋,呵呵笑道。
顧易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眼前依稀能夠想象到,那種寧靜而又充滿生活氣息的景象。
顧易下了河,水很涼,剛好可以沖走一絲暑氣,橋洞下面十分的蔭涼,顧雲松就坐在那裡看著顧易在河中嬉戲。
趟在河水中,水不深,有些深潭分佈在河道中大概到成年人腰腹的位置,水中的卵石上有些青苔,很滑。
顧易觀察著河道,和記憶中的相似,河裡的貨物雖然不像顧雲松回憶中的那般豐盈,卻也還算隨處可見。
還不像是十幾年後,物質條件上去了,暢銷起野貨野物的年代,河道里滿是閑著無事釣魚放籠的中老年人。
嬉弄了一會兒河水,驚走了一片游魚。
顧易滿意的上了河岸,走到了橋洞下,坐在顧雲松的身旁,從背包中拿出了畫本和畫筆,望著向南流去的溪流,陷入了沉思。
顧雲松看著顧易,靜靜的沒有出聲,也沒有打擾,同樣是望著遠方,眼中閃過一絲回憶的憧憬。
兒時的場景依稀的浮現在眼前,蒼老的臉龐露出了一絲溫暖。
安靜了好一會兒,顧易沉思略帶蒙昧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明悟,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響起,時斷時續。
顧雲松也被這聲音打斷了臆想,看了一眼顧易畫本上那凌亂而又晦暗的線條,不明所以。
看到顧易已然陷入了繪畫的專註中,便起身沿著河岸朝著遠處逛去。
這處老橋墩已經被荒廢了許久,其上少有人行走,沿著橋欄邊已經長出了尺高的青草草,而橋樑的底面,也由於長期的陰暗濕潤,掛滿著青苔。
顯得古樸寧靜,而又擁有歲月的氣息。
一上午的時間,只有橋洞的陰影隨著日照的傾斜而挪移著,河水撞擊卵石,卵石相互在水中碰撞發出的『叮咚』『潺潺』之聲和微風吹過河畔的青草飄過的清新芬芳,伴隨著陷入沉浸的顧易。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讓人心曠神怡,神思輕盈,靈感源源不斷。
一絲暑氣襲來,接著一抹艷陽落在畫紙之上,打斷了顧易的創作,顧易愣了愣,隨即笑了笑,收起畫稿欣欣然地起身。
顧雲松從較遠的地方走了回來,額頭冒著汗,不知道去了哪裡。
「爺爺,洗把臉,我們回去吃飯吧。」顧易朝著顧雲松招了招手走入河中,河水依舊冰涼,沁人心脾。
「好!」顧雲松欣然應道,一捧河水潑在臉上,一陣冰涼,暑氣盡去。
走之前顧易撿了一袋卵石裝進了包里,又在靠近岸邊看著水跡挖了些深坑,又摸了些河蚌、螺螄敲碎丟到了裡面,蓋上了些青草藤蔓用石頭壓住,這才和顧雲松一起離開。
「你這是幹嘛?」顧雲松對於顧易的行為有些不解。
「看著河裡的貨物挺多的,看看能不能瞎貓碰上些死耗子。」顧易天真的說道。
「這些年這河一直荒著,裡面的這些也就自然地長著,沒準真能有什麼好東西,不過你這行嗎?」顧雲松笑呵呵的說道。
「下午我去借幾個鱔籠和地籠放兩天試試吧」顧雲松想想又說道,說著說著反倒是勾起顧雲松的興趣。
興趣全被河裡的魚獲勾起,對於顧易帶回來的那一包鵝卵石倒是沒有在意。
次日顧易和顧雲松再次出門的時候,兩人手上便提滿了東西,,大多是籠子,顧易手上便提了四個黃鱔籠,顧雲松倒是還拿了兩個十來米長的大地籠。
兩人一一掀開顧易前一天挖的幾個深坑,十個空了九個,只有幾條小泥鰍在裡面悠閑的遊盪,似乎在嘲笑著顧易的幼稚與異想天開,如此畫面惹得顧雲松一陣鬨笑。
只是也許凡事都有轉折,上天總是會眷顧著那些有想象力,有創造性的人,當顧易掀開最後一個草蓋子的時候,顧雲松的笑聲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珠子。
深坑中,一隻悠閑的老鱉趴在那裡,看到顧易爺倆愣了半晌,然後倏然的將腦袋縮了回去。
「這也行!」顧雲松喃喃的嘀咕道,手腳不慢將老鱉撈起裝進了籠子里。
老鱉純野生,足有一斤多,估計也在外面混了三五年了,大補的好東西,顧易也是驚喜萬分,看樣子這河裡的好東西確實不少。
之後的時間一如往常,顧易開始沉浸於他的繪畫之中,而顧雲松繼續他的閑逛,只是這次的閑逛卻多了一絲觀察,看到好的地方就會偷偷地去下一兩個籠子。
爺倆每天晨出午歸,回來的時候總能帶回點什麼,黃鱔、河蝦、毛蟹、野生鯽魚,虎頭魚、泥鰍、還有偶爾的野生的老鱉。
大大的改善了一家人的伙食,為此還讓顧荊南特地在家門口砌了一口池子,專門用來養些吃不完的河貨。
院牆邊的卵石,也越堆越多了。
幾個月的時間,顧雲松跟著顧易一起天天晨起出門似乎已經養成了習慣,每天下下籠,摸摸魚,每每看到有東西上來,心中都有種說不出的愉悅。
蒼老的身體都似乎重新煥發了活力,也許是每天愉悅的心情,足夠的營養,又有足夠強度的鍛煉,顧雲松感到自己的身體強健了很多,整個身體都輕鬆了很多。
家裡的田地雖然荒廢了些許,卻也不在意,懶種田便吃懶菜,反正收穫的也比損失的多得多。
這也正是顧易所籌謀和期望的,改變顧雲松的生活習慣和生活環境狀態。
增加他適當成度的鍛煉,減少過度勞作,保持身心的暢快和愉悅,改善飲食習慣和飲食質量,從而去改變一些事物的走向。
逆天改命,看似玄幻的說法,實際上卻可以很生活的解釋。
與天爭命,在於先知先覺,能預見事情的發生,而知曉其原委,明白命運軌跡的走向,從而以人力布局,一步步運籌,奪天之機,推動命數的遷移。
就如同顧易所做的,知道將來顧雲松逝世的原因,而追溯其發生的成因,以自己的行為去影響改變原本會造成原因的行為,這便是是一種改變命運軌跡的力量。
雖然不敢保證能扭轉乾坤,不能確定死神的鐮刀是否會勢如破竹,切碎顧易布下的重重玄關宿命降臨,但是總是有那麼一絲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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