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獨夜
珈奈到達城邊時接近筋疲力竭。
雖說身上基本是極限負載，但也沒有騎著摩托的訓練官在旁邊叫罵大吼，沒有步槍在後面掃射威嚇，更沒有合格線，想跑多長時間節省多少體力全憑她自覺。
可還是要了她半條命。
再次為自己感到羞愧后，珈奈挑了棟靠邊的二十層高樓當作落腳點。工業城市網每一個節點的城市規劃都有相似之處，各個功能區的布置也大差不差，因為當初決定建設時就以快速可複製為第一要義。除非地形實在不允許，否則不會做太多修改。
大部分城市只是普通節點，規模並不大，腳力好的人橫穿整座城只需三到四小時。她選的這棟樓周圍視野不錯，到樓頂應該能望到另一頭。
所以今晚的住宿處就在高層裡面選了。
因為地處城郊，這邊的公寓樓齡較短，各項設施配套完善，因此用原始方法砸門也就不適用。珈奈把破窗器留在了車裡，自然就對厚實的防盜門沒轍。
開槍破鎖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採用的方法。浮蘭既然要特地提醒她這地方可能有壞人，那噪音就等於是死亡宣告。
但少女有的是辦法，她早就對這片沒有警察沒有法律的世界制訂了相應戰略。
不僅僅是她，許多末日生存愛好者在聽聞新澳洲已經變成這樣后立刻展開大討論，用最樸素的思想得出無數生存指南。珈奈在不少這類網站上匿名上傳過新澳洲現狀的照片，再隨便逗他們幾句就得到無數愛好者的擁簇。
從最低限度的生活，到依託現有條件改造安全屋，再到收集材料重啟農業畜牧業生產，最後到齊心協力建造新的現代文明……珈奈覺得他們天天在網上聊天吹水真是屈才了，真該拉到這邊真刀真槍干一把，不負青春。
每層樓中間的走廊都有向外的開窗，方便維修人員到達空調外機平台上工作。珈奈直接把兩扇推拉窗卸下來，翻到平台上，拉開事先確認好沒鎖上的卧室外窗，成功翻進屋。
看卧室里的傢具，她發現這邊是孩子的書房。大部分傢具已經發霉，沒法繼續用。但她要的只是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把身上大大小小的包全放在床上后，她把全屋的窗戶打開通風。
冷風立刻鑽進來驅散屋內腐敗的氣味，而她也沒懈怠下來，而是在客廳的茶几柜子和鞋櫃里找鑰匙。屋主人離開后應該知道不可能在這輩子回到這裡，因此帶走所有鑰匙的可能性不大。在某個隱秘的地方，一定會有備用鑰匙。
比如她自己，就經常把別墅的鑰匙塞到門口草皮底下或者哪塊地磚下面，方面家政阿姨定時來打掃衛生。她家裡沒有一點溫暖的生活氣息，也沒有方便拿取的貴重物品——唯一算值點錢的也就是百寸電視和頂配電腦，都不是好帶的東西。
估計也沒多少小偷願意大老遠跑來她家所處的郊區大草坪專門偷東西。
少女的想法沒錯，她在靠門鞋櫃的腳墊旁摸出一把鑰匙，打開了大門。沒有磨嘰，她拿上槍和包繼續去找超市。
零元購又開始了。
……
浮蘭半蹲在飛槍上直奔奧加而去。
那幾枚燃料不足的導彈在自己扔下珈奈后靠連續的錯身變向就能搞定，而最難的是把奧加打趴在地上前的突防過程。
她對整個裝甲作戰群的控制許可權高於奧加，但受現有協議的限制，必須在距離足夠近時才能生效。不然也不會在天上被防空導彈鎖定。
已經看到了停下的車隊，她俯下身，緊盯住站在一輛坦克頂上的奧加。
裝甲群里的防空力量不多，遠少於坦克和自行火炮。剛才那幾百枚導彈應該打空了當前的即時作戰儲備，要支援車重新裝填好還要段時間。
不出意料，迎接她的只有一發導彈。但是，飛槍已經沒有反制措施了。在發射的初段，導彈燃料足夠，她也沒法靠機動來躲避。
浮蘭能想象到奧加臉上瘋狂的笑容——這個腦子徹底壞掉的弟弟已經不按正常人的模式來行動了。
他從不考慮後果。
現在，他就站在那裡，看著自己與這枚導彈硬碰硬。
浮蘭以前覺得自己已經習慣奧加的瘋癲了，如今沒想到弟弟總能找出勾起自己怒火的手段。
關閉飛槍的自動模式，她接管了飛槍內部大大小小十三個噴口的控制。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比載人火箭的姿態控制還要困難，需要菲力裝進她身子里的超級計算核心來工作。
先是直直朝導彈頭部飛去，欺騙導彈那相對愚蠢的計算機，使其認為不用改變彈頭指向就能命中。兩邊都在高速前進，幾百米的距離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在兩邊即將撞上時，飛槍側邊噴口出力，改變飛槍的姿態，使其偏過身子，讓導彈戰鬥部錯過約一米的長度。隨後，在毫秒之間打開另一邊的噴口，讓飛槍偏向另一邊，槍頭打中導彈的中段燃料筒，使其失穩。
不像這邊渾身都是噴口的飛槍，導彈只有中部單翼和尾翼來變向，做不出這種精密動作。受到側向撞擊后，它顯著偏離原航向，也徹底失去目標。
浮蘭還沒鬆口氣，又看到導彈外殼出現裂紋，接著一團焰火在眼前出現。
「呦吼！！」
奧加高興得大叫。他遙控了導彈的爆炸。
空中的火球中飛出一個灰影，歪歪扭扭以高速砸中地面，激起大量煙塵。
「嘿嘿，哈哈哈。」
急不可耐的奧加朝浮蘭落地處跑去。
僅僅一枚導彈的破片殺不死浮蘭，但使她傷殘還是足夠。接下來，奧加只要知道自己的原目標達到了沒。
「姐姐！你沒事吧？你最好是有點事。」
陰陽怪氣喊著，他步入煙塵，找到和飛槍一起躺在地上的浮蘭。
飛槍的外殼破了個大洞，露出下層密密麻麻被熏黑的管路，各處破裂的縫隙中也冒著青煙，顯然是沒撐住極限工況。浮蘭應該是在最後一刻把飛槍橫在自己和導彈之間，讓飛槍抗下了絕大部分傷害。
即便如此，她的右腿也還是被打出一個拳頭大的缺口。而她本人則平靜地望著天空。
「起來，問你點事。」
他蠻橫地把姐姐拎起來，瞪著那張布滿灰土的臉。
「她死了是吧？我看到雷達上你的速度突然變回來了，是因為她被炸死了是吧？」
浮蘭冷漠地看著他，停頓一會才虛弱地回答：「是又怎麼樣？」
「啊！」奧加大叫，「那真是美夢成真！」
「菲力可是想見她想得很，你把她殺了，不怕菲力懲罰你？」
奧加搖搖頭：「姐姐，你以為我想回去嗎？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願意把那個鬼地方當家嗎？」
「那……你想去哪。沒菲力給你換核心，用不了多久就會死。」
浮蘭突然覺得自己對奧加的了解不夠。這些年來奧加一直表現得像個神經病，自己也就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試著跟他談心，只靠武力來壓制與馴服。
「哪也不去。」奧加突然冷靜下來，「珈奈死了，我再以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活下去也沒意思。不過，趁著還有動起來的機會，我要去把那些當兵的全砍了。等最後沒法動了，我就把自己腦子捅碎。」
「你想得美！」
奧加一愣，隨即獰笑道：「哦？姐姐，那你告訴我，以你現在站起來都難的狀態，怎麼把我帶回去？」
「那我告訴你。本來飛槍是能平穩落地的，但我還是裝作失控的樣子砸到這邊，你說是為什麼呢？」
「哦？」
奧加瞅瞅地上冒煙的飛槍，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該不會忘了我也能控制它們吧？」
奧加大驚失色，立刻朝裝甲群發送控制信號，但收到的回答卻全部是拒絕。
「你想幹嘛？！」
他回頭望去，發現一輛坦克已經把炮口對準這邊。
轟！
125mm穿甲彈刺破一切阻礙消失在遠方，也包括對設計穿甲目標來說微不足道的奧加。
失去支撐的奧加倒在地上，看著散落在另一處的雙腿發獃。穿甲彈從他的腰部經過，活生生把他打成了兩截。
咔！
浮蘭又把刀鞘從他背上扯下來，當拐棍撐起身子。
「我會帶你回去的，把這些事都告訴菲力。」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啊啊啊！！！」
奧加開始慘笑。
一輛搶修車受浮蘭控制開過來，伸出維修機械臂把奧加撿起，放進車斗。浮蘭則撐著「拐棍」爬上車頂，又讓機械臂撿起了飛槍。
設置好能回收無人機殘骸的回程路線后，她發出了回家的命令。
所有裝甲車輛的發動機轟鳴好像都帶上了一層歸鄉的渴望，一路浩浩蕩蕩踏上了歸程。
本來還想接上珈奈一起回去，但以自己這半殘廢的身體怕是沒走幾步路就出了新問題。把裝甲群帶到混沌區又不符合菲力設下的規定，所以也就只能她先回去修好身子和飛槍再回來接珈奈。
以珈奈的本事，在混沌區過個幾天應該是沒問題的。菲力也說過要讓珈奈去見識一下這個新世界，那麼依據目前的情況，就只能讓珈奈獨身一人。
浮蘭遙望那邊逐漸變暗的天空，輕聲說：「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