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嬰兒的作息就是攪和大人攪和到精疲力竭的作息。雖然有阿姨幫忙晚上帶,但伊人因為要餵奶,並不能很好地休息,好在兩人都放了暑假不用上班,好在秦朔萬分體貼伊人的辛苦。
產後激素水平不穩定,伊人經常會沒有任何原因地就開始哭,有時候是盯著泵奶器和瓶子里的奶哭,有時候則是對著秦朗換下來的尿布哭,哭得伊人自己都摸不著頭腦。
秦朔是個從來都見不得伊人哭的人,到現在也是。只要伊人眼眶開始泛水,秦朔必然是第一個開始慌亂的。
但秦朔知道伊人現在這種不開心是自己都沒辦法控制的,所以就算著急也從來沒問過原因,他只想辦法開解伊人,或者逗伊人開心。
適應過最開始的幾天後,倆人慢慢找到了日夜不分的作息技巧。夜裡阿姨會比較麻煩一點,要看著秦朗,讓秦朔伊人盡量休息好,白天阿姨補覺,秦朔就跟伊人倒班伺候小祖宗。
於是三月的地位從一家之主變成了只隱形貓。它再也不是所有人的小可愛了,秦朔伊人忙地顧不上它,阿姨伺候小祖宗沒空,而且跟它也不熟。
伊人一直覺得三月通人性,秦朔因為三月想方設法進嬰兒房的事訓過三月兩次,三月沒搭理,後來伊人就拉著三月念念叨叨地解釋了一段,也不知道是真的聽進去了還是怕了這兩個人,三月沒再扒著門框往裡進,只是蹲門口瞅著,尤其是夜裡,那兩個大眼珠子爍爍放光,嚇了阿姨好幾次,搞得秦朔伊人倒覺得有點愧疚了。
多數新手爸媽在小崽兒落地前大概都會有一種,我能不能擔得起爸媽這個稱呼的自我懷疑。伊人也懷疑過自己。
從小沒媽,被趙爸一手拉扯大,好在老安姨小安姨熱心,一些女孩子家家的東西多少會教給伊人一點,但畢竟不是親媽,不是所有掏心窩子的話都會告訴她。伊人不知道教養孩子應該是怎麼樣的一個過程,自己從小到大的心路歷程也早已給忘了個乾淨——就算沒忘,自己跟一般孩子的想法也是不大一樣的,大概不能給秦朗做範例。
更何況,伊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就隨大流自己摸索著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伊人覺得要不是自己能長成現在這個樣子,自己也遇不上他。伊人也不知道秦朗是不是也會跟自己一樣隨大流長。
父母雙方的教育缺失了一半,這讓伊人心裡極其沒底。
伊人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不知不覺里疏忽了自己對秦朗的照顧和關注,也不知道作為一個母親最適合孩子的疼愛方式是什麼,在伊人心裡沒有一個詳細且具體的母親形象,伊人就不知道該怎麼成為這樣一個人。
伊人還沒跟秦朔聊過這些話,秦朔最近也是累得不行,困到伊人給秦朗換個紙尿褲的工夫都能聽見秦朔睡著打呼嚕,伊人是真的不想再拿這些事煩他。反正一時半會兒也不著急,等過些日子再說吧。
相比伊人,秦朔就沒有這個顧慮了——伊人在看見秦朗被放到自己身邊時,秦朔看著他的眼神開始,就明白了。這也是一個最愛他的人。
眼睛都不錯神地看,怎麼看都看不夠地看。
伊人心裡便有了舒舒服服嘆一口氣放下心來的感覺。
真好,世界上還有這樣一個人,能像我愛他一樣地愛他,伊人這樣想。
秦朔作為父親,對於秦朗的出生也沒有什麼太多的想法,健康、平安、高興這就夠了。
或許等他再長大點,會對他抱有別的期望。畢竟是一次人生二次經歷的機會,秦朔也想跟著他再浪一次。
秦朔對伊人和自己的二人世界也是有想法的。
誰說有了孩子就必須要放棄跟愛人膩膩歪歪的權利?誰說有了孩子一年三百六十天都要圍著他轉的?反正秦朔不願意,而且秦朔有計劃,秦朔這個計劃從秦朗滿月一直計劃到了兩人退休。不過不能太早被伊人知道,秦朔想,會被伊人嘲笑。
忙忙叨叨地天天給秦朗餵奶拍嗝擦屎洗澡哄睡,三十天一晃就過了,秦朗滿月了。
原先還沒畢業,自己跟秦朔的事也不大好說,現在畢了業,請一頓滿月酒也就理所當然了。
宴客酒店定在市中心,關係好的、能請到的人,兩人都給發了請帖,滿滿當當地湊了一屋子喜氣。
但畢竟不過是在一塊兒吃個飯聚一聚,讓長輩朋友們都見見孩子,也沒什麼太大的陣仗。
飯吃到一半,秦朗睡醒把湊到臉前的人挨個打量了打量,不大感興趣。想了想大概還是覺得食物更有意思,便嗷嗷了幾聲表示要奶吃。
秦朔留下來招待客人,伊人抱著秦朗往母嬰室去,秦媽媽也跟著起身,想一起過去幫忙。
秦媽媽剛起身,跟伊人一起坐的室友小王姑娘便把秦媽媽按了回去,笑道:「我去吧阿姨,您忙了這麼長時間了,歇會兒。」
秦媽媽倒是很驚訝,伊人也有點驚訝,不過想著可能是沒養過孩子有點好奇,便帶她一起去了。
母嬰室離宴客廳遠,安安靜靜的,除了伊人跟小王姑娘時不時扯幾句有的沒的笑一笑,就剩秦朗吃奶吞咽的聲音了。
秦朗吃飽了奶,伊人抱他起來拍嗝。
「……你們家有沒有什麼人在西山埋著呢?」
伊人仔細想了想:「沒有吧,怎麼了?」
「頭倆月你還沒生那會兒,我在西山見著秦老師了,在方祀的墳前跪著燒紙,燒了好多。我以為是他是去給家裡的誰燒紙,順道去看了看方祀。」
伊人聽完就愣住了。
伊人又想哭了,但伊人覺得這次跟激素水平沒關係。
「我在那兒看了一會兒,磕了幾個頭,磕得真心實意的。也不知道秦老師念叨了點什麼,總之時間挺長的。」小王姑娘說。
「看著秦老師一副蔑視天下的人跪著,心裡還真的有點震撼啊。」小王姑娘又說。說完就低下了頭,逗著剛吃完奶的秦朗。
伊人心想,還好我知道了。
伊人又想起方祀過世后的那個年底。
伊人想,這大概不是第一次。
不信鬼神不信佛,曾經也年少輕狂敢操天操地的秦老師,跪在學生的墳前磕頭悼念,認認真真燒了紙錢。伊人知道這是為了誰。
大概冥冥之中果真是有點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吧,伊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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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奶回去,有幾個老師正拉著秦朔勸酒,室友里餘下的兩人在一旁看熱鬧起鬨。
秦朔喝酒還是很能喝的,只是不大愛喝,平常就很少沾。但今天這樣的場合,秦朔怎麼樣都是高興的,一杯杯下肚,眼都不眨。只是看著他上揚的嘴角越來越收不住,伊人知道這人有點醉了。
同桌的室友小喬看著伊人打趣:「行了收回來吧,眼珠子都快跟著人跑了。」話音落桌上都樂,伊人也樂。
「我們還都沒個正式工作,給小朋友包個紅包就算夠意思了。不過給你,我們還準備了個禮物。」
薄薄的白色信封,並沒有封口,伊人打開,倒了出來。
兩張演唱會的票。
伊人從沒去過演唱會。伊人是個老樂隊的鐵粉,粉了好多年。樂隊全國各地開了數次演唱會,都趕上伊人沒時間,大學剛入學,學校門口的體育館就開了一場,結果伊人當天被趙爸叫回老家,回來伊人說起這事都快哭了,事後的幾天,只要路過體育館門口就會跟幾人念叨。
「你原先念叨了好久想去的,我們仨湊錢給你買了貴賓區啊貴賓區,我們自己都捨不得啊,給你們倆買了貴賓區。」
話說完滿桌人又是笑。
「回頭把小朋友給別人帶一會兒,你們倆好好玩玩。婚也結了,孩子也生了,什麼都不用愁了,罪也受夠了,該享受享受了。」
伊人用力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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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伊人秦朔又抱著秦朗跟親戚朋友挨個見面,打過招呼聊了幾句,便都散了。
秦朔喝得有點多,找了個休息室喝檸檬水等著緩過勁兒來再走。秦朗睡著了,在伊人抱著,伊人閑著沒事,跟秦朔聊點兒有的沒的。
說起寢室的那幾個,伊人想起了她們送的票,便拿出來給秦朔看。
伊人原以為秦朔會說,那等到時候請個假去。
但沒想到,秦朔拿過票仔細看了看時間地點,然後笑了:「喲,買重了。」
伊人很驚訝。
秦朔還醉著,說話拖著長腔:「你說你喜歡,但你以前也沒去過。」秦朔喝了口檸檬水,「之前一直想陪你,但不是惹你不高興就是沒有時間,現在有時間了也知道怎麼讓你開心了,我覺得可以一起去看看。就是玩到半道還得給他泵奶,有點太掃興了。」秦朔說完發了會兒呆,「該早點兒帶你去的。」
伊人笑著,又有點想哭了。
「你真的太棒了,」伊人笑著,低頭在秦朔臉頰上吻了吻。「我怎麼運氣這麼好,遇見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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