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話 身世之秘

「我的願望……」牧童的意識開始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往事——那是迄今為止他已然淡忘或者遺忘的舊事。但此時此刻，這些舊事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將他的意識徹底吞沒。

至今大約四、五年前，那時的牧童還是一個只有五歲的小孩，說話、走路都還有些磕磕絆絆，不過已經能夠記事。

牧童的家鄉遠在千里之外的東方半島上，一個擁有上前居民的小鎮，從小說不上錦衣玉食，卻也是衣食無憂，比起鎮上許多普通平民的家庭要強得多。

父親是一個魁梧、強壯的男人，在牧童的記憶里，他的臉上總是掛著微笑，喜歡將自己放在肩膀上，在繁華的街道間穿行。

母親是一個性格溫柔的女人，樸實無華的外表下面，是一副助人為樂的善良心腸。

然而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當關起家門時，兩人總是顯露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生怕有什麼人會奪走他們的美好生活。

一個漆黑的雷雨之夜，父親突然將睡夢中的母親喚醒，滿身是血地站在他們母子面前，催促著他們趕快離開小鎮。

那是牧童第一次看見剛強的父親留下眼淚，他還沒來得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母親就抱著自己逃命般地衝出了家門，向著港口方向跑去；而父親則痛苦地扶著門框，目送著妻兒逃離。

「嗤啦！」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牧童再回頭看時，父親已經在家門口消失了，無論他如何呼喚父親，他似乎永遠地消失了。

母親的臉上已經分不清雨水或淚水，她將兒子的臉埋進自己的懷中，然而他清晰地感受到母親的雙肩正因傷心痛苦而不斷顫抖著。

母親跑到了港口，將牧童偷偷藏進一條小船里，讓他不要出聲，並和他約定天亮的時候一定會回來接他。

牧童答應了母親的要求，但他也向母親提了一個請求——天亮的時候，讓母親帶著父親一起來接自己。

母親含著眼淚答應了兒子的請求，接著便義無反顧地轉身離去。

「轟隆隆……」天空的閃電不斷跳躍，小鎮上的一切動靜都淹沒在連綿不絕的雷聲之中，沒有居民知道這一晚發生了什麼，當他們從睡夢中醒來時，只知道這一家子憑空消失了。

牧童躲在小船上睡著了，當他迷迷糊糊地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海上，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海水——原來昨夜母親將他藏在船上時，偷偷地解開了纜繩，小船在風吹雨打中離開了港口，漂向無邊無際的大海。

「父親……母親……」牧童絕望地呼喚著，然而四周沒有任何聲音回應他。

牧童絕望地哭了，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永遠也見不到父母了，哭得撕心裂肺，卻沒有人給他安慰。

小船在大海中漫無目的地漂流，誰也不知道終點會在哪裡，牧童懷著極度的恐懼縮在船艙里暗子垂淚。

然而孤獨並不是他唯一的伴隨，飢餓和乾渴才是他最大的敵人。

原本船艙里有一些魚乾可以充饑，也有少量淡水可以解渴；但這條小船在海上漂流了三天都沒碰到陸地，途中也沒有遇到降水，很快這些乾糧和淡水就消耗殆盡，牧童迎來了生命中最艱難的時刻。

飢餓、乾渴、孤獨，以及隨之而來的巨大恐懼佔據了他的幼小心靈，他不明白，為何一夜之間自己的家就沒了、為何父母要拋棄自己？不明白為何他們寧肯將自己流放在海上也不接自己回去……

缺糧斷水的第一天，牧童只是躺在船艙里哭泣……

第二天，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斃，試著將沉重的漁網扔進海里捕魚……

第三天，他耗盡最後的力氣將漁網拉回船上，撿拾附著在網繩上的海藻充饑，然後開始喝自己的尿液解渴……

第四天，當他覺得自己再也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天空終於落下了半刻鐘的綿綿細雨，牧童仰面躺在甲板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這樣張著嘴巴喝著雨水……

接下來的幾天，牧童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當他感到自己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時，忽然腦海中湧起一股熱浪，然後整個人失去了意識。等他再度恢復意識時，自己已經躺在了岸邊，而此時距離那個傷心的夜晚，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十夜。

醒來后，牧童感到腹部飽脹得難受，嘴裡腥臭味濃重。他試著摳自己的喉嚨，想要看看失去意識的這幾天里到底吃了什麼東西。

「嘔……」一陣狂吐之後，牧童感覺自己的胃好受些了；然而當他看到胃裡的東西時，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嘔吐物里儘是些沒有消化完全的魚蝦，有的只剩下半副骨架，顯然全都是被活生生吞下肚子的。

無論牧童如何努力回想，關於昏迷之後的記憶都是一片空白，他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渡過那段時間的，也不清楚那些魚蝦是怎麼跑到自己肚子里的。

在那之後，牧童找到了有人類居住的村莊——這就是他現在居住的「矛崖村」。

村長是一個面相和藹的黑胖子，他收留了牧童，把他留下來給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孫女做玩伴；三年後又給了他一個自力謀生的差事——給村裡最富足的地主家放牧，那頭青牛就是地主家的財產。

……

回憶結束，牧童彷彿再度經歷了一遍自己的悲慘人生，他的意識縮做一團，沒有任何反應。

「哎，原來是個苦命的孩子……」那個聲音帶著幾分愧疚輕嘆著說道，「你的願望，是想弄清楚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的父母為何要拋棄自己？以及……他們是否還在世？」

「是！」牧童的意識不會說謊，他真真切切地將自己的意志傳達到了對方那裡。

「還有一件事難道你不想弄清楚嗎？」那個聲音又問道，「在你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裡，自己到底經歷了什麼？」

牧童的意識愣了一會兒，關於這段記憶一直是個空白，雖然當時感覺有些奇怪，但這麼些年過來，他幾乎將此事遺忘了。畢竟對他來說，能夠活下來就已經是個奇迹了。

「這個世上沒有什麼必然會發生的奇迹。」那個聲音對牧童說道，「在我看來，你能從那場浩劫中活下來，屬於必然會發生的事情，所以那不是一個奇迹。」

「什麼意思？」牧童費解地問道。

「也難怪你不知道。在你的身上潛藏著一個獸靈——那是在遠古時代修鍊了千年的異獸，它的一道殘魂正沉眠在你的體內。正是在你性命攸關的時候，它蘇醒過來，耗費自己的力量保住了你的性命。」

「修行千年的異獸？獸靈？」牧童感到一陣困惑，「我體內怎麼會有獸靈？」

那個聲音沉默了一夥兒，回答道：「那恐怕就要問你的父母了！」

「我的父母？」

「是的。你父親左臂上紋著一隻白色耳朵的獼猴，你母親小腿上紋著一隻長著四隻眼睛的貓頭鷹，是不是？」那個聲音問道。

牧童的意識沉思了一會兒——在他幼年的記憶中，父親和母親不敢輕易將身上的紋身示人，但在兒子面前卻沒那麼避忌，他確實見過父母身上的紋身。

「是的。父親的是獼猴，母親的是貓頭鷹。」

「白耳獼猴名為『狌狌』，四眼貓頭鷹名為『顒』，都是生活在遠古時代的異獸。你父母身上的紋身，稱為『獸靈之印』，是異獸的靈魂在宿主身上留下的特殊印記。」那個聲音繼續說道，「你的父母在機緣巧合下，尋到了異獸『旋龜』的靈魂，並將它封印在了你的體內。正是由於旋龜的幫助，才能讓一個只有五歲的小孩安然地在海上渡過了十天十夜。」

「旋龜……」牧童的意識念叨著這個聞所未聞的神秘生物，沒來由地升起一股感激之情。

「你無需感激它！」那個聲音感受到牧童的情感變化，依舊用一種淡漠的語調說著，「獸靈依附在人身上，借給宿主力量，其實跟人類豢養家畜是一個道理——養肥了，然後吃掉。它們通過這樣的手段，一點一點地壯大自己，以圖恢復巔峰時期的力量。」

牧童的意識微微顫抖了一下，繼而說道：「無論如何，它曾救過我。我可以見它一面嗎？」

那個聲音頗感意外地「咦」了一聲，接著說道：「知恩圖報，你倒不忘本。旋龜的靈魂為了救你，耗費了不少力量，此時它已經進入了『休眠』狀態，想要喚醒它，需要給它注入『靈魂之力』。以你現在的靈魂強度，還不足滋養它，所以還是不要和它相見為妙。」

「哦。」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牧童的意識感到一絲沮喪，接著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可以教給你變強的方法，等到你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時，旋龜就自然會蘇醒過來與你交流。」那個聲音說道，「不知道你可願意學習？」

牧童的意識依然沉默著，此時此刻幼年的那些往事清晰無比，他在努力地回憶父親、母親的長相，想要將他們深深地刻印在腦海之中，讓自己回到身體中時，也能清晰地記住他們的面容。

「我……算通過你的考驗了嗎？」最後，牧童問了一個問題。

「當然。」那個聲音略帶著愉悅地回答道，「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星流！」牧童回憶起父母給自己取的名字，將這個五年來都沒有用過的名字告訴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