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相會

大年初一，李燁參加了大朝會，先隨皇帝到慈寧宮向皇太後行朝賀禮，又去太和殿和文武百官向至正帝賀歲，然後又參加了太和殿筵宴。宮廷菜就那樣都是溫火膳，不咸不淡的，並沒有傳說中那麼美好，都是龍肝鳳髓。只是製作的講究些，盤子好看些，不過有一點好處就是可以打包，不但菜可以打包，連盤子都可以打包，美其名曰新年福利。

參加完朝會，拎著打包的菜，李燁先回了家，旁邊那位侯爺看不上，菜都被李燁打了包。把菜給了燕子和如意分了分，如意和燕子兩人兩眼放光，畢竟是宮廷御膳，如意以前在宮裡，你是也沒吃過御膳，都是「員工餐」待遇，不過兩人都不是小氣人，分了一些給其他人，整個侯府與有榮焉。李燁感覺很奇怪，侯府的菜也不比這差啊，咋一個個都這表情，其實李燁不知道那時候的人對皇權的敬畏與好奇。

換完衣服，李燁去了宋暨府中，得知宋暨還沒回來，李燁放下拜帖輕鬆的走了，見不到更好，真見面的話還真有些尷尬。離開宋府，李燁直接去了夏侯府，夏侯震在宮裡還沒回來，夏侯家兩位公子也出門拜年了，和嚴氏夫人見了面，李燁就回去了。

大年初二，按例是向舅舅家拜年的日子，李燁沒有舅舅，高勇的舅舅是皇帝，昨天已經隨母入宮拜過，所以相會就選擇了今天。護國寺是南宋時期的蒙古入侵的時候所建。初名崇國寺。明宣德四年更名為大隆善寺。明成化八年賜名為大隆善護國寺。本朝太祖末年，曾對寺廟大加修繕，名護國寺，又稱西寺，與東寺隆福寺相呼應。說起來今天相會，只不過兩家定了親，親長們睜隻眼閉隻眼罷了，要是沒定親這就是私會，為禮法所不容。

李燁一早帶著如意和燕子來護國寺閑逛，如意得償所願心裡美滋滋的，一雙妙目都放在李燁身上，燕子還是個不知愁的丫頭，沒心沒肺的到處亂竄。此時的護國寺商業很發達，和隆福寺號稱東西二廟，有詩曰：「東西兩廟貨真全，一日能消百萬錢，多少貴人間至此，衣香猶帶御爐煙」，由此可見其發達程度。

護國寺最出名的就是小吃，以京味小吃為主。經過多年的發展品種也有變化，日常經營的品種有各種黏貨。有各種細餡元宵，湯圓，艾窩窩，豆面糕，芝麻年糕，果料年糕，豌豆黃等，炸貨有蜜麻花，開口笑，薄脆，焦圈，流食有豆汁，麵茶，小豆粥，雜碎湯，鮮豆漿，杏仁豆腐，蓮子粥等。該店製作的豌豆黃，艾窩窩，豆面糕，果料糕，蜜麻花，蜜三刀，焦圈，糖火燒，豆餡燒餅，糖油酥，咸麻醬燒餅等，干稀、甜咸，蒸炸煮餃烙等近百個品種。

此時的燕子卻沒有吃而是在看個外鄉人賣唱本。那個乾瘦的男子席地而坐旁邊放個藍布包袱，邊唱邊賣。手拿一副竹板敲打起來，唱什麼《繼母娘打孩子》：「太祖坐龍樓，福如水長流，四海民安樂，禾穀根苗收。有一件新聞事，出在了景陽州。」唱幾句吆喚兩聲「一個大子一本，兩大子三本！」如果沒人買就又接著唱下去：「離城四十里，地名叫劉家溝，此人姓周，名叫周振樓。年少好行善，補路把橋修，修下了二兒，一個女嬌流。」如一旦有人買，馬上停下來，招待主顧。李燁對這也很感興趣，這應該就是早期的快板書，但是這種生意此時獲利極微，人們戲稱為「要飯的買賣。」看了一會賣唱本的，已經快到了約定的時間，李燁就帶著如意和燕子來到前院，最南邊有一茶湯攤兒，字型大小「年糕李」。這個攤兒不小，前邊一溜兒是售貨案子，後面有幾張方桌，供顧客吃食休息。李燁叫了一壺茶，又上了幾碟年糕，坐著等高勇。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高勇帶著兩個書生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後面隱隱的還有一些護衛。李燁見了高勇忙迎了上去，高勇忙上前見禮，口稱：「見過大人」。李燁忙說道：「表哥，這不是軍營，不必多禮，咱們還是兄弟相稱，呃，嫣然呢？」高勇拉過身後一人說道：「六弟，還不上前見過李公子」。後面哪位公子一直抵著頭，李燁也沒注意到是誰，這時只見他上前一步抬起了頭抱拳道：「在下高六，見過李公子」。

那公子抬頭時，李燁已經認出，這個女扮男裝的就是高嫣然，一時看呆了，居然忘了回禮，高勇一見不禁咳了一聲，李燁回過神來，也抱拳道：「見過高公子」。那高嫣然看著李燁一臉的豬哥相低低的罵了一聲：「登徒子」。高勇見二人一見面有些奇妙，忙說道：「表弟，今天可是熱鬧，走我們一起去刷刷，司棋快點跟上」。李燁才發現後面那位也是女扮男裝，是高嫣然的額貼身侍女司棋，李燁也說道：「走走走，今天真是熱鬧，我們去逛逛」，說完高勇在前帶路，李燁和高嫣然居中，後面跟著如意、燕子和司棋。李燁此時真想拉著高嫣然的手，不過也只是想想，就不說男女有別了，這樣兩個大男人在廟裡拉著手，也只能招罵。沒見高嫣然時，李燁有一肚子話想說，但是見到了，李燁卻不知道說啥，只剩下了歡喜。

沿著前院往北走，有扒糕、涼粉、油炸灌腸、鹵煮丸子等賣各種風味的小吃攤兒，李燁無論貴賤全都買買買，高嫣然吃的很文雅，但李燁瞧得出今天能出來她也很開心。在西邊靠牆的地方，有個賣粘瓷葯和擦銅葯的地攤兒。粘瓷葯是比火柴棍粗點兒的紅黃色小棍，每根五六厘米長。前院靠東邊牆是賣山貨攤位，鍋碗瓢盆、叉把掃帚、大笤帚、筐籮簸箕，各種炊具，日用雜品，一應俱全。

由金剛殿東西山牆往北分成東西兩路，各攤位都支起藍白布棚，賣什麼的都有。東路南頭兒有一賣香面的，支著藍布棚子，傳統的香面就是當時中國式的「香水」。往北有賣木梳的，各種木質的、牛角的大小各式梳子、篦子，應有盡有。還有一布鞋攤兒，按季節售貨，春秋夾鞋，夏天布涼鞋，冬季棉鞋，各色布料具備，都是按百姓需要供應。還有一個點痦子攤兒。一張方桌，后桌腿綁兩根竹竿，上掛一塊方形白布，畫著兩個男女大頭像，兩個大白臉，畫有五官眉眼，在各個不同部位點著黑點兒，表示痦子。在西路，有一賣鞋面兒的，五顏六色，各種面料，花色品種齊全。有一布攤兒，兄弟倆經營。各色棉布、花布有數十種，那時百姓是自做成衣，所用面料都是粗布、藍布、細白布，有月白、灰、淺毛藍等顏色。挨著有個賣花兒的攤兒，是絨花、絹花、紙花。業主姓崔，製作各種頭戴花、瓶插花，品種繁多。幾個人一路吃一路逛好不開心。逛了有一個多時辰，李燁和高勇都累了，就慫恿著去金剛殿後的中院，那裡賣藝表演的多，正好歇歇腳。這無論古今，女人逛街的勁都是一樣的。李燁趁著大家不注意，偷偷的捶了捶腿，高勇看了李燁的動作也是兩手向外一攤。

進了中院有爺兒三個練把式，並帶耍狗熊，人稱「狗熊程」，狗熊在那父親的鞭子下，笨拙的做著抬手，作揖、翻跟頭等動作，惹得高嫣然、如意他們呵呵直笑，李燁也適時的拿出一些散碎銀子，分給幾位女子用來打賞，高嫣然是第一次做這事，看著那小童子比自己的弟弟還小點頭哈腰拿個鑼，心裡不忍，又從自己荷包里拿出一些散碎銀子添上，李燁在旁邊看著高嫣然的動作，一直有些痴了，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看完了表演大家又向後走有兩個相聲場子，李燁帶著眾人一起去聽相聲，當時的相聲以即興表演，臨時抓哏為特長招徠聽眾，眾人上前只見那旁邊一個管事的攔住了如意和燕子說道：「兩位姑娘，我們這兒不說人話，請您上那邊看戲法」。李燁才想起此時的相聲不像前世講究個反三俗，廟會上的戲曲、雜耍生活氣息很濃，通俗易懂，形式多樣，為群眾所喜聞樂見，但有個別節目未免有些低級、庸俗。這時候相聲那句句都往下三路去，由於內容不太文明，所以聽眾多系男人，婦女自覺地不去觀賞，高嫣然是大戶小姐，肯定不能聽這些，眾人只好越過相聲攤子去看戲法，吞長蟲、吞寶劍、吞針、吞火、掏腸子埋起來，樹個大旗杆向上爬等驚險、離奇的節目看的眾人驚詫連連，就連李燁也看的津津有味。

看完戲法，是一個賣針頭線腦的地方，眾人也覺得可稀奇主要是他們在這裡做買賣、耍手藝的採用各種新奇的辦法，招徠顧客。賣料煙袋嘴的手持小鐵鎚「用力」往貨樣子上砸，邊砸邊向過往遊人喊道：「咱這貨就是結實，不怕砸、不怕打……」偶一失手打碎了，他便找撤說：「我為的是叫大家看看這茬兒……」賣剪刀的為證實貨的鋼口好，竟用一把樣品刀往燧石上打，打的啪啪冒火星兒，大喊：「您瞧瞧咱這刀的鋼口！」賣布頭的以天津口調大聲吆喚道：「買來吧買來吧！天津衛，剛下火車的！關了門兒的貨底子……」賣首飾的拿著一隻鐲子喊道：「買過的知道，戴過的認得！露出銅來給我拿回來……」更有甚者，粘盤子、粘碗的李九兒，用學驢叫、狗叫、群狗打架的辦法招引遊人。高嫣然一個深閨大姑娘哪見過這個，覺得粗俗，又覺得稀奇。

逛了這麼一大會，眾人都累了，見前面有個賣字畫的，李燁知道高嫣然喜歡這個，就帶眾人去看看，順便歇歇腳。這裡有書籍、字帖、拓本，也有市面上買不到的「孤本」、「珍本」，李燁只要見高嫣然拿起並露出喜色就毫不猶豫的買下來。高嫣然見情郎如此識趣，美眸中滿是笑意。高勇對這不感興趣，去旁邊抓彩去了，燕子也待不住也跑去了，只見旁邊抓彩的地方掛著一副絹裱大畫，上端書三個大字「道德心」。下邊畫出十五個大格，每格各畫《西遊記》一景，如：《高老莊》、《流沙河》、《五庄觀》、《盤絲洞》、《寶象國》等，每景標誌著得糖若干塊，多的百塊，少的數塊。縫一布袋，內裝小竹牌，標有西遊各景，讓人們抓了后對號領獎。做買賣的還要以唱代替吆喚。例如：「三道兒錢，三月三；唐僧取經上西天，路過九妖十八洞，好難過的火焰山。」以吸引一些小孩來抓彩。這種轉彩的相對說來，比較公道。有的僅僅擺一小筐，筐上插兩根竹竿，架一鐵絲，穿著許多小紙片，上面已用白礬水寫好「得糖××塊」，多者百塊，少者數塊。抓彩的可任意撕一紙片，往水盆里一放，就可以看到得獎數目。

高嫣然買了有十幾本書，還有一些字帖畫，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李燁倒是很高興，屁顛屁顛的說道：「喜歡啥就買，別不好意思，那邊還有一些好玩的，等會找個茶鋪子，喝喝茶歇歇腳繼續玩，你也別矜持，都是自家人，不用拘束」。高嫣然羞紅了臉低聲說道：「嗯」。這時燕子嘰嘰咋咋跑了過來，喊道：「公子，你看，我抓彩得了好多糖，高公子沒有過來，玩別的去了，讓我叫你們」。李燁看見燕子咋咋呼呼怕高嫣然不喜忙說道：「燕子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我一直當個妹子待的，心眼可好了」。高嫣然也不回答，只是對著燕子笑了笑，滿是疼愛。這時高勇也跑過來喊道：「表弟，妹妹前面有好玩的，快去」。

眾人又隨著高勇向前走，原來是個大轉盤，轉盤旁邊擺出各種獎品，諸如玩具、茶壺、茶碗之類的用具或食品。在木樁子上掛一圓盤，一撥可轉，上邊設指針，盤上畫成格子，每格標出獎品名稱。一個大錢撥一回，轉盤，停后，指針指在哪個格的線上，即可得到所標獎品。如輪盤停后，指針正指線外，則什麼獎也不得，只象徵性的給兩塊冰糖子兒。謂之「沒白沒票」。李燁也鼓勵高嫣然上去試試，第一次高嫣然轉后，指針正指線外，得了兩塊冰糖子，小姑娘有些懊惱。李燁安慰她又讓他繼續，第二次指針沒指線外，得了一個木製小狗，高嫣然樂壞了，拋開身份來說，高嫣然不過剛剛十五歲，只是被規矩壓著，天性沒有釋放。李燁又讓其他人每人都轉上幾圈，各得了不少獎品不提。

歡聚的時光總是很快過去，最後眾人來到一個賣兒童玩具民間手工製品攤子。雖然鋪面不大，但別有一種藝術風格。例如：嘩楞棒兒、貨郎鼓兒、婆婆車、擊木、長蟲變八卦、小孩鑽罐子、七巧圖、萬花筒、吹筒箭、泥骰子，骨牌、小弩弓、寶盒、蒼蠅籠、鴿子窩、琉璃泡兒、西湖景、瓦鍋子、屁簾風箏、大鞍車、排子車、小沙燕、布老虎、胖小子、泥人、泥馬、模子、假鬍鬚、鬼臉兒、大頭和尚度柳翠、木刀、木槍等，李燁給壽哥兒，鶯兒買了一些，高嫣然也給自己的侄子們帶了一些。加上前面買的眾人手裡都滿滿的，沒辦法，李燁和高勇只能當了苦力。

來到高家的馬車旁，李燁講東西都放在了車上，兩輛馬車向郢國公府而去，到了高家附近，高勇找了個理由叫走了司棋，李燁才單獨有機會見高嫣然，看著這張宜嗔宜喜的臉，李燁沒忍住，上前一步保住高嫣然親了一口，然後說道：「等著我來娶你」，說完也不給高嫣然時間，和高勇打聲招呼騎馬而去。高嫣然站在馬車旁邊，獃獃的，又是羞惱，又是甜蜜，直到司棋過來，問道：「小姐，你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發燒了，趕緊回府找個大夫看看，今天偷偷出來被發現夫人該罵我們了」。

高嫣然摸摸自己的臉幽幽的說道：「沒事，回去吧」。說完又對著李燁離開的地方深深的看了一眼，一種相思，兩處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