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小女孩（下）
顧之魚悠悠醒轉，睜眼望見了汽修車間那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
回家了啊……顧之魚眯了眯眼睛，發覺室內亮著一盞馨黃的燈，燈光在那單調的白色天花板上照出一片輕輕晃動著的光斑陰影，室內很安靜，顧之魚躺在床上，床頭斜靠著自己的本命飛劍，她獃獃地望著天花板上的燈光晃動，努力將昏沉沉的大腦思緒理順：已經晚上了？我怎麼在陳玄的床上？
她發了一陣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自己剛才還在考場教室之中，正準備與黃子衿說著今晚考完去哪裡吃飯的事情，然後就……
道心入魔了。
念頭轉至此處，顧之魚渾身一激靈，渾身冷汗涔涔，差點就要跳了起來，不過她隨即又放鬆下來——自己現在躺在陳玄的床上，那就意味著沒事了吧？
轉過頭去，果然在那張辦公桌后，看到了那個戴著眼鏡的冷麵男。
陳玄如同往常的夜晚一般，嘴裡叼著一根煙，埋頭在燈下翻看著手裡的書頁，彷彿永遠不知道疲倦為何物一般，那認真的模樣讓顧之魚有一種心安的感覺。
顧之魚當即眼觀鼻、鼻觀心，心神沉入靈台，內視一番，確認道心平穩安寧，毫無入魔的跡象后，總算是徹底鬆了口氣。
對了，黃子衿呢？顧之魚靜下心來回想當時入魔的生死關頭，是黃子衿第一時間救了自己，沒有她的話，自己墮入魔道的事肯定當時就被那些考完的年輕同輩修行者們看到了，哪裡還能如此從容地躺在床上呢？估計已經被憤怒的大師伯抓回縹緲宮，關押在那座不見天日的十二樓台大陣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吧？
顧之魚正想轉頭去尋找黃子衿的身影，忽地發覺一絲不對。
頭頂有兩團陰影在來回晃動著，剛才因為天花板的燈光晃動干擾，再加上剛醒有些迷糊，她一直沒有在意，此刻回過神來，顧之魚心中一驚，抬頭望去，只見一黑一白兩條小魚正飛舞盤繞於自己頭頂上方。
「太極……陰陽魚？」顧之魚看著那兩條小魚，喃喃念道，待看清了那兩條小魚的真面目后，不由得大覺匪夷所思，「海豚和鯊魚？什麼鬼？」
「你醒啦。」黃子衿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顧之魚尋聲望去，只見黃子衿坐在旁邊的床上，雙腿盤繞作打坐的樣子，正無奈地單手托腮，對顧之魚說道：「這事兒，說來話長……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說這兩條……呃，這兩位魚……前輩救了你，是它們吸走了你體內的魔氣……」
「啊？這兩條魚是什麼前輩？」顧之魚聽得大感疑惑，她暗暗查探，卻絲毫沒有感受到那兩條魚身上有任何真元波動的痕迹，如果不是這兩條魚憑空飛舞的模樣實在太過不同尋常，她完全會把它們當成普通的小魚對待。
「大概是境界差距太大了吧……所以感受不到這兩位前輩身上的真元波動……」黃子衿明白顧之魚心中的疑惑，搖頭解釋道，「別說你了，就算是我，不仔細感知，也只會把它們當成普通的魚……不說這個了，你醒了就好。哎呀，你別抱著我了……好吧，姐姐給你抱著，你乖乖的別動好不好？」
說著說著，黃子衿一轉身子，顧之魚看見了黃子衿身後多出了一個小女孩。
那小女孩生得眉清目秀，兩隻粉嫩嫩的小手牢牢地抱在黃子衿身上不肯撒手。
「到底發生了什麼？」顧之魚皺緊了眉頭，「這小女孩又是誰？」
「她是……」那邊陳玄忽然開口，看到這邊的動靜，起身走了過來，嘴中正說著：「就在你昏迷……」
話剛出口，陳玄走近了兩步，異變突起！
只見那一直默不作聲的小女孩驟然一抬頭，顧之魚驚見那小女孩雙目之中清輝浮動，如若偉岸神明一般不可直視，周身真元瞬間爆裂一般急劇攪動，帶著巨大的敵意，審視著走近的陳玄，而一直安靜盤旋於她頭頂的那兩條太極陰陽魚也隨之而動，環繞飛舞之中，兩條魚的軌跡劃出道道肉眼可見的清晰波紋，波紋圖案之中，兩條小魚對著陳玄擺出了攻擊姿態，顧之魚瞧得明白，那波紋玄之又玄，其中隱含著的風雷怒吼、殺伐之音，看著竟是像是某種天道秘術的太極殺陣！
「好濃烈的妖氣！」顧之魚心中大驚，適才如同普通小姑娘的那個女孩，此刻變得如同一隻待要擇人而噬的巨獸，那逼人的氣勢直令她膽顫心驚。
「……」陳玄見狀，默默退了回去。
「剛見面的時候，她對他還挺友好的……」黃子衿抱了抱懷裡那個對陳玄滿是敵意的小女孩，無奈說道：「都怪陳玄開了那一槍，把孩子嚇著了！」
眼見陳玄退回書桌，那小女孩也低下了頭，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鳥回歸母親懷抱一般，緊緊抱住了黃子衿，身上的妖氣如退潮一般，瞬息消失不見，兩條小魚兒也重歸平靜，安然自在地游曳於空中。
小女孩眼中清輝黯淡下去，顧之魚這才發覺——這小女孩雙目之中竟是詭異的金色豎瞳！
黃子衿嘆了口氣，對呆住了的顧之魚解釋道：「事情是這樣的……」
……
「我們追到了海盛重工的廢棄車間里，看到她就蹲在車間里。」黃子衿說著，摸了摸一直抱著她的小女孩的頭，小姑娘藉機蹭進了黃子衿的懷裡，如同一隻小貓咪一般，安逸地躲在了主人懷裡。
「當時吧，這孩子一直傻傻地看著信號追蹤器，也不理我們。」黃子衿說道，「那兩條魚倒是對我們有些反應，看我們出現了，就一直面對著我們。」
「我和陳玄一直在警惕著那條白色大蛇，但是白蛇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我們心裡也在打鼓，畢竟那可是一位九宮境的大妖……」
「九宮境的大妖怪……」聽著黃子衿的敘述，顧之魚不由得面色一白，想象著海州市竟然出現了一位九宮境的妖道修行者，不由得心下駭然。
黃子衿接著說道：「我們就這麼僵持了許久，陳玄試探著走上去，那兩條魚看陳玄走近就擺出了攻擊的姿態，就和你剛才看到的一樣，這兩條魚擺出的確實是某種類似太極陣的天道秘術。」
「這孩子這時候才回過頭來看了我們一眼，然後就又低頭擺弄信號追蹤器了，陳玄看她沒有反應，就又走上前幾步，哪知道這時候那兩條魚擺出的太極陣突然發動，雖然只是警告意味的法術攻擊，實質上並沒有什麼殺傷力，不過陳玄反應很大……抬手就是一槍……」
黃子衿抿了抿嘴，將這一段糊弄了過去，沒有明說當時陳玄抬手便是一記魔道玄雷加持的電磁槍，其威力之驚人，若是這一槍打實了，整個車間都得要被轟炸！
也正是因為這滿含魔道之力的一擊，那個小女孩瞬間一變，周身妖力爆炸開來，太極陰陽魚飛速盤旋，黑白二色凝成的太極圖如同一個黑洞，將那枚洛倫茲加速彈直接悄無聲息地吞了下去。
「就像是小貓炸毛了一樣。」黃子衿想了想，笑道：「這孩子當時就急了，恨不得跳起來和陳玄拚命，我也急啊，趕忙衝上去……」
黃子衿說到這裡，不禁有些后怕起來，她當時也沒有想過後果，要知道這孩子可是和那條九宮境的白蛇有關聯的，誰知道她到底是什麼境界呢……
「哪知道這孩子一見我，就如同貓咪見了主人一樣，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然後，我們就把她給帶回來了……」她嘆了口氣，道：「問她什麼都不回答，雖然在我身邊就很乖巧，可一旦陳玄靠近就立馬炸毛，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顧之魚如聽天書一般聽完了黃子衿關於前半夜的敘述，看著那個乖巧卧於黃子衿身上的小姑娘，嘆道：「要不是親眼看見，我也真不敢相信，這個小女孩竟是一個境界高深莫測的修行者……而且，看她的眼睛……」
黃子衿點頭道：「不是人類吧，豎瞳……莫非是那位白蛇前輩的弟子？抑或是女兒？」
「關鍵是，為什麼她要找上我們，之前陳玄被劫的那些牲畜，看來也是她乾的了？」顧之魚想了想，道：「不知道你養過貓沒有？我以前在縹緲宮裡閑著無聊，養過一隻小白貓。那小白貓是受了傷，在山裡被我撿到，養了些許日子傷好后便自行離去了，只是那之後那小白貓便經常叼些老鼠、蛇的死屍到我門前放下……」
顧之魚說道這裡不禁啞然失笑，道：「這就是動物的報恩，感覺之前那些門口的死豬就是這位白蛇前輩送來的見面禮啊。」
「見面禮？就是為了將這小姑娘託管給我們嗎？」黃子衿也笑了，「不過它搶了陳玄的貨來當見面禮，這可真是借花獻佛的妙招啊，只不過有些不地道。」
那一邊，陳玄聽著兩女的說話聲，低聲道：「見面禮？」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小白在一旁輕聲嘀咕著，「陳玄，你覺得呢？」
陳玄道：「那麼，她是要圖啥呢？」
小白想了想，道：「為了黃子衿？」
陳玄點了根煙，皺眉道：「雖然她纏著黃子衿，不過我覺得不是。」
「一次也就罷了，兩次搶了我的東西，再拿來送給我。不可能這麼巧。」陳玄沉聲道，「應該是沖我來的。」
「那……陳玄，我們怎麼辦？」
「妖道修行者啊。」陳玄笑了笑，道：「這海州市都快要亂成一鍋粥了，天道、佛道、魔道，現在再加上妖道。我們不用急，靜觀其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