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呂訥

第3章 呂訥

法衛的作息時間和聖主城裡大相徑庭。每天大清早,就有一群鬍子花白的臭老頭催促領主起早,顫抖的聲音和各種提神醒腦的法術令你無法不醒。接著,他們會把一大堆文書上的每一個字一點一點念給領主聽,這還是他們預先完成篩選的結果。

在聖主常年被美女圍繞的呂訥親王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落到這般田地,滿臉鬱悶地托著腮,手臂支在寶座的扶手上。長老團一共有十二名主要成員,是法衛最智慧、奧術造詣最高的代表,忤逆他們無疑是和整個法衛作對。然而在呂訥的眼睛里,他們只是十二口棺材罷了。

萊森·方汀作為法師顧問之一,還在等待長老團發言完畢。他手上拿著最近的奧術研究,準備念給殿下聽。長老的發言通常要佔據朝會的一半時間,方汀一邊聽一邊盤算如何減少自己的發言時間,他意識到親王的耐心正在一點點消退。

「請方汀伯爵發言。」

法衛總管終於叫他了,他快速走上前,還沒有站定就開始說話:「殿下,我要向您報告關於奧術的研究結果——」

「好了。」果然,呂訥皺著眉頭擺擺手,「感謝你的盡職,萊森卿。但你知道,我沒有任何奧術天賦,一點魔法都不懂,你和我說這個,就如同給魔鬼佈道。」

「您的說法不準確。」一名老者說道,「而且每一位法衛領主都精通奧術。」

這句話似乎暗藏深意,呂訥頭上暴起了青筋:「諸位,我不知道瑟倫斯是如何掌管法衛的,現在做主的是我。如果下次我再聽到這樣的發言,這個人就有必要和我的士官談談了。」

長老顯然被激怒了:「殿下,法衛有今天這樣的繁榮昌盛,是因為十一世陛下所制定的規矩。您固然才華橫溢,但畢竟剛到法衛不久,定然需要我等輔佐。誰都不願意被彈劾,不是嗎?」

這老頭活得真久,方汀想道。

呂訥沉默良久,似乎是冷靜下來了。期間沒有人敢說話,靜靜等待殿下開口。最後呂訥嘆了口氣,對長老和方汀擺擺手:「都說完了嗎,說完就退下吧。」

方汀略顯尷尬,因為他到現在還沒有進入正題。一名身著樸素的男人走上前:「殿下,市民代表正準備發言。」

「市民代表?」呂訥已經在忍無可忍的邊緣,他冷笑一聲,「這又是什麼?」

「殿下,這是十一世陛下立下的新規。」方汀解釋道,「每座衛城配置一支市民代表團,以會議的形式議政,結果以投票方式表決。」

呂訥張開雙臂,露出自嘲一般的笑容:「也就是說我還要聽這些平民嘮叨了?」

「是市民,殿下。」多嘴的長老糾正道。

法衛內部分工明確,長老負責領地要事,法師顧問負責學術研究,市民代表則爭取身利益。呂訥花了半天時間才從寶座上下來,飯後的時間不是應付賓客就是學習。除了海風的味道,他還不太清楚法衛到底長得什麼樣。

是夜,呂訥站在陽台遙望聖主城的方向,想象哥哥賽克羅得逞一般地笑容。幾天前他寫信給自己的父親,用委婉的口氣抱怨法衛的種種,請求回到聖主城中。「這裡的海風令我生痘,」他這樣寫道,「害得我無法入睡。一想到我已半月未有見到您和兄長,連字也寫不好了。」

伊斯滕看這封信的時候,賽克羅就在他的身邊。他讀完信后哈哈大笑:「這真像呂訥的風格。」

陛下今年五十有餘,執政之類的事情早就力不從心。「呂訥需要真正的鍛煉,法衛可以給他。不消兩年我就會傳他回來,讓他成為真正的國王。」

「您真是深思熟慮。」賽克羅微微鞠躬,看不出他有任何的驚訝和後悔。

伊斯滕對自己的長子非常滿意,他沒有任何心機,愛著自己的子民,這兩點和陛下相似。可是這樣的人,如何成為一位國王呢?伊斯滕的慈愛的眼中露出了疑惑,所幸的是,他還有呂訥這樣的選擇。

抱怨歸抱怨,如果連法衛都無法治理好,這一生都別想回到王國的腹地了。呂訥很快就養成了早起的習慣,在長老來催他之前離開寢宮,還取消了朝會行禮的規矩。長老們眉開眼笑,這正是他們所要的賢明君主。

方汀為此感到欣慰,但他的任務仍然艱巨。瑟倫斯家族是有名的法師家族,現在的瑟倫斯是國王身邊的首席顧問,他們會為方汀提供大量有用的建議,而呂訥顯然不是這樣的人物。

呂訥對付長老很有一套,但到了方汀上前的時候,殿下總是一副虛弱的樣子:「萊森卿,饒了我吧,我實在是沒辦法聽懂顧問們說的話。」

「如您所願。」方汀悻悻而退。

「那麼,」呂訥準備從座位上站起來,「現在就散會吧。」

「陛下,」那名衣著與眾位要臣格格不入的人站了起來,「市民代表還沒有發言呢......」他還沒有說完,呂訥已經遠離人們的視線了。這一次,長老們沒有幫他說話。

「近期有漁民反應,海岸附近強盜猖獗。」方汀代替市民代表向呂訥報告。「漁業是法衛的根本,這件事必須優先處理。」

呂訥沒有耽擱,立即把軍議提上日程。顯然這對生在聖主的殿下又是一個新鮮的挑戰——法衛沒有一名適合指揮士兵的將軍。

放眼望過去,整個軍議廳的站滿了穿著長袍的法師,方汀伯爵也在其內。誠如法衛之名,法衛軍隊的編製里大部分都是法師,呂訥熟悉的步兵、騎兵在這裡形同虛設。他舉手作出投降的動作,他的學習課程里,必須要增添一門「法師的戰術」了。

呂訥伸出一隻手,作出握拳的動作。「十天,」呂訥的眼中充滿了堅定,「請諸位大師再給我十天的時間。在這之後,我希望你們能重新站在這個地方。」

次日,方汀被傳喚至白金灣港口。呂訥換了一副裝束,沉重的盔甲幾乎要將他壓垮,他的細弱胳膊根本無法舉起武器,所以他沒有攜帶佩劍。

他們登上一座大船準備出航,法衛領地沿海,造船的技術自然是所有領地最高超的。方汀搖頭道:「殿下,您不是說要十天時間嗎,您這樣徒勞無益。」

呂訥沒有聽從方汀的意見,選上五十名法師並令水手出航。今日海上不甚平靜,少有漁船外出捕魚,遠處的船隻並不屬於法衛。方汀心中默數,這片海域至少有十艘海盜船在來回搜尋獵物。

親王的大型槳船剛剛靠近,海盜們就有了動作。帆船速度快,依靠風行駛,一直保持著安全距離。呂訥有些心急,命令法師們立刻發動攻擊,眾人面面相覷,只好服從指令。

一段吟唱之後,巨大的火球遮住的戰船上方的天空,海盜們對此習以為常,哈哈大笑著加速航行。火球毫無懸念地落在海面上熊熊燃燒起來,連一顆火星都沒有碰到海盜。

呂訥氣得來回走,要求水手加快航速,笨重的大船搖搖晃晃向一艘小船衝去,不知不覺遠離了港口。方汀在親王旁邊一言不發,直到呂訥自己發現了錯誤,咬著牙下達了撤退的命令。海盜們看到敵人放棄追擊,紛紛發出嘲笑一般的噓聲。

第二日,方汀再一次與呂訥在港口相遇,隨行的還有許多法師顧問。親王正在詢問他們關於船隻和法術的知識。顧問們搶著和殿下說話,場面看上去十分熱鬧。方汀笑著跟在隊伍的最後頭,直到呂訥發現他的身影。

「萊森卿,您覺得如何?」眾人散去后呂訥獨自問方汀,看上去有些沾沾自喜。

方汀點了點頭:「嗯,您不去當國王,實在是有些屈才。」

這句話實在令呂訥高興,他毫不避諱地收下讚美,希望方汀可以繼續說下去。「我和賽克羅相比,誰更好呢?」

方汀不想觸怒自己的領主,他微微一鞠躬:「賽克羅殿下和十一世陛下是同一類人。」

父親和長子是同一類人,這沒有什麼能令呂訥生氣的。呂訥氣的是,父親還沒有從法衛回到聖主,冊封的敕令就已經到達所有領主的手裡了。他應該看看聖主城裡的情況,他想,他要是知道這些日子是誰管理朝政,是誰在為賽克羅擦腚,就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了。

十日期限已到,所有法師顧問齊聚軍議室,滿心期待地等著親王到來。呂訥這回領著自己的隨從進入大廳,他們在長桌上鋪開白金灣的地形圖,用小小的木塊當作小船標識在地圖上。

這些天,殿下在海邊風吹日晒,竟然黑上些許,顧問們有目共睹。大家充滿了信心,這是呂訥第一次海戰經歷,顧問們都做好了鼓勵他的準備。

「這次戰鬥,我不需要在場任何一個人上船戰鬥。」

方汀眉頭一跳:「殿下?」

呂訥高傲地抬起頭:「今天,我要讓法衛士兵名聲,從白金灣漂洋過海!」

法衛歷史上,還沒有用小船出擊抵抗海盜的記錄。由於法衛大多是法師,只能在大船上扔扔法術,一旦讓窮凶極惡的強盜近身,無疑只能等死。強盜們看著一支支划來的小船差點沒有笑死,以為法衛人已經活得不耐煩了。

法衛的小船支著藍色的旗幟迎風快速接近敵人,後者沒有後退的意思,他們準備接舷拼殺。

最慌張的是法衛的守衛隊長們。他們知道岸上站著無數看好戲的法師顧問,也知道法衛士兵從古至今被人嘲笑,強盜們的笑聲已經逆風而上傳進他們的耳朵里,將他們視作待宰羔羊。呂訥命令士兵在最後方的船上吹響號角,艦隊只微微偏離了直行航線,斜斜向海盜船撞去。

第一輪攻擊是海盜發出的,弓箭落入法衛密集的艦隊之中,沒有產生混亂。法衛人用力划槳,這一次他們是鐵了心要徹底剿滅海盜,這令後者動搖起來,但是一切都晚了,就算他們現在掉頭撤退,法衛船仍然可以輕而易舉地追上他們。

「不要怕!」海盜頭頭甩著一把生鏽的大刀,「他們只是一群法衛人罷了,把他們的頭砍下來!」

不法之徒重新恢復了士氣,等待法衛船撞向自己。兩方船頭撞在一起,船隻傾斜,海浪向兩邊翻騰,甲板劇烈搖晃。

一艘船上可以容納十至二十人不等,法衛士兵站在自己的槳船上排列整齊,手持長矛對準船沿,將靠近陣列的海盜戳刺下船。海盜的破刀對盔甲毫無作用,很快就被逼入海里。

法衛情勢大好,又有一批小船加入了戰鬥,依靠已經接戰的戰船把不自量力的海盜船夾在中間,怒吼著跳向敵人。這支部隊看上去有些混亂,自顧自地胡亂砍殺。留在船上的海盜還沒有自亂陣腳,看準敵人盔甲的空隙將利刃穿入,紅色的鮮血立刻潑灑在甲板上。

這才像是法衛士兵的真正實力,海盜們恍然大悟,原來他們首先遇到的只是披著法衛鎧甲的人,他們比法衛士兵更加善戰,顯然來自獅衛或是別的什麼地方。

港口裡的法師顧問看見這番場面,以為是呂訥親王教給法衛士兵們特殊的作戰技巧,這才大獲全勝,忍不住開始歡呼。方汀只是覺得奇怪,但既然能夠獲勝,就沒有責怪殿下的必要。

呂訥花了十天學習知識,還悄悄帶回了自己的聖主士兵。他們偽裝成法衛人,令敵人放鬆警惕,拿下自己在法衛的第一場勝利。現在他命令自己的水手掉頭返航,靜靜等待士兵們傳來勝利的喜訊。

戰鬥持續了不到一個小時,海盜們已經沒有了反抗的念頭,只想趕走在船上亂竄的法衛人然後逃跑。此時聖主士兵的列隊出現了混亂,他們畢竟不是海上作戰的行家,穿著厚重的甲胄讓他們喘不過氣來,一些人吐在了自己的頭盔面罩里。趁此機會,海盜們順著重整態勢將敵人打退,局勢有所改變,法衛人面對拚死逃命的海盜有些難以對抗,現在輪到他們慘叫了。

海盜頭目已經身亡,他的屍體漂浮在海上,肚皮已經綻開,和別人的屍體混雜在一起。海盜們都來不及把他的屍體撈上來,揚起風帆準備逃跑。一些法衛人被留在了海盜船上,如果他們被活捉,羞憤的暴徒將會用他們來發泄。不過儘管如此,海盜們將會有一段日子不敢再襲擊法衛的漁船了。

「法衛艦隊」大獲全勝,返航的聖主士兵正要行聖主之禮,卻被站在港口的呂訥伸手制止,在他發言完畢之前,士兵的身份還不能為人所知。

法師顧問們感動得快要流淚了,要知道以前白金灣的面積可是現在的兩倍。他們和呂訥緊緊握手,表達自己的欽佩之情,就好像一群年輕姑娘看到了

「一支足以與其它衛城相匹敵的軍隊,配上全王國最好的法師團,我們沒有失敗的理由,我們將會讓小看我們的敵人付出慘痛的代價。」他站在高台上大談士兵的重要性,手舞足蹈的樣子如同一名激昂的樂隊指揮。顧問們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崇拜過一位領主,他們仰望著他,高呼他的名字。

呂訥不再為自己失去爭奪王位的可能而自怨自艾,反倒是享受起來。我已經擁有了這樣的軍隊,親王跟著顧問們縱聲大笑,我已不可戰勝了。

次日朝會,方汀依舊準備在長老們之後發言,他今天要和殿下講講關於學習奧術的提議。長老們像呂訥為法衛所做的一切表示感激,親王很是高興。

「除了這件事,」呂訥搖頭晃腦起來,看上去如同喝醉了一樣,「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我要在市民之中甄選出一位妻子,不久之後與她完婚。」

「這!」

整個大廳內翻起了驚濤駭浪,不少市民代表驚駭地站了起來,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

「殿下,」方汀故作鎮靜地發言道,「十一世陛下提倡自由的愛情,甄選妻子無疑與之不符,請您再考慮一下。」

「我只是想在市民之中尋找愛情,這有什麼不對嗎?」呂訥環顧四周,眾人不敢有任何異議。誠然,一位高貴的親王娶一個平民妻子,在任何愛情故事中都十分戲劇性。如果國王陛下知道了,或許還會十分贊成呢。

「既然諸位都沒什麼疑問,那麼就從明天開始準備吧。」

與海盜作戰的勝利之喜還沒有退去,法衛城重新忙碌了起來。親王要甄選妻子的告示張貼在城市的角角落落,每一位妙齡女子都為之癲狂。查美倫家族的金髮金眸已經足夠吸引人了,呂訥更是其中最美麗的一位。

這天呂訥在城市主道上舉行了遊行,他穿著純白色的華服,挺直背脊坐在馬背上,身體隨著顛簸微微左右搖擺。他優雅地握著韁繩,讓手臂和上身保持一個適當的角度,好讓人看見他完美的身形。要是不小心和殿下對視了,姑娘們總會誤以為自己就是那個命定之人。

遊行讓法衛城一片混亂,最擔心呂訥的人是一批法師顧問,他們最近的變化令人髮指。「如果殿下有所閃失,我們不好交代。」他們施法打開屏障,把市民阻隔在外,這引起了所有人的憤怒,市民們敲打這透明的屏障,好像隨時都會衝破它。

呂訥知道自己做得有些過火了,藉助士兵和法術的掩護退回法衛主堡,即使關上了大門還是能聽見外頭市民們的呼聲。

此時方汀正和長老們坐在大廳里等著殿下回來主持會議,所有老者的表情非常凝重,似乎並不滿意親王的做法。

「這是一種撫慰市民的方法。」方汀這樣作解釋,「親王殿下才來這裡不久,自然需要所有人的支持,迎娶市民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伯爵大人的想法與我們的一樣。」一名老者說道,「這是每一位新領主的必經之路。陛下來信囑咐我們要盡心幫助殿下,不過在我看來,殿下他做得已經足夠好了。」

「但願如此。」

方汀話剛說完,呂訥正好回到大廳,他的心情很好:「法衛人比我想象得還要熱情,真是讓我高興。」

你剛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方汀心裡翻了個白眼。

長老不失時機地向殿下提出建議:「既然如此,您偶爾也聽一聽代表團的意見吧。」

呂訥眉頭跳了跳:「好的,好的。」

數日之後,盛大的選妃大會開始了。所有適齡的姑娘打扮地漂漂亮亮,在法衛主堡外等待呂訥親王的傳喚。由於親王才來法衛不久,沒有人知道他的喜好,大家都無從下手,只好在外表上表現自己。

方汀瞪著緊閉的大門,從呂訥淘汰的人選中或許能看出什麼端倪。其實方汀家何嘗不想攀上查美倫,可殿下明說只要「市民的女兒」,方汀的幾個姐妹都在家裡發悶氣。如果只是為了美貌而選妃,貴族們的女兒是更好的選擇,方汀這樣想著。

大會一連舉行了三天,還有不少人沒有見過呂訥一眼,連他自己都有些煩悶了。他揮了揮手傳喚下一位進來,侍從疲憊地轉身,接下來的幾天他一定不想看到任何女人。

下一位面見親王的姑娘是某位漁夫的獨生女,被稱為「貪吃的」海倫。擁有如此美麗名字的她異常肥胖,士兵不得不把大廳的門再拉開一些。

她穿著被海水浸過的亞麻布衣,全身散發出鹹鹹的味道,以漁網作為裝飾。她的肚子上擺滿了貝殼、蚌殼和死掉的海星,彷彿剛剛從海里走上來一樣。大家都知道海倫家很窮,沒有什麼漂亮的首飾,所以只好把能找到的漂亮東西一股腦地堆在身上,走起路來叮叮噹噹響。

「殿下,」一旁的總管附上呂訥的耳朵,「這是本城最貧困的人家,由於海倫過於貪吃,它的父親時常交不出應納的稅金和捕魚量。」

呂訥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了笑意:「海倫,如果我娶你為妻,你想做的事是什麼?」

海倫思考了一會:「我想買一條配得上您的裙子,然後把我的家人接來。」

「真是......令人動容。」

「什——」法衛總管一口口水把自己嗆住了,「殿下?」

「你們看她,她是多麼替人著想!為了我買下裙子,為了家人而搬家!你們只在乎外貌,卻忘記了身為人最重要的東西。上前來,我的海倫。」

海倫感動得哭了出來,這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她害怕親王實在捉弄她,遲遲不敢上前:「哦我的聖主啊......」

「上前來,我的海倫!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王妃,一名查美倫的王妃!等到我們的婚禮一結束,你馬上就可以把你的家人接來,住在主堡里。」

誰都可以想象婚禮上在場所有人的表情。呂訥和海倫接受了法衛的習俗,在海中完成結婚儀式。他們各自掬起海水並喝下,教堂的神父為他們施加祝福。等這一切全部完成,呂訥此生就要為法衛和這片大海付出他的一切。

這一切就像是暴風雨一般迅猛,查美倫家族沒有一人收到消息,連國王陛下也是如此。方汀對此愈發懷疑起來,終於有一天他當面詢問了呂訥:「殿下,我欽佩您應對愛情的方式,但是沒有陛下的同意,這場婚禮實在是有些......太過倉促了。」

呂訥這時正在檢閱這幾天落下的政務,他放下手裡的信件:「萊森卿,我比你更加了解陛下。」

「是的,當然。」方汀有些著急。

「陛下有時的確非常愛他的子民,但這樁婚事是我們家族的事情。如果我愛的是一位美麗的、高貴的女子,我自然會親自邀請他來,但你也看到了。」說罷呂訥指了指他的寢宮。「這個女人不是誰都可以駕馭的。」

方汀嘆了口氣,他在徵詢了親王的意見後撤退所有士兵和侍從,並把門都關上。

「殿下,」他說,「這樣的理由說給朝會上的那些人就行了。您比我想象得還要聰明,如果您信得過我的話,請如實告訴我真相。」

呂訥頓了許久,笑容有些不自然。「這就是所有原因了,萊森。」

呂訥的婚後生活非常幸福,大臣們時常看見他和海倫黏在一起。海倫的確換上了配得上親王的衣服,不過這可苦了紡織工人,她的衣服需要花費通常制衣時間的三倍。

「好了甜心,你今天還沒有買過什麼。」呂訥吻了一下他的妻子,「你現在是王妃,想要什麼就該得到什麼。」

海倫高興的尖叫起來,像一頭野豬一樣衝進商鋪,把任何看到的漂亮事物都裝進袋子里。

海倫的老父親也一下成為了「貴族」,身上同樣珠光寶氣,連鬍子都染了顏色。呂訥很聽這位岳父的話,時常跑到他的宮殿看他。「父親,您覺得這裡的生活如何?」

老人自然不敢向這個給了他榮華富貴的人再多要求什麼:「很不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我也是——我是指找到真愛。」岳父的回答似乎不是令呂訥很滿意,他悻悻地離開了。

不出一個月,國庫的儲蓄就快要見底了,長老會忍無可忍,終於站了出來:「殿下,新婚的熱情應該降一降了,請看本月的收支報告。」

呂訥邊聽邊看向一邊,他在等一個重要的人物登場,很快,王妃海倫就從大門處進入大廳,所有大臣驚得大叫。

「陛下!」長老顫抖著身軀,「朝會期間,女士是不能隨意出入的,即使是王妃也不行。」

「以後可以了。」說罷呂訥便讓人再搬上一個寶座,讓海倫聽政。

長老氣得鬍子豎起,但還是繼續說下去:「就資金的問題,王妃的用度實在是太過奢侈,我們建議減少王室支出,省下來的部分填補國庫。」

「很奢侈嗎?」呂訥看著海倫,「我不這麼認為。」海倫跟著點頭。

長老嘆了口氣:「既然無法達成一致,按照法規,應由市民代表團投票表決。」

表決會在三天後舉行。如果市民代表多數贊成長老,那麼海倫必須減少支出。顯然這令海倫很不高興:「親愛的,你不是說王妃可以想要什麼就要什麼嗎?」

「理論上是這樣的。」呂訥聳聳肩,企圖搭住妻子的肩膀。「不過這得得到市民代表團的同意。」

「這太荒謬了,貴族需要得到平民的同意。」

終於!

呂訥發自內心的笑簡直可以迷倒萬物,他緊緊地摟著海倫:「其實,想要跳過這個程序很簡單。」

次日朝會,所有大臣準時到場,他們想聽聽殿下如何回應昨天的事情,但是等了許久都只有王妃海倫坐在寶座上。這是海倫第一次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話,有一些緊張:「今天殿下身體抱恙,由我來主持會議。」

連著幾天的重磅消息讓眾臣有些絕望,海倫沒有給他們喘息的機會:「殿下口諭:從今天起解散市民代表團。」

那名總是在呂訥面前出言不遜的長老終於忍不住了,他「哇」地一聲口吐鮮血,滿臉蒼白地倒在了地上。

方汀緊握拳頭,硬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發現,今天大廳里的士兵遠遠超過了往日的數量。由於之前精彩的戰鬥,即使這裡站著好幾名優秀的法師顧問,他們都有必要把握把握是否能夠逃脫士兵們的圍殺。

這一天無人為王妃報告任何事宜,早早地就退了朝會。有些人以為這是個玩笑,沒人會去執行這個命令,然而很快方汀就看見的會議廳外站著的幾個官員。

「你們在做什麼?」方汀走過去詢問,他發現會議廳大門緊閉著。

官員見識方汀伯爵,便如實說道:「王妃下令解散市民代表團,但是這些人不聽命令,還把大門鎖上了。」

「等一下、等一下,」方汀打斷他,「你剛才說,是誰下的令?」

「王妃。」官員還沒有發現問題。

此後,方汀就回到自己的莊園閉門不出,假裝自己生病。他的侍從告訴他,市民代表團已經根據命令解散,以後再也不會有市民出現在法衛主堡里了。

伯爵追問道:「難道市民們對此毫無怨言嗎?」

聞言侍從嘆了口氣:「您一定想到了殿下是怎麼處理的。」

方汀沒有忍到呂訥親自來莊園給他一個說法,就坐上馬車趕回了法衛城。市民們沒有他想象中對親王有所怨言,仍和往常一樣作息。

他已經確定主堡內已經沒有了市民代表的蹤影,大臣們對此無有意見,連長老們都閉口不說。方汀決定次日朝會,見到親王后再做打算。

第二日會上,呂訥準時進入大廳,等待眾臣到來。在他的身邊,多餘的座位已經消失不見,只是想想都讓他覺得身心舒暢。終於不用再見到那坨肥肉了,他想。

「萊森卿的病況讓我擔心。」會上,呂訥跳過了長老發言的階段,用以試探他們的反應。

方汀正坐在座位上:「我已無礙。這些天臣一直在思考海倫王妃的事情。」

「海倫?」呂訥擺出嚴肅的神情,板著臉道,「那個女人在我患病時私自下達命令,我已經命人將她處死並遊街示眾了。」

方汀瞳孔一縮,心中無疑正在翻騰不已,但他很快就開始大笑:「殿下萬歲,這樣的女人留在宮廷里,無疑會禍害整個王國。」

「你理解就好,萊森卿。」

方汀一直在用僅存的理智勸自己不要發怒,否則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呂訥把所有罪責推給海倫,自己卻像是看戲一般坐在那裡,讓所有人都感到害怕。現在的長老們,就算是有無數膽量,都不會再說一句親王的不是了。

呂訥知道方汀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計策,他是所有人中最先發覺的,這令親王有些受挫,他還以為這天衣無縫。要想完全控制法衛,現在就只剩下一步了:控制方汀。

伯爵在了解真相之後,像一隻刺蝟一樣把自己武裝起來,從不和呂訥單獨處在一個空間里。就算是偶然在主堡的某個地方遇見,他也隨時準備好使用逃脫的法術。呂訥對這個男人越來越感興趣了,他來到圖書館,學士們為他拿出法衛的貴族譜系圖。

方汀家族的歷史並非悠久,大約是在法衛瑟倫斯時代之前才有的封爵。族內只有五代傳承,其餘的散落在王國的各個角落,甚至不知道自己擁有這個姓氏。

「在下聽說您對方汀伯爵有興趣。」總管說道,「伯爵痴迷於奧術研究,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讓他轉移注意力。他來法衛城擔任顧問,只是之前瑟倫斯公爵強迫罷了。」

這一次,呂訥和方汀想到了一塊兒。親王解除了伯爵的法師顧問職責,並且承諾給他一切需要的東西,例如研究經費和人手。方汀有些驚訝,以至於不敢立刻接下這條命令,他害怕其中有詐。

「我不懂法術。」呂訥坐在寶座上解釋道,「如果留你在這裡只會拖累到法師們,我寧願放你回去。」

「不,我想我還是——」

「萊森卿?」呂訥的笑如同鬼魅,向前傾斜身子,方汀相信只要他一踏出大廳,就會被無數長矛戳上半空。

「我願成為殿下的老師,教導您學習奧術。」

聞言呂訥恢復坐姿,擺出為難的表情:「希望你不要後悔,萊森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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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悲歌——偽王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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