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婺源之旅
()女孩嘟嘟囔囔一臉不快,夏婕瞪了我一眼,也不敢笑。
我把臉湊過去偷偷問她:「嘿,聽人家喊你『漂亮女孩』,是不是感覺特年輕,特得意啊?」
夏婕就用她的耐克網球鞋狠狠踩我的腳尖。
夏婕說,她喜歡坐火車。列車線永遠長成一個樣子。你很容易忘了自己來自何地,身在何處,去往何方。只有窗外變換色彩的良田和忽高忽低的高壓線才能讓你覺出時空的流動和自身的存在。
我也喜歡坐火車。除此之外,我去哪兒才能找一個隨心所欲的空間,讓我坐在她的對面,不躲不閃不心虛地盯著她的臉?夜晚降臨,我給夏婕披好衣服,入睡以後,我捂著她的指尖。二十幾個小時的旅程是那麼短暫,只有在這裡,我們才能體味一種情侶的默契。
我們沒做停留,到了婺源縣城就換乘了客車直奔村子。那差不多是我這輩子坐過的最破的客車,就和許多電影里演的一樣,剝落的紅色油漆,頂棚堆滿了行李被褥,車廂里充斥著形色各異的旅客。車窗外不時刮進土腥味的風,車裡的男男女女都像在看外星來客一般盯著白衣飄飄的夏婕。我問她有沒有感覺不協調?夏婕瞪大眼睛說怎麼會!「這就是我曾經走出來的地方,這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牽著魂繞著夢。我永遠都屬於這裡。」
一路上夏婕怕我累著,不肯讓我幫她提行李,相反還一個勁讓我休息,然而到了家門口,夏婕心情急迫腳下生風。我問她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她就把行李都給了我,自己小跑著往家趕。她翻出了紙巾和手絹:「蘇澈,平時看電影,劇中人抱頭痛哭,你會不會覺得特不舒服特倒胃口?」我說那到不會。夏婕說:「那就好,因為待會兒我肯定會抱著婆婆大哭一場的。」夏婕難為情地沖我笑了笑,卻在笑到一半的時候,忍不住淌下眼淚。
婆婆住在村西的兩間青磚房裡,儘管剛翻修過兩年不到可還是破舊不堪。夏婕把我甩在身後,早早地跑進屋子,等我手裡拎著倆行李箱步履蹣跚地進屋的時候,看見一個五十幾歲的保姆在鍋台前沖我憨厚地笑,而屋子裡的兩個人早已喜極而泣。
我不是一個愛感動的人,但是我看見平日里端莊秀氣的夏婕像個無所顧忌的孩子一樣撲到老人懷裡,邊哭著邊用江西方言一遍遍地說「婆婆,我回來看你了」,一股猛烈的酸味直衝鼻孔。我覺得這個女人愛對了,她是那麼美麗善良,就連她的眼淚都是至真至純的,如果這輩子我不能和她在一起,該有多麼遺憾。
婆婆七十五歲,頭髮雪白,背上鼓起一個誇張的羅鍋。她有挺嚴重的老花眼,戴著鏡子也看不大清,跟人說話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用手指捋著這個人鬢角的頭髮,好像指尖的觸覺可以彌補她的眼神一樣。
但婆婆一點都不糊塗,說起話來一板一眼。她問夏婕,跟你一起的這個「載里」是誰?
載里,江西方言,男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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