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割地
薩摩藩淪陷已經有一個月了,究竟是失道者寡助,還是其它什麼原因,這彈丸之地不見一隻援手。
大名府已經被拆了,金晃晃的門牌匾已經進了鍋爐,當了柴火。在它不遠的地方建了一棟樓,樓房的建築風格與正常的居民樓不一樣,它更像是三棟樓房邊靠邊圍成的。那棟樓的邊上修了路,直通海邊,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便能將樓房連路修築完畢,可見是花了不少人力。
三角樓房只有兩層樓,二樓向陽的一間辦公室,那牆壁上掛著一幅畫,正是唐寅的《函關雪霽圖》。這是韓士承的辦公室,半分鐘前,這裡來了一個身材矮小的東瀛人。
暗紅的書桌前是一襲墨綠色的軍裝,它不同於這個時代任何一個國家的服飾,至少野田道口沒有見過,面前的年輕人模樣甚是英俊,看上去只有二三十歲的樣子,很年輕,寸長的頭髮更是精神。野田左右尋思這年輕人到底是來自何方,看膚色,這年輕人絕不可能是西班牙人或是英國人,但是看穿著打扮,又不像是宗國人,最起碼,他沒有辮子。
雖然是被侵略的那一方,野田道口還是堆起笑臉,不是因為禮貌,而是來的這一路上,短短四里路的見聞讓他不得不向眼前的侵略者低頭。野田臉上的笑容顯得拘謹,他是幕府的老中,一個年過四旬的人何曾向一個年輕人獻過媚。他忐忑地說到:「在下野田道口,來自江戶,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韓士承漫不經心地玩弄著手中的掛表,這是本土的工匠參考了洋夷的鐘錶后打造出來的,非常精緻,不論是做工還是精度,都要比洋夷的高出一籌。看了眼表上的時間,他對這個刻度有些不習慣,畢竟曾經叫慣了時辰,突然改口叫小時,短時間內有點不太容易接受。
韓士承輕蔑地瞥了眼野口,卻笑道:「先別急著跪!」隨後指了指他對面的椅子說到:「坐下吧!」
野田糊塗,對方怎麼會認為自己是跪著的?他看了看自己,回頭看了看門口的守衛,不由尷尬地笑了笑,合著是自己太矮,對方這是在嘲諷自己呢!他也不生氣,順勢坐到了椅子上,坐下去片刻,他又覺得不妥,視野明顯不如方才,還是站著好。不過,對方竟然會說日語,那倒是方便了不少。
「隨便!」韓士承轉動椅子,面向野田,他屁股下的椅子也著實讓野田好奇,這椅子竟然還能轉。韓士承放下手中的掛表,雙臂撐在桌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野田,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把上古神兵,鋒利駭人,他說到:「我很忙!我的助理留給你的時間是十五分鐘!」
瞧著野田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韓士承心中頓時覺得好笑,臉上亦是浮起笑意,方才的嚴肅感蕩然無存,身體向後傾去,躺在椅背上,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敲打著桌子,「你還挺帶種的,敢一個人來?岸信介一呢?他怎麼沒一起來?」
怎麼這事兒還扯上岸信介一了呢?野田心中疑慮重重,他實在是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但又不敢怠慢,急忙說到:「岸信大人忙於政務,抽不開身,便由在下前來,說來,薩摩也是在下的故土,由在下前來也是最合適的!」野田皺了下眉,想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了口:「閣下認識岸信大人?」
韓士承沒有回答野田的問題,卻是笑道:「他現在混得挺不錯么!你左一個大人,右一個大人的!」韓士承收起臉上的笑容,神情變得陰沉,「混得好了,就忘了自己是誰,哼!你回去!讓他滾過來見我!」
「莫不是二位有什麼恩怨?」什麼樣的私人恩怨也不至於滅了一方諸侯,雖然這個諸侯和中央對不上眼,但這槍躺得總些不明不白,可野田直覺告訴自己,理由不是這麼簡單的。
「這人欠了我很多錢,我最後一次看到他是在半年前,留給我的只有一堆賬單。」韓士承的臉上慢慢浮起怒色,「我是個買賣人,買賣人要講信用,他從我這裡拿走不少貨,可錢卻沒給夠!欠條要是打完不還,那和茅房的廁紙有什麼區別?」
野田沉思片刻,神情不再輕鬆,他變得焦躁起來,語氣也變得不再和善,「岸信手中的糖粒是從你那裡來的?」他隱約地感覺到岸信帶去江戶的邪物和這個年輕人有關係,要知道日本以前可是沒有這些東西的。
沒有再稱呼岸信介一作「大人」,也沒有再說閣下,而是直呼「你」,語氣的變化告訴韓士承,眼前人心中的不滿。
糖粒是什麼?看上去潔白無瑕,其實是一染就上癮的邪物。韓士承心中自然明了,此刻他的表情和野田完全相反,不以為意地說到:「對!那可是寶貝!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啊!你們應該感激我!登若仙門,豈是凡間俗士的丹藥可以相比的!」
「寶貝?」野田直搖頭,這算是哪門子的寶貝,他瞧見過長期食用糖粒的人是個什麼下場,儘管他在江戶多次提議清掃販賣糖粒的人,可是效果甚微,他憤怒地說到:「這是害人的東西,你們也拿它當寶貝?」
「當然了!」韓士承輕笑著搖頭,「能賣出好價錢的自然是寶貝。」猛然間,韓士承身體前傾,臉上表情兇狠,「怎麼,你不這麼認為?」
「當然!」野田心中吶喊,他還沒說得出口,便被窗台上的鳥雀聲打斷了。
那鳥雀嘰嘰喳喳地叫不停,韓士承頓時皺了皺眉頭,不假思索地拉開抽屜,從裡面掏出一把短槍,對準窗檯處就是一槍,他的槍法很准,像是練過的,一槍命中,那不知名的鳥中槍后從窗檯跌落,隱約可以聽見鳥兒落地撞擊地面的聲音。
野田沒去看窗檯,而是雙目緊盯韓士承手中的短槍,那把槍的造型和現代的左輪手槍很像,槍管很短,適合近距離射擊。野田知道火槍,但是他沒有見過韓士承手中的槍。來大樓的一路上,野田見識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也見識了在夢中也無法預見的火炮。他心中既是憤怒,又是膽怯,更是好奇,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韓士承抬起拇指扣動擊錘,那槍上的轉輪竟也跟著轉動,他把槍口對準野田的方向,表情乖戾,而那野田更是大氣不敢喘,站立在原地絲毫不敢動,瞧著野田額頭滲出的汗水,韓士承扣動了扳機,清脆的「啪」聲響起,擊錘回位。
野田還是站在遠處,不過片刻后,雙腿一軟,趴在地上,現在天已進涼,但他身上的衣服卻已經濕透了,僅僅是方才短暫的一秒,他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
韓士承倒在椅子上,張狂地笑了,他捂著肚子,方才的畫面笑得他肚子抽得疼。
許久,韓士承不笑了,野田也扶著桌子站起來,擦了擦額頭的汗,也不管背後門口衛兵的嘲笑,扶著桌前的椅子坐下。
「跟你開玩笑呢!」韓士承面帶戲謔地看著野田,熟練地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六顆子彈,隨後退出寄存在彈巢中的彈殼,給槍裝滿子彈,在野田還沒從剛剛的驚恐中緩過來的時候,再次將槍口對準了他,扣下扳機,不過卻沒有聲音。
野田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他的神情變得有些獃滯,他沒上過戰場,沒聞過血腥味,更沒被人用刀尖對著,更何況是火槍。
韓士承滿意地收起槍,兩手擺了擺,說到:「小玩意兒,馬氏重機槍的過度簡化版,沒什麼大用,打打鳥兒還行。」
話落,他不再嬉笑,英俊的臉龐變得嚴肅,「債,連本帶利,你們差我太多,不如這樣,我取個折中的法子,你們把現在腳下的這片土地租給我,租期一百年,你回去把話帶給德川吉宗,讓他考慮考慮,是我繼續北上,還是連那幾塊地一起租給我。」
「幾塊?」野田眼皮直跳,對方直呼大將軍的名諱,顯然是沒有把德川放在眼裡,薩摩藩的戰力在外樣大名里是數一數二的,對方卻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就把這裡完全佔領了,但一想到外面的大炮和剛剛的火槍。也就不覺得奇怪了,他深呼了口氣,「不知道另外幾塊地是哪裡?」
「你先回去傳話,若是德川他不同意的話,說什麼都是放屁。還有,岸信的吃貨量比以前少了,難不成是翻臉不認人了,不打算繼續做這買賣了是么?兩件事,你回去商量完了,再給我答覆,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現在,時間剛剛好,十五分鐘,你可以回去了!」韓士承看了眼桌子上的表,說話絲毫不留情面,態度強硬,這不是在和對方商量,更像是在命令對方。
野田扶著椅子的手把慢慢站起來,他覺得今天來這裡是自取其辱,在這外族人面前丟盡了大和名族的臉,他神情懊惱,撫著額頭向門口走去,半道上,卻又覺得自己夠蠢,連對方來自哪裡都沒問,於是轉過身,對著韓士承聞到:「不知道閣下是來自何處?英國?還是西班牙?」
野田的問題倒是把韓士承給問住了,來自哪個國家,韓士承對著窗外愣了半晌,突然間皺起眉頭,對著野田揮揮手,「休要啰嗦,你記著,我只在這裡等你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