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昆明府淪陷
北方炮仗轟鳴,嘴炮、唾沫、煙花漫天橫飛,悲喜交加。南方炮火震耳,大炮、機槍、火舌吞吐不盡,橫屍遍野。數丈長的炮管代表著有備而來,錐形的彈頭表示對方不接受妥協。朱紅的金屬城門在重型加農炮的炮聲中顫抖,門后的鐵閂拚命抵擋,卻逐漸彎曲,城牆上已經沒有能站人的地方,碎石亂舞,城門上的匾額苦苦哀求,隨著亂石碎裂在地。
這座城池是雲貴總督府最後的尊嚴,留下來的是一群滿城士兵以及強征的民兵,總督府的強征策略已經激怒了老百姓,現在,在老闆姓的眼中,叛軍不是這群正在攻城的漢人,而是這群自詡高貴的滿清貴胄。
「那踏馬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啊?」尹繼善跪坐在地上,對方沒有使用任何戰術,而是選擇從正面進行強攻,一個時辰的不間斷定點炮擊后,昆明的城門已經被叛軍踩在腳下了,城內事先準備的火石、桐油、弓箭根本沒有發揮作用的機會。根據之前的情報,叛軍起事的地點該是位於浙江,可這離雲南去得遠,叛軍捨近求遠,不先攻打廣州府而是直接沖著他昆明府來,始料未及啊!
魏磊連滾帶爬地從外面跑了進了,進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跤,他急忙扶住自己的帽子,跪坐在尹繼善的身邊說到:「大人,守不住了啊!南城門的城牆已經塌了一半,對面的火器太凶了,打得太遠了,我們的武器根本夠不到他們!咱們趕緊撤吧!」
「撤?」尹繼善終於回過神來,他在魏磊的攙扶下站起來,外面炮聲還在響,大地在顫抖,尹繼善的身體也跟著在哆嗦,他伸出手指著四周,眼睛四處亂轉,一時之間,他竟然不知道往該往哪個方向跑。
對方的手段太過霸道,太平盛世下,這群溫室里的花朵壓根受不起摧殘。魏磊拉著尹繼善就往門外跑,這裡已經不能再留了,隨便拉上幾個侍衛隨行,一行人一路往北去,他們的方向很明確,四川,到了四川應該就安全了,但也只是暫時,尹繼善丟了地盤,若是被皇帝知道了,還不扒了他的皮,如今只能寄希望於成都府了。
沒出十里地,一發炮彈落在路旁,瞬間一個深深的彈坑,隨後便是讓人腦後發涼的炮聲。尹繼善喘著氣,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去,遠處隱約有十幾匹馬正快速地靠近他們,魏磊一看情況不妙,拉著尹繼善就往樹林里跑,可這樹林里的葉子都已經掉落了,哪裡還能遮目?
一路狂奔,只聞周遭的樹榦上「啪啪」作響,再聽到槍響之時,魏磊身邊的侍衛已經倒在地上了,大腿已被打穿,這是穿得多,離得遠,再離得近些,腿就沒了。魏磊不跑了,他知道,跑已經不管用了,尹繼善也不跑了,因為他跑不動了。
終於騎馬的人靠近了,這群人腦後沒有辮子,除了最前面的中年人頭上帶著棉帽,剩下的人頭上都帶著鋼盔,這群人手裡都拿著火器,虎視眈眈地望著尹繼善等人。
那個騎馬的中年人壓低了身體,想要更靠近尹繼善,他望著驚慌失措地總督大人,和善地說到:「好久不見啊!總督大人!上次見面還是一年前送歲銀的時候,您不會記不起來了吧!」
尹繼善伸出的手指在發抖,這個嬉皮笑臉的人他記得,「薛霖?你是那日送歲銀的商人,你竟然也跟著造反!」
「誒!」薛霖擺擺手,直了身子,笑道:「何必這麼義正言辭呢?你我即是認識,那就不客套了,你收了我那麼多銀子,一個商人的銀子,當初,鄂善收了千兩金,不過是幾千兩銀子,就被皇上處死了,你看你收了那麼多,還不得被剝皮啊!」
薛霖的表情狂妄無忌憚,在得知浙江起義的那一刻,他便跟著端了雲南總督府,瞧著眼前這頭蒙在蜜罐里的熊,薛霖心中說不出的得意,一個漢人騎在馬上望著下面跪著的滿人,這才是該有的社會形態。
薛霖身邊的閆雙雙對著手下揮揮手,「把他們綁了拖回去,南邊的工地上還缺人,勉強湊個數。」
這個身材魁梧、長相彪悍的大漢最怕別人叫他的名字,他是一野一縱隊的隊長,手下三千多人總是拿他的名字取笑他,當初那會兒,他太瘦,皮膚又白,像個姑娘,別人叫了,他也就笑笑,現在不同了,參軍兩年半,體重一路飆升,已經不像那個文弱的書生,他便對自己的名字有些反感,他想改,可是沒機會,下面的人已經把這名字印入骨髓了。
怕別人叫他名字,閆雙雙便搶先開了口,他可不想在幾個滿鬼面前丟人,手下人很配合,逃跑的六個人手被綁得結結實實,至於剩下的那個腿上中槍的人則是被閆雙雙補了一槍,送去見皇太極了。
「我說過,戰前投降者可寬恕,戰後投降者一律不赦!你是個漢人,卻喜歡跟滿人攪和在一起,那就去好好地陪在你的總督大人身邊吧!」
薛霖草草地瞟了眼魏磊,簡單地丟下一句話便調轉馬頭,馬匹后拉著的俘虜狼狽不堪。
二萬五千人對三千人,昆明總督府管轄的軍隊人數是叛軍的八倍還多,卻在十天不到的時間內,在敵方摧枯拉朽的攻勢下,土崩瓦解。每一場戰鬥都給雙方巨大的精神衝擊,對尹繼善而言,引以為傲的八旗子弟兵儘是如此不堪一擊,敵軍猶如滔天洪水、山崩地裂般勢不可擋,而對薛霖他們而言,他們見證了當下,科技的力量竟是如此強大,冷兵器是如此的懦弱不堪,在鋼鐵的面前,大清的軍隊不過是黏在車輪上的泥丸罷了,求神拜佛也拯救不了身後的這幫烏合之眾。事實證明,只要擁有強大的科技文明便能比肩神明,不,薛霖眼神堅定,心中肯定道:「是凌駕於神明之上!」
「雲南那裡來消息了!」
一份電報被送到了弘晝的辦公室,他在江寧設立了「蠅」的分廠,這裡將由他親自負責。
杜成川翻開電報,翹起眉頭,甚是驚奇,他嘆道:「短短十天,薛霖竟然端了昆明府!了不得啊!」
「很難么?」弘晝把弄著手裡的設備,左右翻弄,總覺得無從下手。
杜成川點頭道:「那是自然!昆明府是雲貴總督府所在,和兩江總督府江寧府的性質是一樣的,端了昆明府等於是把雲貴的軍事力量給基本瓦解了。如此,就剩下湖廣、兩廣!」
弘晝喃喃道:「武昌?廣州?」他臉上掛著微笑,心中卻又有些失落,他在這個時代車輪上能留的印記已經留完了,民國已經真的不再需要他了,薛霖的動作告訴弘晝,他們的自主意識非常強,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該做什麼,他們已經完全融入到了自己所擔任的角色中。嚴祌的統籌帷幄,薛霖的審時度勢,韓士承面對外族的老奸巨猾,耿澍對軍事管理的超群拔萃,毫無疑問,他們在各自領域的能力都比弘晝要強得多。
杜成川沒有注意到弘晝臉上的失落,他雙眼緊盯著電報,「這個東西真的好,比八百里加急的文書不知道強了多少倍啊!要知道戰場局勢瞬息萬變,一旦敵人在路上設防,軍報根本送不出去,淪陷的閩浙總督府就是這般,王爺做出來的東西果然是高明啊!」
「就這?」弘晝對這電報不屑一顧,他晃了晃手裡的聽筒,「看這個,只要搞定這個,千里傳音不是神話!」
「這個我信,時間問題罷了!」杜成川很認真地點頭,「神明我是從來沒有見過,媲美神明的東西我倒是見了不少。」他接過弘晝手裡的聽筒,仔細地觀摩,「這個天下,不需要神明,只要有我們自己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