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娘子命喪客棧
正欲打道回府,卻見方才將藍莞兒帶走的那個小衙差,此刻正偷偷摸摸的從州府一側的小門探出頭來。
既見他,便輕輕向他招手。
薄溪雲見狀忙東張西望地四下看了看,確定無人看見,這才忙向那個小衙差小跑而去。
見薄溪雲來尋他,小衙差忙湊上前去。
將那釵遞給了薄溪雲,便警惕地四下張望:「藍姑娘差我將此物交予公子,並說公子見此釵自會回去商議,如今藍姑娘交待的事已經辦到,我得緊著回去了,若被太師發現我代藍姑娘傳話,便有苦頭吃了。」
薄溪雲接過那釵,且不知藍莞兒此舉是何意,心下卻對眼前這個小衙差甚是感激,更道:「多謝。」
那小衙差拱了拱手,趁著沒人瞧見便緊了回去。
薄溪雲瞧著手上的釵,亦不知如何。
既是莞兒姑娘說他見此釵自會回去商議,莫不在提醒自己將此事告知他們?
薄溪雲實在想不出,只得暫回客棧,待商議后再決定如何救出莞兒姑娘。
皋落寒宮離開州府時,已託人將大家投宿的新客棧位置傳話給了薄溪雲,故而薄溪雲一離開州府,便直奔新處。
客棧內。
池明朗一把搶過薄溪雲手中的釵,既問:「雲大哥,你是在何處得來這支釵?」
薄溪雲是以道:「你識得此簪?」
池明朗便點著頭。
那日他同莞兒走在街上,見她停在人家攤前望著這釵,滿眼歡喜,便買了送她。
本是尋常一釵,街面上多得是,無甚可歡喜。
莞兒卻同他道,此釵乃她這輩子收到最好的禮,斷要一直戴著,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取下來。
旁人若要得此釵,非她百死不可。
池明朗一道,薄溪雲便笑著。
未想莞兒姑娘原是這個意思,她且托那小衙差送出此物,其意為她亦有難,叫他們在外面想了法子救她出來。
他將那小衙差所言娓娓道來,未了,眾人臉色皆變,唯有皋落寒宮仍面不改色,漆黑的瞳孔卻似墨染了般,直盯著那釵看了許久。
想是這釵並不出奇,沒得什麼可瞧的,也不知莞兒姑娘究竟是鐘意這釵,還是這人。
池明朗此刻如鍋上螞蟻般焦灼不安,只道是:「那狗太師分明是要莞兒的命!雲大哥,你快想想辦法啊!」
然,薄溪雲亦無計可施。
繆淩汐卻斟酌道:「為今之計,恐唯有劫獄這一個辦法可行。」
皋落寒宮道:「淩汐姑娘所言不無道理!此計雖是下下策,可也不妨一試。」
「我不同意!」薄溪雲儼然道。
他從來光明磊落,既是藍莞兒入了獄,他也想著能尋到一個完全的法子,光明正大將其救出來。
此等劫獄之事實屬賊人所為,他萬萬不能苟同。
池明朗雖能體會薄溪雲不願苟同之心,奈何心中實在惦念藍莞兒的安危,是以此刻萬不是清高之時。
只怪薄溪雲分不出個輕重緩急,故是有些生氣:「雲大哥向來清高,劫獄之事就不勞你費心,反正既是你去了,且看你的菩薩心腸,也定是幫不上什麼忙,倘若反而添起亂來,我卻不知該救哪個好了。」
說罷,他不管不顧地拜了皋落寒宮,懇求道:「寒...二哥,你一定要幫我把莞兒救出來!」
「我也去!」繆淩汐道:「多一個人就多個幫手,不管怎麼說,既然我們今日能夠聚在一起,便本該相互照拂。如今莞兒有難,任誰能一旁看著?我爹常教我情義大過天,可不像有些人滿口的行俠仗義,卻拘泥於小節之上!」
繆淩汐眼底流出一抹蔑視之意,似是要將薄溪雲的心都生生剜了一塊似的。
她自相識起便對薄溪雲誤會頗深,是以常於無形中出口傷人。
薄溪雲本是習慣了,便也不會太過在意,畢竟是他們薄家害得她家破人亡,他心中有愧。
縱是繆淩汐對他的誤解多深,他都可以忍受,只當是還那份孽債。
薄溪雲無可奈何:「我自是有心想一個萬全之策,奈何無計可施,繆姑娘說劫獄,我心下雖認為有所不妥,卻也是想出一份力的,怎奈我的武功不及寒宮和明朗,只怕去了也是添亂。」
「說來說去,還不是和沒說一樣?」繆淩汐聽得煩了,竟是所言也更加無所顧忌:「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自是個猶豫未決的,我已見識過,何必此地無銀三百兩!」
但問皋落寒宮:「幾時動身?算我一個!」
「不必了。」皋落寒宮回絕道:「區區一個州府大牢,明朗一人前去救人足以,我會在外面接應他。淩汐姑娘,你便與雲大哥留下,待我們回來,即刻去往安州。」
繆淩汐不語,卻十分聽話。
說也奇怪,她唯獨喜歡聽皋落寒宮講話,縱是隻言片語,哪怕僅有一字,也是喜歡的。
皋落寒宮不是怎麼太喜歡講話,所以每每玩笑,是以他總是習慣於默默在一旁聽著,輕易不會開口。
他向來惜字如金,每次講話前都會冥思很久,且從不說無用的話,故而繆淩汐從不會問他為什麼。
既叫她留下,她便留下。
夜闌人靜。
州府大門外,皋落寒宮叮囑:「明朗,進了大牢后定要謹慎,若迎面撞上了獄卒,打暈即可,斷不要傷人性命!我們還要去安州,且不能背負人命,切記。」
幾日來,他已知池明朗心性,若不衝動,便如個天真兒郎,若有心躁,便會戾氣主宰其心智,以至於性情大變。
輕則聽人勸,重則著了魔。
皋落寒宮亦是擔心他惹出麻煩,不得已千叮萬囑,如若不然,他是懶得說話的。
如今池明朗心念藍莞兒,多聽半句不得,只胡亂點了點頭,便轉身三兩步上了州府大衙的高牆。
蕭條的身影在高牆上瑟瑟而立,繼而縱身一躍,輕快地跳入州府大牢重地。
腳下輕盈如履平地,輕功尤為了得。
他一路尋著架在牆上的火把,終是找到了死牢那一營。
門外被重重火把映得通亮。
池明朗遠遠便瞧見門口的兩位當值獄卒正在吃酒。
二人皆醉醺醺地吵嚷著,不知在咒罵著什麼。
池明朗想來想去,也只能堂而皇之地從正門進去,如此,就勢必會與那兩個獄卒正面交鋒。
若這二人是懂事的也就罷了,若是不懂事的,定會好一番吵嚷。
到時他內外受敵,便會無暇顧及藍莞兒,此景斷然不是他想看到的。
正覓良策,巧見地上堆了一些石頭。
池明朗計從心來,屈膝撿起一塊分量十足的石頭,朝著反方向狠狠地丟了出去,然後迅速躲在門外一處背光的暗地,靜觀其變。
「嗯?什麼聲音?」
裡面的一個獄卒爛醉成泥,東倒西歪的伏在桌子上。
聽到門外傳來奇怪的聲音,急不暇擇,猛然坐起來,豎起耳朵仔細地聽了起來。
另一個獄卒則指著他大笑,道:「才吃了幾盞酒,你便吃醉了,這黑燈瞎火的,外頭哪裡有什麼聲音?」
這時,池明朗又丟了一塊石頭,石頭滾在地面上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
方才那個獄卒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道:「分明就有聲音,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那獄卒聽得清楚,就是有聲音不假,當即就酒醒了。
他搖搖晃晃地一邊往外走,一邊道:「誰?是誰在門外,擾了你大爺我吃酒啊?」
那獄卒越走越遠,叫囂的聲音愈來愈小,直至消失在了池明朗的耳朵里。
池明朗箭步閃進了死牢,當即將明月彎刀抵在裡面那個獄卒的項上,將那獄卒嚇得尿了褲子。
此處乃是死牢,關押的皆是將死之人。
別說是夜裡,即便是青天白日,也經常有人哭喊叫冤的,偶有幾個聲音大的,只要獄卒忍得下去,也不會專門有人來查看。
此刻,那獄卒幾乎被嚇癱。
當值也有十幾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劫死牢的,一時間嚇破了膽也沒什麼好奇怪。
「英雄饒命,英雄饒命啊!」
那獄卒兩隻手不停的亂晃,連連求饒。
「說,那位藍衣姑娘給關在了什麼地方?」
池明朗握著彎刀的手上力道更甚,直逼的那獄卒脖子上映出一道鮮紅的血跡,染紅了刀刃。
「什麼藍衣姑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那獄卒雙腿顫抖,險些連靠在牆上的力氣都沒有了。
池明朗大喝一聲,另一隻手緊握成拳,狠狠地打在了那獄卒的小腹之上。
獄卒被打的嘴角溢出鮮血,痛苦的呻吟著。
池明朗剛聽見聲響,接著又是狠狠地一拳,與剛才如出一轍。
「你再叫一聲,小爺便打你一拳,看是你的聲音大,還是小爺的拳頭硬!」
說著,池明朗便又揮起一拳。
「不叫了!不叫了!」
那獄卒被嚇得直哭喊,雖嚎叫著,卻不敢發出一聲,只啞啞地求饒,嘴巴咧的像什麼窮凶極惡的怪物似的,極為難看。
「還不趕快告訴我,那位藍衣姑娘被你們給關在了什麼地方?」池明朗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問道。
「就在裡面,就在裡面,還請英雄放開我,我這就帶你去見!」獄卒緊緊地閉上眼睛,畏畏縮縮地拱手求道。
池明朗放下明月彎刀,將那獄卒用力地朝前扔了過去:「前面帶路!若是敢耍什麼花招,小爺便一刀劈了你!」
獄卒的半條命都已經被嚇沒了,哪裡還敢耍什麼花招,只乖乖在前面帶路,大氣都不敢喘。
池明朗一路跟著獄卒向里走,兩側牢房內的犯人紛紛由著柵欄的縫隙伸出手,試圖抓住池明朗。
還有的甚至瘋了般將頭伸出來,要池明朗相救。
池明朗自顧不暇,哪有心思管別人的閑事,既皆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便是老死在這牢里又有何惜。
且是替藍莞兒傳話的那個衙差臨走前特地打點了死牢里當值的兩位獄卒,是以藍莞兒的待遇比這死牢內的任何一位犯人都要優待。
藍莞兒躺在床板上睡得正香。
聽到外面有動靜,這才不慌不忙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
許是睡得太沉,竟覺得眼前像是被霧氣籠罩了一般,久久不能舒緩。
恍惚間見她的牢房門口站著一白衣男子,身長八尺,英氣俊朗,此刻正著急的喚著自己,身邊還跟著一個似是被嚇破了膽的獄卒。
「莞兒,我來救你了!」
池明朗在牢房外喚了很久,藍莞兒才回過神來,總算是看清池明朗的真身,一時欣喜萬分。
她料到池明朗定會來救她,只不過沒有想過會如此快罷了。
「朗哥哥,快點救我出去!這裡又黑又潮,實在不是人住的地方,尤其外面那些,沒日沒夜地鬼嚎,吵得人家不得清凈!」
藍莞兒一見池明朗,便喋喋不休地訴苦。
池明朗本就擔心藍莞兒,如今才一見面便見她如此不好,心內更是著急,當即又把明月彎刀抵在了獄卒的脖子上:「還不快開門,難道等死嗎?」
獄卒一聽池明朗要開門,頓時又惶恐起來:「英雄不可啊!這位姑娘乃是太師交代的重犯,如今給其特殊照顧已經是冒險了,若是被太師知道...」
「找死!」池明朗英眉暗涌,怒不可遏,恨不能一刀斬了這獄卒。
「別別別!英雄饒命,牢房的鑰匙不在我的身上,而在剛才出去的那個獄卒身上,我也要聽他的差遣啊!」
獄卒忙跪地求饒,狠狠地給池明朗磕起頭來。
嘶——
「啊——」
池明朗焦灼難安,頓時雙目赤紅。
手起刀落間,只聽得那獄卒一聲慘叫,暴斃身亡。
又是「咔嚓」兩聲,牢房的門被劈成了兩半。
藍莞兒欣喜之餘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獄卒,又驚又氣:「今日雖淪為階下囚,可這小獄卒待我還是不錯,你既能打開牢門,何必叫他丟掉性命!」
「弄丟了你,他自是也活不成。」
池明朗狂煞之氣尚未過境,雙目紅得駭人,只冷道聲:「快走吧,二哥還在外面接應我們,再耽擱下去,一會來了人便走不成了。」
藍莞兒見他性情大變,恐又戾氣發作,誰都不認得。
她不敢再多話,只應著聲乖巧跟在後面,隨他離了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