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色輕羅

「雲德三十三年，三月初七，柳蠶島島守白絳霄感染濁水而死，」顧行歌拿出隨身攜帶的諸事錄，書寫起來，「第一發現人……」他忽然停下，低頭看著門前嘔吐不止的女孩，「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污穢，抬起頭說，「輕羅。」

「輕羅……」顧行歌又低頭記上，「柳蠶島盛產紅色絹絲，因薄如蟬翼，又名紅色輕羅。」他合上諸事錄，「白絳霄給你取得名字？」

「嗯，」女孩並不否認，她眼中卻帶著怨恨，「明明是比人命還重的東西，偏偏叫輕羅。」

顧行歌明白女孩指的是那些蠶繭，他曾在這座島上待過，柳蠶島屬於皇都領土，島上每月都要上繳紅紗，而這些全靠白絳霄一人操持，很多時間都要通宵趕製，而蠶繭也只有幾個月時間多，採集一天都無法捨棄，要不然女孩也不會困的要命也要去採集蠶繭。

「紅紗是貴族女眷們製作夏裙的材料，這些東西都是皇都的財產，皇都下城區有無數食不果腹的人，看守島嶼這種舒服的工作是許多人都夢寐已久的，你做不好，那麼有的是人做，而失去這份工作就意味著你失去了作用，皇都從不會養沒用的人。」顧行歌說。

空氣忽然安靜了下來，輕羅緩緩站起身，那個漆黑如鴉的男人靜默的站在一尊雕塑前，微風撥動男人額前的髮絲，露出一雙黯淡無光的瞳孔，她忽然注意到男人背著的那個黑色鐵箱，上面繪製著代表皇都的幻龍圖案，那是龍箱，放置魔能武器的容器。

「你是來？」

「對，白絳霄給我來信說，島上鬼目羽誕生了一個王，希望我能幫忙處理下，我一直有事耽擱了，最近才抽出時間來，」顧行歌低低笑著，「真的是……都那麼老了，半條腿都沒了，還非要……」他忽然又停住了，轉頭問，「他給你提過我？」

「嗯，」輕羅應了聲。

「你和他什麼關係？」

「哥哥說讓我跟一個人走，他們就帶我來了這裡，船老大說讓我跟他學習魔能武器修理技術，」輕羅說。

「皇都人？」顧行歌一愣。女孩的遭遇在皇都很常見，皇都貧民通常會將孩子賣給富家貴族，尤其是女孩子，只是他沒想到白絳霄竟然有這癖好。

輕羅只是點頭什麼也沒說，目光從樹梢落到腳尖。

「既然跟白絳霄學習魔能武器修理，他也算你師傅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顧行歌望了眼山頂，「不管悲不悲傷，仇總需要報的。」

輕羅抬起頭，顧行歌已經朝山頂走去，並沒有通往山頂的路，荊棘雜草密布的林間，那個奇怪的男人漸行漸遠，輕羅覺得那個男人一旦無光便會融進黑暗中，而沒有半分自己的顏色。

可還沒等她跟過去，男人又折返回來，表情嚴肅地將背後鐵箱取下。

「我的魔能武器壞了，能幫我看看么？」

「你是過來搞笑的么？」輕羅忍不住說了句，前一秒還威武雄壯如萬軍不當之士，后一秒就拘束的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不過她也能理解，畢竟魔能武器是戰士的生命。

她抬手掀開了鐵盒蓋子，露出一柄漆黑的的巨劍。巨劍和傳統劍刃形狀相異，但劍骨更像是一截獸骨。

那確實是獸骨，所有魔能武器都是由獸骨與一種名為炙金的金屬熔鑄而成，獸骨構成了劍的骨架，炙金形成劍的鋒刃。本該鋒利的刃口如今卻捲曲了起來，中部獸骨的部分也出現了一道不深不淺的裂紋，露出裡面的紅色液體，像是血液，又像是岩漿。

「魔鎖斷開，魔元流失殆盡。」

「不能修理？」顧行歌問。

輕羅微微搖頭，「所有魔能武器都能修理。」

「那就是缺材料？」顧行歌明白她的意思。

「魔能武器本身也是一種人造生命體，失去魔元組織，便相當於人失去血液，而血液每個人的都不一樣，這裡並沒有儲備。」輕羅轉身走進屋裡。

「但人即便缺少血液也只會有些虛弱，過不了多久就會自動恢復，」顧行歌說，他並不覺得女孩的比喻很恰當。

輕羅拎著一個同樣繪有幻龍徽記的鐵盒走出，將黑色巨劍對著顧行歌，「前提是失血不會太多，或者造血功能依舊強大，魔能武器的魔元核心數量，決定武器的強弱，而魔元核心便是武器的造血系統，如今它壞掉了一個。」

「怎麼解決？」

「需要先檢測一下你的魔元頻率，」輕羅從金屬盒中里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黑盒，「來，開啟魔眼。」

顧行歌從牆前起身，他伸手取下了外套，凝望著自己手掌，手指猛的收緊，手肘、膝蓋、雙眼以及腹部，瞬間凝聚出一股股黑色能量，黑色能量猶如快速生長的鱗片和骨骼在顧行歌身上擴張，眨眼之間，原本英俊柔和的男人變成了一個猙獰恐怖的怪物，骨刺和鱗甲慢慢覆蓋全身，盒中的巨劍也開始在不斷顫抖，彷彿被束縛的野獸也掙脫鎖鏈，巨劍中部骸骨上不斷亮起黑色眼睛，一共五顆，最上方那隻眼睛顯得殘破不堪，卻依舊詭異地窺探著外面的世界。

「五個魔眼！」輕羅滿臉震驚。

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是由一種被稱作元的物質構成，除了構成萬事萬物的元之外，還存在許多特殊的元，那些元看不見也摸不著，但卻可以被感應和觀測到存在，方法便是通過魔眼，人體存在能感應那些特殊元的容器，容器里也儲存著同樣特殊的元，人可以操控容器里的元以特殊的頻率振動，從而與外界特殊的元形成共鳴，但通常來說，能夠共鳴的元極為稀少，不過可以通過名為魔能武器的存在，來共鳴更大量的元。

共鳴開啟時，魔能武器會出現類似眼狀的缺口，而人體內的容器也會呈現一定形狀的變化，因此被稱作魔眼。在通常認知上魔眼存在七個，具體位置不定，出現在身體不同部位的魔眼會賦予人不同的能力。

最常見的魔眼便是手肘和膝蓋，手肘處的魔眼使得人力量增強，而膝蓋處的魔眼會給予人極高的彈跳力和速度，魔眼有先天開啟，也可以後天開發，開啟一個魔眼便可以加入皇都軍隊，開啟四個魔眼的人基本都是皇都精銳。輕羅忍不住看了眼依舊保持魔眼開啟狀態的男人，面前這個男人竟然開啟了五個魔眼，想必並非表面上稅務官的職位那麼簡單，當然最關鍵的是，除了手肘、膝蓋和雙眼之外，她完全看不到第五魔眼在哪裡。

「可以了么？」顧行歌問。

輕羅從失神中驚醒，瞥了眼黑匣子上的顯示，點了點頭，「可以了，我去幫你找一下最合適的魔物。」

「謝謝，」顧行歌重新退到一旁。

輕羅從一本金屬盒裡拿出一本古舊圖冊，快速翻看著。

魔物是一種誕生於清空濁海間的新型生物，體內擁有和人體類似儲存元的容器，從某種意義上看，人也是一種特殊魔物，魔能武器便是通過魔物骸骨製作而成，每個人體內元之容器元的振動頻率不同，所適合的魔物骸骨也不相同。

「這個……」輕羅目光停留在了一個名字上，「……幽龍，你的魔能武器來自於幽龍？」

幽龍是濁海中一種巨大龍類魔物，傳說常年生活在海底深淵中，可以游到濁海的最深處。但濁海的水對人體又腐蝕作用，人根本無法進入濁海深淵中。

「也許吧，」顧行歌並不否認，「我得到它時，它已經是一把武器了，即便它曾經是深淵的主宰。如今我掌握了它……」

「如果是幽龍的話，恐怕只能找個代替品用了，」輕羅目光向下移動，她將書推過，「剛好就是鬼目羽。」

「挺巧的，」顧行歌沒有去看，而是合上鐵箱，背回背上，「它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

「它已經受傷很重了，」輕羅說，「也許應該……」

「我也很累了，可我始終沒停下歇息過，」顧行歌打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