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皇都帝婿
穆妍靠在窗前,望著窗外寂靜的街道。
她早就睡著了,卻又被隆隆的腳步聲驚醒,石路盡頭停著一輛麟車,麟車是雲宮專駕,因獸型如麒麟而得得名,身著玄甲的龍衛排成一排整齊站著,父親正與龍衛領隊攀談著。
「少看兩眼!」穆嫂子從屋外推門走進,輕聲呵斥,「待會兒他們就把你抓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穆妍明白母親的意思,湛塔事件她雖然脫身,卻並不安全,不過母親的話似乎也表明那些人並不是找她的。
「出什麼事了?」
穆嫂子麻利的拉上窗帘,在穆妍床邊坐下,猶豫了幾秒后說,「似乎是來找樓上那人的。」
「顧大哥?」穆妍一愣,「怎麼回事?」
女人噤聲狀,面色凝重的說,「你最近沒出門不清楚情況,今天我在街上看到他和一個女人在一起,晚上我還看到女人進了他房間,似乎那是行歌新討的婆娘,看那女人樣貌應當是出身富貴人家,或許是牽扯到什麼了……」
「什麼時候的事?」穆妍連忙問。
「就你回來那天,」穆嫂子說。
穆妍猛的想起那位神秘的洛氏大小姐,她清楚地記得洛氏大小姐求顧行歌帶走她,如果……
女人掖著穆妍被褥,嘴裡念叨個不停,「反正行歌他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你呀,以後還是少和她接觸,雖說上次她救了你,可他那個人,要麼流芳百世,要麼就遺臭萬年了。」
穆妍沒有說話,她轉頭看著窗戶,透過窗帘縫隙,她看到了龍衛動了起來,麟車帘子掀開,眾人的目光似乎被某個存在吸引。她猛的掀開被子,拄著拐杖朝外走去。
「唉,死丫頭!」女人慌亂而責備道。
穆妍已經來到門口,而她也看清了龍衛的目標,樓上的門緩緩打開,一個女人從中走出,站在門口,黑裙迎風而起,如瀑布般的長發卻彷彿浸入水般柔軟。
「這位是?」麟車裡的內監官長低聲問。
穆東流愣了半晌,馬上快步朝樓梯走來,又停在樓梯口,「姑娘是?」
「顧行歌的妻子,」女人語氣平和的說。
「他成婚了?」內監官長有些意外,不過轉而又平靜下來,畢竟顧行歌年紀不小,成婚也屬常事,只是解決這個女人就稍微麻煩了點,公主殿下是如何不能做妾的。
「行歌什麼成婚的,也不說一聲,」穆東流不免尷尬的笑笑,她望向女人,「行歌出門去了?」
「嗯,」女人點了點頭,「不過,他馬上就回來了,我是迎接他的。」
女人的話語彷彿預言一般,寂靜的街道上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彷彿有頭夜行的野獸正在覓食,或者巡視領地。
穆東流趕忙跑過去,迎上了晚歸的顧行歌,用目光示意他,然後介紹說,「行歌啊,這是宮裡來的大人,說是陛下想要召見你。」
顧行歌看到麟車的第一眼已經明白了事情,畢竟焰氏後裔出現如此重大的事情,皇帝不可能不關心。
他上前一步,對著麟車長拜,「大人可否知道陛下召見我所謂何事?」
內監官長掀開帘子走下車駕,朝顧行歌行禮,「大人可著實折煞老奴了,您才是真大人,實不相瞞,太子殿下向陛下說了您的身份,陛下很開心,主要是想請大人進宮驗明下身份,倘若屬實,那大人將收穫三個無價珍寶。」
內監官長笑容滿面,今晚的事他也在場,原本對於這突然冒出來的焰氏後裔多少還有些疑慮,可看清這個人后,他幾乎可以確定眼前之人便是焰氏後裔,他曾侍奉過雲緋長公主,此人相貌破有些相似。既然身份不假,那麼對於這位皇都新貴,他可不吝惜結交一下。
「珍寶?」顧行歌笑笑,「大人的意思是?」
內監官長走上前兩步湊到顧行歌耳邊小聲說。「灼塔之主、龍將之位,駙馬之名。」
顧行歌笑容漸漸消失,他沉默許久。內監官長遙望了樓上的女人,又低聲說,「大人還需儘早決斷啊,感情這東西虛幻縹緲,遠不如權勢來的實在。」
「行歌明白,」顧行歌低聲說,他轉身朝樓上走去,低著頭,視線從腳邊延伸到樓梯之上。行過數年的道路如今卻有些陌生坑窪與石塊以及樓梯的間距,一切讓他走的有些艱難。
「要走了么?」女人忽然問。
「其實這是個選擇,倘若你可以給予我更多,」顧行歌未抬頭說,「更多的力量,足夠的力量。」
「我能給予的都已經給你,剩下的需要的只是時間,」女人輕聲一笑,「等不及了?」
「一刻也無法等待,」顧行歌抬起頭,望著女人,「交易就此中止。」
「希望你別後悔,」女人面無表情的說。
「還不至於,」顧行歌微笑,接著轉身走下。
「我很不開心,」女人在她背後說。
「抱歉,」顧行歌頭也沒回。
內監官長滿意的點了點頭,攏袍朝麟車走去,忽然之間,有種錯覺,麟車彷彿化為了一條巨蛇,正露出尖利的毒牙,他驚出一身冷汗,再定神抬起頭時,卻猛的發現車夫消失不見了。
「來人!」他高聲喊道。
無人應答。
顧行歌腳步不由得放緩,他靜靜地望著那些持劍而立的龍衛,明明內監官長在高聲呼喊,可他們彷彿一尊尊雕塑般矗立原地,一條條白蛇從他們口中爬出,高大的身軀化為一灘血水。
「什麼人?!」內監官長大聲呵斥。
麟車上卻響起一聲淡淡的聲音,「看起來龍衛還真是沒人了,讓你們這群垃圾來迎接我們……尊貴的灼塔之主,皇都帝婿。」
內監官長獃獃的看著車夫位置上坐著的那個年輕人,稚秀的臉頰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他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樓梯上的那人身上。
「沈陌都……」顧行歌低聲說。
「對,顧兄似乎對我的出現很意外,」沈陌都淡淡的說,「還是說覺得我壞了顧兄的好事,嗯,確實是好事,迎娶雲羅公主,加封灼塔之主、駙馬都尉、折戟龍將,實在是很難讓人不為之所動,不過……」他頓了頓,語氣低了下來,「你是想要背叛盟主么?」
「無所謂背叛不背叛,」顧行歌一步步走下,將穆東流推回身後,「我和陸序寒的交易完成了,我做我的事也無可厚非吧?」
「當然不同,」沈陌都語氣堅決,「辭夢者的目的是辭別舊夢,閣下倘若坐到了駙馬之位,又如何輕易捨棄這些?倘若無法捨棄,那便會成為我們的敵人。」
「沈兄又為何非要辭別舊夢?」顧行歌微笑,「沈兄或許有過悲慘境遇,可一旦陸序寒成功篡位,沈兄便可搖身一變,成為一塔之主,坐擁三千美人,成為人上之人,如此這般,又為何要辭別舊夢呢?」
沈陌都如鋼鐵般堅決的面容瞬間變得如棉絲般柔軟,他低低笑了下,一拍大腿站起身,
「顧兄說的一點沒錯,所以我們不妨再做一個交易。」
「什麼?」
「在如今的皇都,即便你成了駙馬,灼塔之主,依舊無法掌握權力,只不過是那些大族的傀儡,要想改變局面,除了機遇便需要時間,顧兄既然這麼著急,想來是等不及了,那麼不妨助盟主奪得皇位,如此一來,顧兄便可確確實實掌握權力,皇帝可以許諾的,盟主同樣可以,塔主、龍將,當然還有公主殿下,一切都屬於你,也包括顧兄原配夫人,屆時,顧兄迎納亡國公主為妾,既是權力象徵,又不用背負拋妻之名。」
顧行歌淡淡一笑,「似乎很有道理,我需要做什麼?」
「殺死雲翊,」沈陌都說。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沈陌都說。
「很好,」顧行歌點頭說,「告訴陸序寒,事成之後,我還要一艘戰艦,塔主、龍將、艦長、駙馬,這些身份缺一不可。」
「這並不是問題,」沈陌都跳下馬車,走到癱倒在地的內監官長旁,伸手按住了他的頭顱,一瞬間,內監官長木然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彷彿被奪取了靈魂。
「他會聽你差遣,」沈陌都說。
顧行歌翻身跳上麟車,興緻勃勃的坐起了車夫,內監官長則機械般走進車裡,他握著韁繩忽的回頭問,「沈兄準備去哪?」
「計劃開始了,我需要去調動力量封鎖皇都,」沈陌都說,「成敗在此一舉,顧兄可切勿兒戲。」
「明白,」顧行歌長舒了一口氣,他停了兩秒,再回頭時,沈陌都已經消失不見。看起來今晚就要行動起來了。
「幽龍先生還真是牆頭草,風剛起就就倒了,」樓上的女人笑著說。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顧行歌低聲說著,「在皇都何人不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我獨身一人來此,便如水中浮萍,風中飛蓬,何處可棲,便棲身於此,可處可落,便落然於此……」
「我說過的,」女人開口打斷了他,「君離會靜待歸來。」
顧行歌沉默片刻,低聲說,「既已別離,何來回首?」
「君兮失離,魂兮歸來,」女人聲如歌謠。
顧行歌不再說什麼,一抖韁繩,麟獸揚蹄而起,煙塵在車輪聲中揚起又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