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陰影之下
「殿下,還是先歇息吧。」老嬤嬤替輕羅披上一件袍子,輕聲說著。
輕羅一身緋色宮裙端坐於席上,老嬤嬤大概是察覺出了她的擔憂。她原本以為今晚應該會平靜度過,可她剛換好衣服還未走出門,龍衛已經控制著這裡,她分不清那是隸屬於誰的龍衛。只是炮火是在一刻之間停止,她明白是戰鬥結束了,而他們很大可能失敗了。
「有消息么?」她問,她其實也不知道要問什麼。
老嬤嬤整理著公主殿下的衣角,若有所思地說:「聽人說太子殿下有意為殿下招那個人為駙馬,陛下只說要見見那人,殿下許是要嫁人了……」
輕羅心底一動,一顆早就埋下的種子偏偏在這個時候發了芽,她頭不自覺的低了下來:「他……怎麼說?」
「這老婆子哪知道啊,人都說他是焰氏後裔,如果是真的,那殿下和他的婚事應該就定下了,於情於理他都必須要娶殿下,只是不知殿下是不是喜歡我們的駙馬爺,」老嬤嬤笑笑,撫摸著女孩如水般的長發,忽然又問,「殿下覺得駙馬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什麼樣的人……」輕羅覺得自己一時也說不出,她靜靜地回憶著那個人的樣子。
大概是讓人輕易不會忘記的人吧?她想,至少她不會忘記初遇時的場景,他站在樹下,樹影斑駁流轉,彷彿歷經千年,只是……
「他大概是個隱藏的很深的人……」她說,「他給人的感覺很溫暖,你看著他時,他會對你微笑,就像他的名字,顧行歌,顧而樂之,行歌互答。只是當你不看他時,他便會融進黑暗之中,靜靜地審視著一切。」
「那可真是個矛盾的人啊……」老嬤嬤笑著說。
「沒有,」輕羅搖了搖頭,「其實他就和你一樣,並非喜歡偽裝,而是不得不偽裝。」
老嬤嬤心下一驚。
「我是說為了生存,他曾說在皇都沒人不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想必伺候我這種人,你也會覺得煩悶,可卻不得不常常帶著笑意,」輕羅輕聲說著,「我其實看不透他的,只是有那麼一瞬,他也會覺得疲憊,就像他曾說過,他喜歡住在一座偏僻的小島上,可以錯過日出,但可以等待日落,而不是日出前便蘇醒,夜深時才歸來。」
「大概是背負著一些使命吧,」老嬤嬤低聲說。
「是必須完成的使命……」輕羅在思考著,那些究竟是什麼,其實她大概已經猜到了一些。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老嬤嬤手猛的一顫,又定了定神,起身朝門口走去,可門已經被輕輕推開,一襲黑衣的男人背著一柄龍箱站在門口,老嬤嬤腳步不自覺的停了下來,她有些恐懼。
輕羅低聲說:「難道不知道女孩閨房,未經……」
「我當然記得未經允許,不得擅入,」門外的人說,「但我也說過的,特殊時刻,特別對待。」
「現在是特殊時刻?」輕羅抬起頭問。
「很特殊,」門外的人卻迴避了她的目光,「你哥哥死了。」
「死……」輕羅嘴唇微張,表情僵硬在了原地。
「誰都會死,」門外的人又繼續說,「說不定你和我,還有你父皇都會死去,一些事我只說一遍,祈川之神的力量掌握在某個人手中,不排除他會殺死你取走力量,但可能性不大,此外還有一件事,沒事別亂跑,待在這裡是最安全的。」
輕羅視線被關上的門切斷,她嘴唇翕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魁烈跟在顧行歌身後,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關閉的房門,他有些疑惑的問:
「為什麼非要露面,讓你的那個朋友來到這裡就行了,我相信皇都之中應該沒人能傷到她。」
「陛下如今是生是死還尚未可知,一旦陛下駕崩,那皇位僅剩的唯一繼承者就是她,我的身份可是始終存疑,只有她相信,他的身份才能繼續下去。」顧行歌說。
「那你是對你的身份不自信了?」魁烈冷笑,「其實我很早便在雲宮當職,也曾見過雲緋長公主和灼塔之主,老實說你和他們兩個並無半分相似。你之所以先來這裡,恐怕也明白這一點,倘若陛下起疑,不妨先下手為強……」
顧行歌只是沉默,並不言語。
「也別慌張,」魁烈又說,「我半條腿入黃土的人,需要的不過是身前事身後名,我支持你也不過是相信你在我死之前,你的身份還會繼續偽裝下去,至於我死以後,我並不關心。」
「嗯,」顧行歌應了聲。
「話說回來,你真的只是為了讓她保證你的身份?」
顧行歌腳步頓了頓,「要不然呢?」
「我倒是覺得比起身份,你更關心她的安危,雖然她死了對你來說確實很麻煩,但你的那種擔心倒像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不希望她死,」魁烈望了眼前方的路,「這並不是個好消息。」
「怎麼說?」
「古人言,成大事者,要麼流芳百世,要麼遺臭萬年,而你既不能流放百世,似乎也不願遺臭萬年,做不成好人,做壞人又不願意徹底,受太多鉗制。你這種人,要麼成為我這樣的人,如逆流孤舟,不進則退,要麼舟毀人亡,落的痛快。」魁烈沉聲說。
顧行歌不知為何,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即便他依舊身處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