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肉體相擁，靈魂相背（6）

宋雪無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把車子再開到醫院，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打探到顧老爺子的病房的。

她只記得那一層樓很空曠，只有一個房間亮著燈，護士站沒有人，電腦屏幕已經自動上了鎖。

朝著光源走去，不過她去的不是時候。病房裡的人壓低了聲音在爭吵，爭論的中心仍然是她。

宋雪無靠著牆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目光獃滯地原路返回。

雨勢漸微，可淅淅瀝瀝還沒有停的意思。宋雪無去車上坐了一會兒，隨手把為顧與塵帶的羽絨外套扔在了副駕駛座上。

一道白光照亮天空，緊接著是一聲巨響。雷聲驚動了停車場所有車的警報系統，卻未驚動車內懷胎六月的女子。

「你到底怎樣才肯放手？」

「要不是為了給妮妮治病，你以為我為什麼能容忍那個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孽種到今天？！」

「如果我把臍帶血交給你，你怎麼保證你不會出爾反爾？」

「你現在是反過來跟我談條件嗎？可別忘了用臍帶血給妮妮治病是你想的辦法。同樣都是生孩子的工具，有錢的也好，有勢的也好，你偏偏選了那樣骯髒不堪的女人。」

「雖然你是我母親，但我不允許你那樣說她。」

「哼～你現在在我面前裝起高尚了，背著她做羊水穿刺驗DNA的事情，她還不知情吧。」

對話一遍遍在宋雪無腦子裡回蕩。

臍帶血，生產工具，DNA檢測……

哪裡有那麼多幸運，一切好像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圈套。沒有海誓山盟和至死不渝，甚至他還懷疑過孩子並非他親生。

宋雪無沒有掉任何一滴眼淚，只是那些對話，每在她的腦海里重複一遍，她的心就死掉一點。

到最後，自我否定和消極情緒一併湧上心頭，或許顧與塵的母親說的也並沒有錯。她宋雪無確實生來就廉價骯髒。

雨停的時候，已經是清晨，暮色淡去，白晝即將登場。車窗外逐漸有了人聲，各式各樣的車子駛進來，一點點將那些被劃分成長方形格子的停車位填滿。

宋雪無搖下車窗，冷空氣迅速佔據車內不大的空間。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不動聲色地離去。

路上她給章旭打了個電話，說了顧雯和老爺子的事情。

電話那端的人慾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只說了句馬上趕回來。

宋雪無回到家，顧雯不知所蹤。她突然覺得自己所有精氣神都耗盡了，很累，累得再也沒有力氣去尋找一個因為害怕自己跑掉的大小姐。

不看不聽不說，將自己埋進杯子里。被褥冰冷，遲遲捂不暖。

過了很久，夢魘襲來。夢中的自己被綁在隧道深處的鐵軌上，列車一遍遍從身體碾壓過去，不見血也沒有痛感，只覺得列車同軌道摩擦產生的轟鳴聲是從自己的腦子裡產生的，令人害怕。明知道是夢，可是掙扎無用。

如果當下的生活也是一場夢呢？世人活在夢中，卻不知自己身在夢中。

會不會有一天夢醒了，自己就不是自己了。夢醒后成為張三，成為李四，但不再是宋雪無。

睡夢中宋雪無這樣想著，可是睡醒后，滿室的漆黑寒冷，她看著窗外湧進來的微弱燈光，她知道自己仍然身在紅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