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迷霧重重(5)
高太后的眉毛輕盈的揚起。
「儘管哀家也是半信半疑,但是這孩子卻甘心放棄了皇位,如此便能瞧得出,這孩子與當年的秦皇貴妃倒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她淡淡一嘆,「他說的倒也不錯,哀家也的確是承了秦皇貴妃的一個人情,既然這孩子不過是想要你,這人情還了也好。」
「多謝太后。」憐箏心裡鬆了一口氣。
「說罷,進宮來究竟為了何事?」高太后又垂下眼帘,回到了原先那溫婉的模樣。
「太后可還記得當年先皇命我在秀都城查獲的金豬酬神一案?」
高太后微微蹙眉,點頭,「略有印象。」
「如今宮外的沈家滅門一案與此案掛鉤,可那嫌疑人田嵐牽扯了藍家,藍家之事與如今多家豪門掛鉤,故而我猜想,最難查詢之處,這人大有可能會在宮中!」
「你的意思是,這殺人嫌犯藏在了宮裡?」高太后緊緊皺了眉。
「不僅如此,這人對我的行蹤不但了解,更是與秦家有了掛鉤,如今能有這等勢力查探的人,唯有皇上,故而……」
「故而你存了這份心思進宮來假他之手。」高太後面上掛著微笑,道。
憐箏雖然猶豫,但還是照實地點了頭。
「這事兒哀家辦不了,但是皇帝能辦,你若當真想查,先得忍,討得了皇帝的歡心,皇帝自然而然便會替你辦了。」
一聽這話,憐箏卻是緊緊地擰住了眉頭。
方才說容不下她,現在又要她討好衛處尹?
高太后一見憐箏這表情,竟是忍不住生了幾分怒意,卻又發不起火頭來。
原先還有擔心的心思卻是半點都沒了,這孩子當真是喜歡便喜歡,不喜歡半分都忍不了。
雖見不得自己的孩子這份不討喜,不過也好,至少不能壞了她的打算。
高太后停了步子,拍了拍她的手,「哀家的意思是,先順著皇帝,出宮的事情哀家會著手替你備下,但是插手查朝政的事情,唯有皇帝能做。」
見憐箏沒答應,高太后靜靜望住憐箏:「後宮不比外處兒,你想要查的東西,如果在宮裡頭,仰仗的只能是皇帝。」
「太后的意思是,讓我先摁捺下來順了皇上的意思,留在這宮裡?」
「對。」太後點頭,「不僅如此,順著他的心思,總比逆流而上更顯容易。」
憐箏沉默了片刻,自然是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你也不必擔心,哀家命人將你遷住了哀家的慈居宮,皇帝不會有機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說罷,高太后沉沉一嘆,拍了拍憐箏的手。
這手段並非只為了憐箏,這何嘗不是為了將憐箏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著,更是為了她自己能好好的看著,省得出了什麼幺蛾子。
「多謝太后。」憐箏只能先將心思放下了。
後宮里的女人自然比她要拿捏的了手段。
宮裡頭卻是因為這麼一則事兒六宮都傳遍了。
這裕常在被貶位褫奪了封號不說,竟是被罰宮禁足在了太后的慈居宮裡不得出,想來是當真惹惱了皇上。
連著三個月皇上都不曾撤回過封宮的聖旨。
古怪的是,皇上前往慈居宮給太后問安的次數反倒是越來越少,身子也越加差了。
最後,也停了侍寢的令兒,唯有皇后每日能在夜裡侍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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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夜深。
長廊之上轎攆慢悠悠地抬著人送去了皇上的勤政殿。
邱公公已經在外面候了大半天,眼看來人了,這才連忙收了瞌睡,一腳將這些兒打瞌睡的太監和侍衛給踢醒。
「阮貴人。」
「邱公公。」憐箏淡遮臉進了宮殿,卻是沒有將門合實。
這三個月來,唯有今日太後身子不適,服了葯便睡了。
這時候傳召了她來,憐箏心下難免有些不安。
進了大殿,衛處尹坐在高位之上,對面卻是站著兩個人。
憐箏蹙眉,盯了半響,忍不住染了笑意。
她先上前朝皇上問安,衛處尹免了她的禮。
憐箏這才起身,「蕭北顧,你的傷可好了?」
皇上面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當日進宮衝撞了太后的蕭北顧和莫冬青。
莫冬青原是御前侍衛,只因憐箏來的不多,故而也沒怎麼遇上。
十三雖是進了宮,但衛處尹防備的厲害,他便沒能名正言順地跟著她,每日裝扮成小太監候在了慈居宮門口連連打瞌睡,今日被罰去服役了。
蕭北顧原是歡喜的,可眼下卻不得不跪下行禮。
他眉眼裡自然滿是複雜,從禮制來說,他自然該說上一句:「卑職參見阮貴人。」
只怕他若當真說了此語,憐箏那滿心的歡喜怕是沒了。
故而蕭北顧只行了禮,垂首道:「卑職身子已好全了。」
「莫捕快,不如今該是莫大人了。」憐箏微微一笑,看向莫冬青。
莫冬青清爽一笑,「卑職不敢,阮貴人。」
蕭北顧臉色一變,卻也沒說什麼。
憐箏神色清明,似不曾為了此話而變了臉色。
「皇上,今日傳召兩位來,可是要幫我查了田嵐那樁案子?」憐箏道。
蕭北顧這才仔細注意了憐箏今日穿著的衣服。
雖然衣衫雖是貴人的服制,卻也不完全符合祖制,她一身素淡至極的衣衫,面上更是無任何的脂粉,衣衫上儘管用銀線綉制了部分花樣,卻也完全顯不出皇家妾室的風範。
這樣的異色,理應不該出現在皇宮裡頭。
蕭北顧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衛處尹,衛處尹並無任何的情緒異樣。
「田嵐的案子?」
莫冬青也愣了一下,「那時候在北縣出的那駭人聽聞的以人肉餵食金豬的案子?」
憐箏輕輕點頭,「說的不錯,正是。」
「這案子如今已經牽扯到了沈萬友一家滅門案,更是牽扯出了藍家。」
憐箏看了一眼衛處尹,「城門早已封了,田嵐若是出了城不說,可蔣大人已查出田嵐不僅在長京城長期逗留,更是有人見過她,故而她留在長京城的可能性極大。」
「在長京城中能夠藏身而不被抓獲的最佳藏身處……就是皇宮。」
蕭北顧雖是猜到了憐箏的做法,卻也不免心下微微一震。
他望向衛處尹,衛處尹竟是點頭一笑,替她答了。
「故而皇上傳召我等進宮……」莫冬青雖說也會了幾分意,卻還是有些猶豫。
「將宮中所有后入宮的女子全部嚴查,立刻將所有有關人等一併查處。」
「皇上這話說的是,故而便有勞莫大人和蕭副使了。」憐箏微微一福身,竟是行了一個大禮。
蕭北顧一驚,心下古怪,卻是並未說出口。
三個人再說了一會兒子的話,衛處尹便先叫那二人退了下去。
「若無其他事情,我……」
衛處尹抬眸望住阮憐箏,「你……難道不好奇衛風因究竟與朕談了何等條件嗎?」
憐箏頓住腳步,回眸凝住他。
「皇上難道不好奇我為何敢驗旁人不敢驗的屍首嗎?」
衛處尹輕輕搖頭。
足足三個月,衛風因背後做了太多的事情。
「衛風因讓大軍壓境了。」
短短九個字,憐箏瞧見的是那皇位之上殫精竭慮過後的帝王。
憐箏並不急著說些什麼,怕是衛處尹到有話要對她說些什麼。
三個月,足足三個月。
他將她囚在了慈居宮,她總是不溫不火地陪他吃過飯,坐上一會兒,卻什麼都不曾做過。
他用了各類的禁衛將慈居宮嚴嚴實實地看管了起來。
她見不到十三,更看不見風因。
她不知道風因在外頭為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可是,她知道。
風因絕不會輕而易舉地放過了衛處尹。
衛處尹確有帝王之才,縱然風因將皇位拱手讓給了他,他卻依舊做了不少防範的措施。
「朕,早已調動了其他軍隊守在了邊關城外,朕不怕他反叛之心!」
衛處尹噙著笑,笑意卻冰涼。
「可他衛風因,竟是連國都拋了!他命令賽神仙研製出瘟疫,竟是要讓朕天下大軍在邊關奴役前倒下,他!竟是要讓我東苑朝的將士都死在朕的手裡!衛風因!衛風因!」
衛處尹緩緩舒了口氣,「朕,輸了。」
「皇上並未輸。」
憐箏一笑抬眸,「皇上是為東苑朝這天下子民而放我一人,而他是為了我一人而已,從這點上來說,皇上才是真正大義之人。」
「他,不過是想尋回自己的夫人……」
憐箏斂了笑意,屈膝跪了下來。
「皇上深明大義,不但幫我查了案,更是救了天下子民。」
衛處尹回眸瞧了她一眼,「你可查仔細了,如此當真能捉得到田嵐?」
「不止是田嵐。」憐箏重新站起身,下頜微揚,「還有一個人。」
「何人?」衛處尹穩穩坐著,話既然已經挑明了,憐箏自然不必再藏著掖著。
這些日子,高太后更是在衛處尹耳根子邊上說了不少的話。
衛處尹終究還是生生強留了她三個月,哪怕是能瞧瞧,吃上一頓飯,便也是心滿意足了。
方才,當話說開,她眉目間的心悅又如何能藏得住。
莫說是三個月,即便是三年,她都未必能對他這樣上心。
「我方才問過皇上,難道不好奇我為何能驗旁人不敢驗的屍首嗎?」
憐箏頓了頓,「我曾接觸過這樣一件案子,兇手有龍陽之癖,將男子先後禁錮姦殺,但他對屍首也有格外的興趣,定是對屍首玩弄夠了,最後再毀屍滅跡。」
衛處尹緩緩蹙眉,「這案子與田嵐有關?」
「不僅與田嵐有關,這人知曉我身在何處,做過什麼,從北縣起便一直如影隨形般纏在我身旁,這人必定是熟悉我之人,否則也不能讓人將人頭送來了提刑司。」
「沈萬友的兩個兒子碎屍的手法與他也極為相似,這人怕是也藏在我身邊何處。」
衛處尹抬眸,「這人如何能藏你身邊了去?」
「他即便不在我身邊,卻能從四處打聽了我的消息來,知曉我身在何處,能做什麼,他拿捏著我,是因為我是這世上唯一最有可能捉住了他的人去。」
「故而,我需要皇上與我演上一齣戲。」
衛處尹聽罷也是出了好一會兒的神,半響,緩緩道:「哪一出?」
憐箏輕輕垂下眼帘,「瓮中捉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