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與君相識(3)
兩個捕快手裡抬著屍體尚未走遠,便接到了義莊的通知。
「義莊前陣子被碎石壓塌了,暫時還沒有修葺好,屍首如今不好安頓,怎麼辦?」
兩個捕快又從門外大步流星地退回來,眾人的視線瞬間聚焦在了那抬架的白布上。
林捕頭淡道:「那就先放回原處。」
掌柜的一臉苦瓜相,這下以後生意可就徹底難做了。
「天色將晚,可能來不及復驗了,先去別的客棧給你選間房,住上一晚,明日驗屍后,再派張捕快送你回去,可行?」桃葉聽爹爹說這話,轉了轉眼珠子,扭頭看向正走神的憐箏。
憐箏緩過神,朝林捕頭點了點頭:「不必麻煩了,我在這家客棧住下來便是。」
簡單的安頓,幾個嫌疑人自然是不能離開,可也不願意再回二樓和屍體共住了,便讓掌柜的安排幾間一樓的廂房,湊活睡一晚上,二樓就只剩下憐箏和那具屍體住在一層。
憐箏本是不介意直接和屍體共處一屋,只是那滿屋子的酒味,實在是難聞,就去了旁間。
整個二樓似乎只剩下她一人。
沐浴后閑來無事,天也尚未完黑,不如亮盞燈再驗?
有了這想法,阮憐箏二話不說,燃了盞燈就去推開了隔壁的房門,撩了李二虎的屍布。
這幾日正是入秋,雨季剛過,夜間氣溫偏低,所以屍體腐化的速度也僅僅是兩天的程度,但是屍僵已經退去,說明至少死了三天。死者的身上除了四肢的舊傷痕,也沒有額外搏鬥的新跡象,可是衣服上是如何踩上的腳印呢?
腳印花紋平整,應該是死者躺在地上或者是衣物落在地上的時候,才能踩上去的。
憐箏將燭燈放在地上,低頭看他雙臂的傷口,這才發現眾多的淤痕里,虎口有個細細小小的圓弧狀淺紫印,若不細看倒分辨不出來,像是牙印,斑跡很淺,應該是新造成的。
憐箏來回翻看幾次,一一閱過,確定沒有再多出其他。
這就奇怪了。
進門時是坐姿,屍斑應沉澱在腰臀部分,如果死前和人爭執過卻無纏鬥,那牙印怎麼解釋,許是有其他遺漏了?
她伸手準備解開死者的衣服,看看后腰部分是否有屍斑。
「誰?」
門外驟然傳來喊聲,驚了憐箏,她驚慌地想要伸手去抓燈台,卻伸去燒了自己的手指頭。
她只覺得手上一痛,失手打翻了蠟燭和酒壺,火苗迅速沿著滴落的酒水燃上了她的袖口。
憐箏瞬間有些慌了神,左手燙地生疼,她下意識退開,儘可能退遠死者的屍身。
她慌裡慌張地滾了一圈,手上沾酒的衣袖已經瞬間沒了半邊。
火勢絲毫不見小,眼看頭髮都要著了,短短數秒,火光卻恍如隔世。
下一秒,只聽見木盆打翻的聲音,一盆水傾頭而下,澆得徹底。
一件披風蒙頭甩下,極快地撲滅了她手邊的火苗,呲呲幾聲熄滅,隨著裊裊白煙浮現。
「你在這做什麼!」濃濃的怒意撲面而來,順勢的涼風落在憐箏身前只剩下陰影。
憐箏只覺得手上又疼又燙,其他什麼也顧不上,可沒等她回過神,便已經被人攔腰抱起。
「我送你去醫廬。」他的聲音低沉清淺,卻出奇的好聽,落在耳朵里只覺得酥麻。
「主子……」
憐箏透過衣縫朝後看,正有一男子彎腰撿起地上空了的木盆,朝著他們張望。
她這才借著光,撩開遮住半面的衣袖,轉過臉看向抱著她的人。
五官在斑駁的影里僅半點側顏,劍眉入鬢,有稜有角,是位清雋的公子。
「大半夜沒事蹲在那倒是吱個聲,鬼鬼祟祟得還翻了燭火,差點走水。」
這人可真有意思……要不是他突然喊一聲,能嚇到她?換誰突然被喊不驚一跳?!
「你放我下來!」憐箏掙扎了幾下,反而被箍得更緊了。
他穿過大堂,幾個捕快正坐在那嗑瓜子,一看這情況,面面相覷,倒也沒人阻攔。
眼看反抗求救無果,憐箏乾脆放棄了掙扎,反正是舒服地被抱著,她也沒吃多少虧。
沒一會兒,他反而就慢了腳步,心裡又好氣又好笑,低低沉沉地看她:「你這女子倒也稀罕,夜半三更去看屍體也不害怕,方才掙扎得厲害,現在卻又這幅德行。」
憐箏斜睨了他一眼,舉了舉半截滾紅的手腕,「快走!我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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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風因抱著阮憐箏就近去了回春堂,醫廬尚未打烊,大夫細細看了憐箏的傷勢。
「傷勢不重,未觸及根本,有點輕微燙傷,這兩日切莫觸水,等我敷好藥膏,再開幾幅藥方,服下后,要忌口,等手上被灼燒的紅熱退卻,便無大礙了。」
衛風因看著憐箏白嫩的皓腕上斑斑紅紅灼了一大片,蹙眉再問:「確認無礙嗎?」
「不妨事,救得及時,未傷及過重,只是傷了面上的東西。」
他倒鬆了口氣,可不就他擔了全責嚇了人家,還好沒事。
阮憐箏現下倒是借著回春堂的燈光,徹底看清了身旁站著的這個人。
乍眼看上去,身材頎長,五官稜角分明,長相俊美,劍眉英挺,一雙桃花眼勾著眉角,挑唇笑的痞壞樣,想來足以亂人的心神,倒是副能拈花惹草的好相貌。
「公子貴姓?」
「衛風因。」
他回望著她,一顰一笑、一嗔一喜,全落在眼底。
她驗屍的時候,他就站在樓梯的拐角。
這女子眉眼裡的風采,舉手投足的凌然,與尋常女子完全不同,一言一行也別有風韻,當真是奇女子也。
「衛公子。」憐箏耐著性子深呼吸一口氣。
他挑眉:「嗯?」
「擋路了。」
這女人真是……
「……」
尋常女子不是應該先道謝,再來以身相許什麼的嗎?這怎麼不按戲本子走?
回去的路上,阮憐箏也不多話,衛風因也只是跟在她的身後
走著走著,她忽然轉過身來,狐疑地盯著他:「衛公子,你剛在客棧二樓做什麼?」
「我原是住在旁間,上來拿衣物換洗,沒想到驚了你……」
憐箏徑直打斷,切入重點:「你住在二樓,多久前見過李二虎?」
「約莫三四天前,他醉酒鬧事。」風因皺了皺眉,顯然不太高興:「掀了我的桌。」
憐箏蹙眉深思,如此這般,死亡時間便能確認了,可分明有什麼關鍵線索遺漏了。
「走水了走水了……」
距離不遠的地方,有人敲鑼打鼓地扯著嗓子咧喊。
衝天而上的火光躥著瓦片冒得炙熱,原本涼爽的溫度被橘紅的光炙烤得滾燙,來來回回的人提著水桶從井邊打著水,又一個一個來回跑著往內里洒水,試圖撲滅大火。
朝走水的房頂一看,那不正是客棧所在的位置嗎?!
「糟了。」